第901节
眼下再不弄个清楚明白,他恐怕也再没机会了。
所以,幽蕊的态度相当得力。
至于说要不要谈,当然要谈!
只不过,怎么谈,谈什么,全都在我。
余慈当然知道,夏夫人的做法是很大的忌讳,从根本立场上讲,余慈代表的也是玄门,就算缺乏对当年剑巫大战的直观认识,基本的问题还是了解的,他也不可能允许真界回转到巫门大兴的世代。
所以他必须要先验证,看里面的门道儿和风险。
夏夫人必须接受,如若不然,她还能找谁呢?
“她谁也找不到!”
承启天中,赵相山冷酷表示:“如今的夏夫人,正是天下皆敌。若五日后的湖祭,她能证明胎儿只有幽、夏两家血脉也就罢了。如若不能,除非她把腹中胎儿献出来……
“如果真的是巫神转世之身,通过它打造的器物法宝,比什么勘天定元、紫极黄图都要来得有效。也许只有这样,八景宫、论剑轩才会心满意足,可是,交给谁呢?”
赵相山层层分析,将里面最冰冷的东西都展现出来:“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什么怀璞抱玉、巫神转生,都是漫无边际。通过这种方式,想把巫神找回来,便不是天方夜谭,也需要漫长的岁月。
“剑巫大战时,巫神血脉早已零落,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五支,还要包括已经被咒鬼所污的那支,就算这五支都拿到手,当年遗失的怎么办?想要收集完备,在胎儿时代根本就是不可能。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将五支大巫血脉集齐,形成绝对优势的巫胎,成长后,再利用这份优势,夺取其他血脉,精粹汇聚。就是这样,也只能是接近巫神而已,能不能承载遗留在水世界里的精髓灵水,无上神通,还是个未知数。
“说到底,巫神转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方能用这个胎儿来做什么!”
余慈嘿然而笑,心里也是透亮。
如此条件下,夏夫人与任何一个成熟的势力谈判,都是把脖子放在案上,任人宰割。
所以,她只能选择余慈,选择后圣这种强势的搅局者。
余慈明白赵相山的意思,就是想趁机在夏夫人身上,狠狠割上两刀。
对此,余慈也是认可的,但他准备再与一直在湖上留守的薛平治等人商议一番,深入了解各方局面后,再做决定。
赵相山却又道:“主上,这种事项,注定了是短期、临时的合作,长期的基础已经不存在了。”
余慈嗯了一声。
同时被魔门东支、罗刹鬼王、论剑轩盯上,任夏夫人再有千般手段,最后的结局怕也十分不堪,赵相山如此说话,应该是担心,他会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做出非理性的错误判断。
毕竟,余慈是有相关前科的。
余慈就笑:“知道了,眼下最多也只是给夏夫人提个醒儿,别让她继续做那‘怀璞抱玉’的美梦了。”
也许夏夫人确实有心机、有手腕,但在此界前后未有变革的大势之下,虚幻如泡沫。
如今在本质上,不是她找余慈,而是余慈找她、利用她,给罗刹鬼王、魔门东支添乱!
见余慈心中有数,赵相山不再多言,又提起另一件事,就是原天遁宗的杀手阴阳……的影子。
短短几日功夫,阴阳在北地战丰硕,此时的天遁宗、赤霄天在北地的根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可就是这样,余慈这边仍不能把握诸阳的行踪。
就像那边无法捕捉到阴阳的踪迹一样。
诸阳的问题必须解决,那就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随时会落下来。
可这种无限接近于地仙战力,精于暗杀、隐匿的强者,又是任何计划所不能控制的。最要命的是,这一位似乎也不是那种特别看重“身份”、“气度”的类型,真要甩脱一切束缚,放手报复,余慈这边,也要头痛到死。
这几天赵相山打理余慈的家底,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当然,只是个大概的轮廓。
“主上应该知道,天遁宗第七代步影,早年意外死于东海之上,那时,其一脉传承就有了瑕疵,时有断绝之厄,这也是诸阳无奈打破宗主、步影传承壁垒的根本原因。”
“确有此事。”
“七代步影意外死在外面,天遁宗肯定是遗失了相当重要的传承之物。这玩意儿是什么,没人知道,可有几样原属于步影的宝物,却是有迹可循……比如鬼王锁环!”
“步影鬼王秘宝?”
鬼王锁环,其实有一段时间是在余慈这里,乃是幽蕊请他做事的报酬,后来两边关系发生变化,余慈又将此宝赐还,自然是知道来历的。
“不只是鬼王锁环,还有步影斗篷,据我所知,那件宝物,其实也在巫门之中,而且,拥有者主上也知道的。”
“哪个?”
“苏双鹤。”
其实不管在巫门何人手中,都没有差别。
之所以单独提到此人,实是眼下正是顺理成章将此消息透露出去的好时机。
根据赵相山的情报,步影鬼王秘宝并没有任何攻击力,但在藏匿气机上,却是非常了得。两件秘宝配合,可以将大劫法宗师的外露气机,掩饰为还丹境界,欺天欺人,甚至可以借此蓄力,与“绝影三遁”配合,效果更佳,特定情况下,是有大用的。
对余慈来说,这套秘宝本身,意义倒是一般。不过,对于诸阳,或者说是天遁宗而言,这样一套宗门旧物,却是很容易激发联想。
找到了步影鬼王秘宝,其他的宝物呢?步影的传承呢?
赵相山的意思,或许可以做个套,把秘宝的事、阴阳的事、飞魂城的事都合在一起,足够份量,把诸阳引到洗玉湖来。
三元秘阵别的不说,对劫法、地仙的限制能力还是过硬的。
只要能确认诸阳的行踪,限定他的行动轨迹,就是绝大的胜利。
如果这种情况下,还不能将其击杀,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对赵相山的计划轮廓,余慈还是认可的。只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如赵相山所说,算计一个诸阳,等于是算计一个地仙,便是八景宫、论剑轩这样的门阀大派,都要细细思量,何况是他?
余慈也要认真做些准备,最后还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正想着,心中忽是一动,应是之前留在洗玉湖底的暗桩,有了些异样。
这是……小家伙!与之勾连的,就是张衍、灵矫。
论剑轩到来,张衍那边本来就要起变数,按照余慈的意思,早早让他们脱身才是真的。可是张衍这厮,赌性不改,还大有色迷心窍的意思,勾着人家论剑轩的核心弟子不撒手。
眼下,果然是惹出了麻烦。
余慈当下神意转移,不走幽蕊这边的信力渠道,而是切入了“小家伙”那边。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但这边形势微妙,也不能随意为之。
等鱼龙眯成两条缝的眼睛略张,金光射出,已经不见了张衍的影子,之前发生的事情,却是都留下印象,为余慈翻找查看。
这对狗男女……
余慈不免腹诽,这张衍一向惫懒惯了,又极是叛逆,什么大宗弟子的气度,是一概不讲究的。认准了人,那些“发乎情,止乎礼”的道德规则,也不是太在乎。
这下倒好,哄人家小姑娘开心,想贪占便宜的时候,却是被人家长辈逮个正着,直接拎了出去——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鱼龙此时就缩在这一处秘府的角落里,看着主人被拎走,听着可能是女主人的申辩撒娇,无动于衷。
谁招的麻烦,谁去处理吧!
这种事情,鱼龙也好,余慈也罢,完全没有掺和的余地。
反正是恋奸情热,不,是两情相悦,张衍的天资气度也还可以,论剑轩再霸道,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修行道侣之事,只要不是落到“正邪势不两立”、“世仇不共戴天”这种程度,宗门强要插手,没的招人笑话——嘿!
余慈不免又想起旧事,情绪略微浮动,随即沉静下来。
随他心念,鱼龙浮起,眼透金光,在周围崖壁上扫过。
当初,张衍与灵矫在湖底遇险,被妖族追杀,情况本是窘迫。但后来余慈隔空照拂,而灵矫的失忆症状,也随着伤势愈合而渐渐好转。由此逐步记起了自家身份,也想到了宗门曾经提点过的重要消息。
论剑轩在这洗玉湖中,其实也早立下根基的。
而且,是造化剑仙亲手所留!
这些时日,灵矫与张衍一起,不说什么“恋奸情热”,便是一起躲避湖底妖物的追杀,齐心协力,共御外敌,紧迫时刻当真不少,每每要命的时候,又岂会隐瞒能救命的消息?
两人也算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凭着灵矫不怎么靠谱的记忆,寻到了这处所在,可惜没过几天安稳日子,以李伯才为首的论剑轩强者便抢进来,把张衍捉小鸡似地拿了去。
刚刚一片混乱,忽略了鱼龙,倒是便宜了余慈。
这些时日,鱼龙随侍在张衍、灵矫身边,很是看了些稀奇景致,也听了不少消息。
便如这处开辟在湖底深处的秘府,看上去草草而就,比极祖之前毁弃的那处都有不如,但论深度,还要超过。
开辟秘府的时间,超过千载,还要在上清遭劫之前。
如此看来,这一位应该不是冲着“太霄神庭”来的,那么其目的也就很明显了:就是巫神!
某种意义上,造化剑仙与极祖颇是做了一段时间邻居,再算上那位“极祖旧友”,这几百上千年,这片深层水域倒也热闹。
余慈不知道,造化剑仙身为门阀之主,不在东南海岸镇压局面,长年逗留在洗玉湖底,研究巫神之奥妙,算是哪门子算计。可此时他能够看到,这千多年来,造化剑仙研究的轨迹和成果。
都道剑修不重视推衍秘法,然而这位另辟蹊径,在“造化”上用功的门阀之主,又怎么可能在这项上瘸腿呢?
余慈通过小家伙的眼睛,环视这处仿佛草草搭就的湖底秘府四壁上,深浅不一的剑痕图形,看得都有些痴了。
就像余慈之前从李伯才身上看到的那样,造化一脉的剑修,应是非常注重结构、法度。
虽然四壁剑痕是信手划出,有的甚至是一部分岩壁划满了,顺手便给抹掉一层,继续画上去,使得结构没有一个完整性,可细究起来,内蕴的法度规矩又是高度一致的。
尤其是那剑意,内敛不张,单独观其留印的线条,都是赏心悦目,便如一幅无数图形拼接起来的画卷,看不懂,也觉得有一番谐和之美。
看这些线条轨迹,仿佛就能看到造化剑仙的风标气度,与之前影鬼描述的,可是大相径庭。
不过,余慈可不会因此而低估了造化剑仙的能耐。
这一处草草开掘出来的秘府,没有任何法阵护持,却能在深层水域中长存千载,实是四壁所留剑痕剑意之功。
都道剑仙剑意存世千年万载,不减其锋芒;到了造化仙剑这里,却是千年万载不失结构法度,分明是通过剑意,开辟出一处稳定的空间区域,内外气机贯通,没有任何突兀之感。
只凭剑意,也能做出这种事情?
余慈很想把影鬼叫过来,让他好好说道说道,事实上,他也真叫了。只不过如今北地形势复杂得很,影鬼虽然是听闻了“造化剑仙的阴谋之地”,急着要过来,却还是让手边的事情绊住,只能再等上一等。
余慈只能借鱼龙的眼睛,继续观睹。
造化之法,不是他所擅长的,对里面的结构法度,短时间内,只有纯粹的观赏而已,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太多玄妙。可如果抛开“造化”,只细究其中的剑意走向,即使已经偏理了主脉,却还是有一些趣味的。
不管影鬼怎么鄙视造化剑仙,这位在剑道修为、境界上,都没有什么可指摘处。
余慈观其剑意走向,也略有所得。
唔……这笔法怎么有点儿眼熟?
余慈怔住,他没有花费什么力气,便醒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