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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节

      “这两日他在万魔池中挣扎,每到了危机关头,往往是化为一点皮屑,依附于血海精气之上,苟延残喘……之前在洗玉湖里,也是这样,十三外道中,对精血元气如此渴求的,只有‘皮魔’一种。”

    “皮魔……”

    余慈听得皱眉,世间有“画皮”之传说,多是言及妖物以画为皮,变化人形,戕害人命。而在九天外域,也正有这么一种魔头,位列于十三外道之中,以类似的方式,混入修行群体中,兴风作浪。

    皮魔之属,战力不算特别突出,可是真论智谋算计,在十三外道中,则是首屈一指。

    不过,余慈仍有一点想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了?都说域外魔头,尤其是十三外道之属,与此界法则相悖,无法入界……东华虚空还能说是法则独立,且又临近破败,挡之不住。可就我所见,噬原虫也好,皮魔也好,在此界潜伏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甚至混得逍遥自在,那些传言,还有几个能信的?”

    幻荣夫人便笑道:“主上如何能锢于流言之类?要知万事无绝对,说是域外魔头难入,却不是不能入,世间魔劫大起时,到真界来猎食的域外天魔,何止百万、千万?就常人而言,九幽鬼狱也是绝地,可以主上如今的实力,还不是来去自如,称尊做祖?

    “至于十三外道之流,虽是受限更重,可若真能有非常之辈,甘冒大险,舍得一身修为,从头开始,一点点适应真界法则,又如何不能长存于世?只不过,对域外天魔各族而言,真界内部的势力消长,并没有太多值得它们关注、用心的,只要有这样一个强者辈出,可以供种魔、他化的产出地存在,就足够了。”

    余慈听得有趣,换一个角度看,真界生灵倒像是让域外天魔放养一般,这里面的生态关系,还真值得做一番研究。

    不过,余慈还是关心更现实的东西:

    既然在此界没有核心利益,这头皮魔干嘛放着安生日子不过,甘冒奇险,在真界中从头再来?

    赵相山这一层身份不说,游仙沈梦得已经是与曲无劫同一时代的人物,再往前推呢?

    从这个角度说,因其身份的诡秘微妙,如此人物,着实是真界的“活字典”,上清覆灭之秘、无量虚空神主之秘、巫门之秘……许许多多的未解难题,都有可能从他嘴里抠出来。

    对此,余慈颇为期待,又对幻荣夫人讲:“还是要看你的手段……”

    幻荣夫人颔首答应,视线又往他指尖瞥去。

    刚刚就注意到了,那里正有一个古怪东西,如蛆虫也似,不辨头尾,往来爬行,只是余慈在指尖,凝出了一个水珠似的罩子,将其圈在其中,里面光怪陆离,细看去,仿佛是映着万般景色,十分奇妙。

    余慈见她视线,便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幻荣夫人没有即刻回应,仔细辨认了一番,方道:“此虫似非实物,而是念力所化?”

    余慈点头,但随即便道:“它多年来与我心内虚空精气浑化,倒也不再虚无不实。”

    “此乃外邪是也,且必为人造之物。”

    幻荣夫人非常肯定,作为魔门大宗师,她一眼就看出,此虫看上去一捻便死,然而绝非善类,也非自然长成之物,所以才特别关注。

    她更进一步猜测道:“不是邪物的本体,倒像是一缕分神所化,或是专为刺探之用。”

    余慈深有同感:“所以,我拿这玩意儿禁锢了它,里面乃是一个幻境,情形大约与心内虚空有七八分相像,也不知能不能瞒过。”

    “主上是怎么发现的?”

    “便是第一次无明火烧透心内虚空之时。至于何时进来,只有天知道了。”

    余慈略有些尴尬,不过更多的还是警惕。以前他修为境界不到,真着了道儿,也没有办法,但只要想一想,自己多年来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那感觉无论如何都很难愉悦得起来……

    他心中倒是有了几个猜测,但都没有确切的证据。将此事告知幻荣夫人,也是准备与她合力,找出一个“顺藤摸瓜”的办法来,不将那边找出并处置,便颇有些不能安寝之感。

    幻荣夫人也没有打包票,像此类邪物,源头太多太滥,又非常敏锐,也亏得余慈处置得当,如果真的一把火烧干净,就真要成一桩无头公案了。

    此时,外间忽有人来访,余慈让幻荣夫人再考虑一番,先从心内虚空出去。

    待他睁眼,便看见湖边小九信手拨动弓弦,将那张来历颇大的太昊摧城弓,弄得嗡嗡作响。

    到手已经两天了,还这么爱不释手,显然这件礼物,余慈是给对了。

    这张太昊摧城弓,是当日血府老祖放在一个血相傀儡手上,配合赤霄咒杀印,以为刺杀之用,若非余慈虚空神通造诣深厚,又出其不意,放出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将傀儡及时灭杀,说不定就要身受重伤。

    事后,这张宝弓被洗玉盟捞起,作为战利品送还。

    余慈从血府老祖处,得到了有关于这张宝弓的信息,洗去了里面的祭炼痕迹后,便当成礼物,给了小九。

    小姑娘的师承他心中有数,主要是驱役灵禽凶兽,最适合远战,有此弓在手,正是如虎添翼。当然,若能改进一下宝弓的祭炼方式,破解掉蓄力艰难的麻烦,就更理想了。

    余慈准备有空的时候,仔细研究一下。

    眼前,他还是要招呼客人。来的也是熟人,正是前两日帮他看顾叶池的骆玉娘。

    当日余慈在湖上激战,一度自顾不暇,其间骆玉娘虽没能帮上忙,却将寒泉中的叶池、陆雅看顾得极好,余慈也是很感激的。

    见骆玉娘过来,余慈便在请她进宜水居,奉茶待客。

    不过,骆玉娘倒是爽利:“此来别无他意,只是代我师尊,邀请天君明晚过府一叙,引见几个朋友,不知天君能否拨冗前往。”

    “明天?”

    余慈微微一怔,薛平治的邀请,他肯定是要答应的,不过正好是和预定的行程冲突了。

    骆玉娘看出端倪,奇道:“天君明日不得闲?”

    “唔,前两日已经有约,不过应该占不了太多时间,不知平治元君定的是哪个时辰?”

    “不碍的,只要天君能到便好。”

    骆玉娘说得随意,余慈却不会等闲视之。毕竟在此时的洗玉湖上,能够争取的铁杆盟友,也就是这么几位了。

    他前几日越是高调,眼下越是谨慎周备。

    人心反噬之力,不可小觑,真以为凭借“万古云霄”就能横扫一切,说是头脑简单,都算客气。

    他现在无牵无挂,真要重立了上清宗,可就是竖了个靶子给人打,万不可能像如今这般行事了。

    所以,他没有直接与洗玉盟纠缠,而是把华夫人推出去顶缸,就是经营出一个缓冲地带。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要仔细观察,“万古云霄”前后,部分人态度、立场的变化。

    约在薛平治之前的那场,就是一个很好的参照。

    当苏双鹤再看到余慈的时候,感觉是非常复杂的。

    由于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万古云霄”对他的震动,要比其他人来得轻一些。

    可是,这丝毫没能缓解他身上的压力。

    最让人恼怒的是夏夫人,那妇人当真奸狡,竟然趁着高层会商之机,主动支持余慈,表明立场。

    就算那是秘密场合,以那妇人的心计,自然有千般手段,将信息透露给余慈,谋得好处,同时打压他这边的存在感。

    如此做法,逼得他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再次邀请余慈过府赴宴。

    可是,只要余慈不是傻子,肯定要摆一摆姿态,使两边抬价——就算他一直揣的是“用一把就扔”的想法,绝不怕空口许诺,可这也平添许多变数不是。

    让他闹心的则是天遁宗,当日战后,华夫人一番剖析,让天遁宗很是狼狈,既往的计划全部废掉不说,更是满天下寻找“泄密”的理由,甚至是怀疑到他头上,两边闹得很僵。

    烦心的还有翟雀儿那边,面对余慈展现出来的强势以及带来的变数,翟雀儿表现得实在太淡定,根本没有任何做出改变的想法,或者说,有改变也没有告之他的意思,让人莫名觉得心底发虚。

    此时此刻,苏双鹤仿佛是行至江心,上无所依、下有湍流、八面来风,进则可能灭顶,退亦可能溺亡,往来挣扎,十分难受。

    当然,就目前而言,给他最大压力的,还是余慈本人。

    所谓的压力,不只是余慈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兴风作浪的能力。

    苏双鹤绝对不会忘记,在与赵相山隔着千里湖水“对峙”之时,余慈曾经明白表示,无极阁与离尘宗那个叫张衍的剑修失踪有关。

    如此说法,和真相也就是一层纸的距离。

    岂能不让他心下惴惴?

    这一场私宴,除了加深感情,将夏夫人的干扰消解掉,更重要就是试探风色。

    他想弄明白,在“收集剑修”之事上,余慈是否知情、知道多少、又隐瞒了多少。

    只是,余慈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直到酒菜吃尽,上了茶点,苏双鹤都没能测出个虚实来。

    余慈则是挂念着后面还要赴约,再三告辞,苏双鹤无奈之下,只得起身相送。

    走在院中小径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由于酒宴上太过劳心费力,此时苏双鹤都有词穷之感,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余慈反借着这个机会,在探他的老底……

    正患得患失之际,忽觉得有异,只见余慈眉头皱起,正将视线投向远处回廊拐角处。那里正有声息传来,内容则有些敏感,之前苏双鹤心事太重,竟然没有注意到。

    用不到余慈如何如何,苏双鹤待听明白了内容,早是心头火发,骂一声“孽畜”,大步流星赶过去,几步就过了拐角,那边一个男子终于警觉,骇然松了正作恶的双手,却来不及有其他反应,已被苏双鹤劈头盖脸一耳刮子扇出丈外,半边脸的骨头都要酥了。

    “孽畜,你干得好事!”

    苏双鹤虽是痛骂那人,视线却盯着另外那个女子。

    女子着一身素淡裙装,楚楚动人,只是衣衫不整,脸色煞白,正是雪枝。

    看自家外室如此模样,苏双鹤心头更是火冒三丈,回头又一脚狠踹过去,直接将那人踢得口吐鲜血,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

    此时,余慈才走到近前,看现场乱成一团,苏双鹤杀意剧盛,目标却未必真对准地上那作恶之人,便是哼了一声:“雪枝夫人可无恙否?此乃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其实余慈知道,此事乃是“家丑”,类似的话绝不应该由他这客人来讲,可就这一句,就能保住雪枝一条性命。

    果然,苏双鹤闻言忽地清醒过来,眼角抽搐一记,再看向雪枝之时,神色就阴晴不定。

    雪枝突遭此劫,正是心中惶恐之际,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这时候就算哭得梨花带雨,凄苦悲绝,也没有半点儿用处,因为苏双鹤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只能是强按着翻滚的负面情绪,全力定住心神,将面上所有的表情变化尽都抹去,甚至微昂起头,盈盈如峭壁梅花,将临危不乱、奇崛独立的一面,尽可能地表现出来。

    这不是她的本来性情,却是苏双鹤最喜欢的那类。

    苏双鹤又是一怔,半晌,终于扭过脸去,盯死了那仍在吐血的修士。

    余慈也在看那人,还别说,看久了,还真有点儿眼熟……以前或是打过交道的。

    不过,最吸引他注意的,并非是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而是一缕极细极微,飘忽不定的香气。

    这才是让人忘不去的回忆……

    香气来自于雪枝身上,似乎寻常,然而也算是精通香料配制的余慈,却最终将视线投放到另一边,那色欲熏心之徒的身上。

    第075章 奇香流转 湖上飞烟

    苏双鹤自然不知道余慈心中所想,这种家丑,实在让他脸上无光,也想着尽快处置,当下切齿道:“苏启哲,你很好……”

    听苏双鹤指名道姓,再看对面刚抬起的额头上,那个非常醒目的“魂”字籀文,余慈终于记起,眼前狼狈不堪的男子是哪个。

    苏启哲,应该是苏双鹤的族侄,当年还在离尘宗的时候,曾在离尘宗山门,有一面之缘,和于舟同辈。当时余慈是要叫师叔的,而如今,倒是与他族伯兄弟相称,整个地倒了过来。

    那时正值剑园事后,洗玉盟一批修士,往离尘宗拜访,余慈还与千山教的少教主夏伯阳、其跟班夏叔齐战过一场,后来这苏启哲赶到,打了一番圆场,其实是心存不善。

    在余慈的印象中,这家伙是个笑面虎,心机颇深,现在看来,倒是把他族叔的好色脾性继承了下来,连喜好的类型都极相似……

    只不过,这样恶形恶状,未免也太失身份!

    余慈还注意到,苏启哲至今尚是步虚修为,就算不好跟他这样的特殊情况比对,但相较于各大宗门已成就长生的四代弟子,他这种“长辈”明显已经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