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节
余慈倒想深入了解下:“刘师傅这是祖传的手艺?”
“家学渊源,传了有快十代了。”
“只是精炼?制器如何?祭炼怎样?一事不劳二主,若配合不好,反而坏事儿。”
“可不是?不过实话实说,刘家精炼、制器都是一把好手,唯独祭炼,还算不得一流。本堂只是请他精炼,出售高档材料,他自家铺子里,才出法器,对了,他的铺子就在刚刚客人来的那个区,招牌漆红,一看便知。”
“是吗?”
余慈就琢磨,胜慧行者莫不就是往那里去了。
余慈现在自然不可能再赶回去,事实上,根本不用。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刘家的法器,我倒也见过,精炼、祭炼、制器,套得可杂,可惜了大好材料。”
话音方落,耳畔就传来粗放而愤怒的声线:“你这道士,好没道理,姓刘的招你惹你了?”
余慈回头,便看到了一个高壮有力,体型几如熊罴般的男子,皮肤却有些过度白皙,此时他双眼怒睁,看得出,对余慈的评价非常不满。
按照情报上显示,这位正是俱净坊最精擅大规模精炼矿物材料的精炼大师,刘善得。
显然,这位是受三希堂雇佣,刚刚赶过来处理材料,却听到余慈不怎么友好的评价,一时着恼。
余慈便笑:“这位就是刘师傅啊,莫怪,莫怪。其实对刘师傅精炼材料的水平,在下还是很佩服的。不过我曾见过一件法器,其中的暗潮沙精炼虽好,然而祭炼得乱七八糟,法器也配得很是一般……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说。”
他把那个剑气葫芦稍事描述,刘善得脸色仍不好看,但语气缓了一缓:“我们刘家从来就没有出售过葫芦状的法器,你说的那是‘黑煞剑葫’,只有精炼是由先父经手,可是祭炼也好,作为容器的剑气葫芦也罢,都和我们刘家没关系。
这就是刘善得父子,在情报链中,缺乏真正价值的原因。
他们父子作为第一流的精炼师,每年经手的各式材料,以百万、千万斤计,所有的线索在他们这里集束,然后再大规模扩散。
最近几十年里,拦海山周边,差不多会有一半以上的修士,通过法器、材料和他们发生联系。
便是刘善得有过目不忘之能,也不能可记清每一个下家。
十多年来,余慈信众们刺探出的情报,也就到此为止。
说实在的,刘善得能记得那个剑气葫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余慈怀疑,这还是几年中,不止一个人,或明或暗向他提起过的缘故。
果然,刘善得越说越烦:“剑气葫芦是论剑轩制式的玩意儿,当年也流行这个,拦海山附近伪造的人多了去了,哪想到这几年风头过去了,尽是找碴的。我们刘家只是精炼了一批暗潮沙,用在上面,客人如何祭炼,如何使用,跟我们无关!”
“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典型总会让人记得更清楚。”
余慈信口回了一句,随即笑道:“刘师傅这么一说,大家不就明白了么?刚刚有失言之处,还请见谅。
“说起来,能和刘师傅这样的一流精炼师碰面,也是缘分,正好我有些原料精炼方面的问题需要请教,而且我也想见识一下刘师傅的绝妙的精炼手法,不知一会儿精炼暗潮沙的时候,能否随行在侧?”
刘善得对眼前这个搂着绝色美人的假道士,实在没什么好感,不过莫名难以拒绝这样“诚恳”的请求,只能是板着脸回应道:“暗潮沙不算是多么稀有的材料,手法也简单。不过客人想看,也没什么。”
余慈点点头,转脸又问楚管事:“那几样天矿,贵堂究竟缺了哪两种?”
楚管事老老实实回应:“辰光石和星炼铜。”
余慈眉毛扬起来,有时候,老天爷就爱给人开玩笑。
缺失的两种,恰恰是余慈最熟悉和最需要的。
星炼铜的重要性且不说,辰光石是余慈接触的最早一批高级材料。
当年在天裂谷中,他从妖魔栖身之地得来七枚辰光石碎片,一直怀疑是某个法宝的残骸,而且是太玄魔母这位大能所有。后来,在离尘宗山门,鲁德师叔用那七枚辰光石碎片,为他打造了一把七星剑,堪称上品,可惜在与盖大先生交战时遗失。
现在回忆辰光石性质,并且用天人九法的法理解析,辰光石应该是最适合太玄一脉的天然矿物之一。
余慈标识出那几种矿石,也不单纯为了给星炼铜打掩护,也想收集一些,做些试验用途,可惜,这个想法看起来也要暂时中断了。
余慈没有再细问,只道:“只要有存货,贵堂的配货速度应该还是可以信任的……那么,我就先去见识刘师傅的精炼手法,不介意吧?”
“客人请便,待您出来的时候,那五种矿产,必然已经配置齐全。”
看着余慈波纹不生的瞳孔,楚管事莫名有点儿心悸,不自觉就补充道:“敝堂还可以向别家店里询问,试着配货,将那两种矿石补上。”
话一出口,才觉得冒失。不过此时,余慈已经笑吟吟地回应道:“那就劳烦了。”
说罢,便向刘善得示意,由他带着,和宝蕴一起往乙寅库而去。
乙寅库位于三希堂所控禁制区域边缘,与核心区外围的精炼池有渠道相通,可以引来岩浆、寒泉等种种外力,以为精炼之用。
刘善得的脾性有些怪,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极为专业的精炼师,进来库中专为他准备的工房之后,便闷头干起自己的事。
余慈和宝蕴暂时也不打扰他,只静静旁观。
两人看到,这位享有盛名的精炼师,将大量阴灰色的沙砾,从仓库特设的导管中引出来,流入预备好的空池中,在此期间,他时常伸手,暗蕴灵光,在喷涌出的沙泉中探测,以确定沙砾的基本性质,看上去非常谨慎。
余慈在后面问道:“都是从‘角城’青滩处挖来的暗潮沙,里面还会有什么差异吗?”
“角城青滩占地十万亩,周围环境恶劣,时常有海中生灵被冲到岸上,其血液对沙砾的影响是很复杂的,而这只是影响暗潮沙品质的原因之一。”
刘善得已经习惯了回答问题,处理沙砾的同时,也是知无不言。
“刚刚客人提到‘天矿’,那也是很大一块影响因素。拦海山诸宗,为了加速天矿矿脉生成,在碧落天域布下牵引法阵,规模大得很,许多不应该落在这里的陨星,也都砸下来,密度惊人。万一有陨星砸在附近,也会使沙子产生变异……”
余慈真和他闲聊起来:“所以,精炼的暗潮沙,就算同源而出,也有性质的不同?相应的祭炼的方式也应该发生改变?”
刘善得应道:“其实吧,大规模精炼的材料,这种问题总难避免,全当次品处理就好了,换了客人购置的天矿,精雕细作,类似的情况就很难出现……嘿嘿,这世上什么人都有,这种次品材料,还有人还专门搞收藏呢。”
后面这一句跳出来,完全是信口而为。
刘善得完全没有察觉到,随着他与余慈对话的深入,脑宫的活跃程度,远远超过平时,一些原本不会想到的细枝末节,也一个个地往外冒,而且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余慈的声音不急不缓:“搞收藏?次品材料?”
“就是原矿区的杨名,他最大的喜好就是收集这些材料里面变质的部分,家里面装了两个库,都是这些玩意儿,有些时候也往外卖,价钱翻跟头似地往上涨,奸商啊!”
“这种习惯持续很久了吧。”
“那是,先父在世时,那家伙已经开始了,光是合作关系,就保持了百年以上。”
“原来如此。”
至此,余慈主动移开话题,开始聊其他的,同时也请教一些精炼上的问题。
刘善得手上麻利,嘴皮子也利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等到这一批暗潮沙精炼完毕,别的不说,竟然是口干舌燥起来。
而此时,余慈和宝蕴已经离开了工坊,回到三希堂的店面里,从楚管事手中接过已经封装好的几样材料。
楚管事也在向他们表功:“惭愧、惭愧,联系了几家店铺,只凑到这六两星炼铜……辰光石的开采,向来是灵辰宗把持,如今他们自顾不暇,也无心做生意。客人可以过一段时间,再来看看。不过那时候,那份儿产业也说不准是谁家的了。”
“楚管事帮我留意着也好。”
余慈随口应付着,打开封装的盒子,看里面已经炼化为半凝固液滴状的特殊金属,微微点头。虽然是杯水车薪,虽然是没有经过魔门手段加工的“纯货”,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将几种天矿收起,也付了货款,余慈又问起一事:“我听说坊市里有专门收集、出售变异材料的人物……”
楚管事微愕,仔细思索了片刻,才道:“您是说原矿区的杨名吧,有这个人!嘿,杨家的破落户,半辈子都窝在这里,研究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过客人眼光好,要是行运,说不定也能从那里挖出些宝贝来。”
“杨家?是和四明宗有关系的那个?”
“正是那个杨家,现在都能和四明宗主沾亲带故了。不过这家早就是旁枝,和主家没什么关系,反而是挂在我们堂口……”
“哦,你说杨德。”
“哎哟,客人您也知道?”
余慈哑然失笑:“知道一点儿,打过交道……这事情,有时候就是能赶巧了。”
第117章 拦海天裂 凹凸之地
杨德就是余慈初入死星时,碰到的看守管事。
此人与上清宗颇有渊源,眼下已经以上清弟子自居,余慈也准备一旦开山立派,便将其收归门下。
听杨德说,他这一支已经与主家分离,挂靠在三家坊,争取了一个“盛阶”宗门的地位,在洗玉盟厮混,却不知他还有个兄弟在此。
余慈便琢磨着,用他兄长的名义,拜访一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一边思忖,一边走出店门,后面楚管事自恭送不提。
然而行不多远,刚离了楚管事的视线,便有人出声招呼:“道友请留步。”
说话间,便有人影从旁边封禁中转出来,白衣金带,气度不凡,当先向余慈二人欠身,礼数颇为周全。
余慈视线在他身上一转,观其衣着打扮、流转气机等,已经心中有数。
探底的来了。
只是,上来就派出一位长生真人,规格可是不低。
俱净坊绝大多数人还是想好好做生意的,可就目前而言,金幢教、灵辰宗必是例外。
因为近日来的冲突,他们各自找人帮手助拳,正闹得不可开交,此时来了个不知深浅的“豪客”,又涉及到“辰光石”这种特产,由不得两家不关注。
来人态度和善:“刚刚听三希堂那边传消息,道友需要辰光石?”
余慈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灵辰宗的?”
来人脸色不变,笑道:“辰光石虽好,却也不是灵辰宗一家所出。如今灵辰宗早无洗玉盟十五人宗的家底,沿海矿场,尽都舍弃,就是想拿出辰光石来,怕也做不到。”
“哦,你的意思是,那些矿场被你们得了。”
余慈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金幢教的道友啊。”
“在下金幢教祖堂护法陈恩,敢问道友高姓大名?”
金幢教有祖堂、分堂之分,除了教中独一无二的“教祖”以外,各堂都有经师、堂首、护法三阶管事,以经师为尊、护法为下。
然而祖堂护法的地位,绝不比寻常分堂的经师差到哪儿去,从另一个角度讲,金幢教所有的长生中人合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人,眼前这人就是一个,地位显然不凡。
涉及辰光石,灵辰宗竟然比金幢教还慢一步,也怨不得他们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余慈笑道:“叫我宝道人便好。”
这是借宝蕴的名字来作怪了。
陈恩并不在意这名号是真是假,依旧用和善的态度道:“在下听说宝道兄搜集辰光石之属,正巧教中产业存了一批,近来想要出手,不知道兄可有兴趣?到我那边详谈如何?”
他的态度还是比较诚恳的,哪知话音方落,正挽着那位豪客手臂的绝色美人儿,便娇滴滴叫了声“爷”,柔腻婉转的嗓音,仿佛能从耳朵里一路酥到人的心头。
有那么一刹那,陈恩都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