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节
脑壳里似乎响起了热水烧开时的咕噜声,脑浆都似乎是沸腾了,他不得不睁眼、张嘴,以排解骤增的压力,至于端木森丘等人的关注,以及引起的猜测和影响,他一时也顾不得了。
五感六识都是一片漆黑空无,好半晌才真正恢复过来,然后他就感觉到七窍处都是濡湿一片,显然是溢了血。
端木森丘等人急切的表情和嚷叫声这才入眼入耳,只不过这几位都被鬼厌及时堵在外围,不准近前。
余慈就向他们笑了笑:“无妨……”
一开口才知,自己的嗓子已在失声边缘,调整了一下,才又道:“不用担心,不是坏事!接下来大伙儿要是休整够了,就继续开拔,让鬼厌带路!我调息一下就好……陆雅到我身边护法。”
做了安排,他直接就闭了眼睛。
路上不用担心,如今还在虚空法则妥协、变化之时,大规模的天魔入侵都要中止,否则十有八九会遭遇不稳定的虚空绞杀;而他先是之前结阵大战刀蚁,随后又有暗光宝穴之事,已经建起了权威,刚刚受伤引发的骚动,便是明证。
果然,众修士虽是疑惑,却无人置疑,在端木森丘的建议下,又呆了一刻钟左右,便由鬼厌领着,在星空中前行。
余慈没有再理会,在疏通了因强压而扭曲的经脉血管之后,他的感觉好多了,而天外灵光“炸”出来的信息,也就此浮现。
第110章 妙化玉章 无主之战
两处心神隔空“握手交流”,就算是本自一体、就算是同在生死存灭法则之下、就算是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可这所有的一切,只需在前面加一个“不可计数的漫长距离”之类的限定,就成为了一个奇迹般的事件。
之所以称为“奇迹”,在于其艰难。
两处心神只是接触了一刹那,已经耗尽了余慈几乎所有的力气,而从另一个层面讲,之所以损耗如此之大,也是因为在那瞬间,余慈很是做了一番事情。
两处心神的接触,其起因毫无疑问是由于生死玄机单纯而急切的需求。
也正是在需求之下,心神交流间,已经找准了方向。
星轨既曰“轨”,便有“架设”的线路,其飞空十余年,已经转过太微垣,寄托了五帝座星,又往紫微垣而去,其间并非是像移宫归垣一般,从此星“跳”到彼星,全无凭依,而是循着星辰的运转之法理,似曲非曲,“铺路搭桥”,逐步推进。
这一过程中,分化出去的心神,一路上收集了不知多少上清宗前辈,寄存在星辰上的心法经籍之烙印,不敢说浩瀚如海,也是蔚为壮观。
想把这些东西全卷回来,且不说能不能的问题,只要是有一个“回潮”的迹象,余慈这边的脑袋,大概直接就要炸成烟花了。
所以,在交流的瞬间,大部分信息都给过滤,只留下几条最得力的,随后又在心神运化中,择其优、其简而用之,如此尽其所能,终于传回。
又一场虚惊之后,所得终于显现。
前面的压力太强,陡然缓和了,脑宫里倒是空荡荡,似乎尚有之前血气激流的余音,而经数轮消减沉淀,震动还在,却不知何时,洗却浊意,化为一道清磬之音,流转四方四隅并泥丸之宫。
便在泥丸宫中,有妙书神文,倏然显化:
《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
一经显化真名,随后就有云篆、龙凤等等天书奇字,洒了出来,凭空结形,成就一段极短的文章,直接烙在心底,再难忘却。
余慈心头微震,一部经文,竟然只有数百字,对修行典籍来说,当真是微缈得很,更都是赞颂说明之文,少有修行真义。若是个性急的,大约要大骂骗子,又后悔白费了力气。
然而余慈这边,却是见过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神异,当下也不多想,直接将天垣本命金符悬照,在泥丸宫与那经文相对。刹那间,就看到那些空自华美,少有真趣的文字,却是纷纷垂芒化形,字还是那字,可光波流动,意趣横生,横看竖看,都能解出许多奇妙的心得来。
这才是《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的真面目。
相较于还有四种限制的碧落通幽十二重天,这部上清符经已经是相当浅白直接了。
虽然还没有完全解析开悟,但其开宗明义便讲,此部符经,是以符箓的运化为根本,以治符之玄元始气,书玉虚、紫虚、清虚之诏,成三境、三天、三清之符,妙化大有,构演玉章,混化三洞,神德至灵。
一句句妙义文字生发,其中透出绝大气象,浇得余慈血气沸腾,又有泥丸宫中,金符玉章如日月之光,当空悬照,光色明而不耀,清而不冷,其意虚静,层层而下,借血气涌动,心湖翻波之机,将此篇妙义,打入其间,契合如一。
若按照星轨授经之法,需要运转气机,就此深悟修炼,可如今局面,哪来得及,说不得只好将势头按下,平复气血,不使身心真正陷入进去。
他还有点儿疑惑:这符经,是步虚术?若是步虚术的话,首要是与本命金符相契合,且在汲取玄真上,深有成效。但从目前来看,都不是太明显。
应该没有问题吧,毕竟是分化心神千挑万选出来,专门给这边修炼用的。
他一时半会儿也难真正深入解析下去,更不想轻率从事,就把注意力暂时移开。
方从经文中解脱,奇妙的感觉就浮上来。
余慈这才他知道,最直接的收获,原来还不是那符经,而是被“撑大”了的某样本事。
要说余慈本就自具虚空神通,又由天地法则体系借力,使两方心神混化,虽隔亿万里之遥,却气机如一,混茫星空,难有阻碍,其后携来经籍,固然是逾了限度,却是在重压之下,有所突破,对虚空神通的理解,再精进一层。
此时他神意放诸身体,但觉无尽虚空,几成其形骸,观星空几如观己身,由此对域外法则体系的理解,也与之前大有不同。
具体到实际修为上,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而且他也发现,似乎身外环境有了变化,稍一调运气息,睁开眼睛,却是惊觉,原来一行人已经到了东华主峰之顶。
有点儿意外的是,这里竟然还没有打起来……
说是没打起来,也不准确,其实主峰上剑阵早已发动,力抗那九真仙宫里蜂拥而出的魔头。
只不过,双方的主事人都还算稳得住,至今不见有天外劫级数的魔头出马,这边万腾山、雷同豪等,也都没有出手。不过,这儿是不是少了几个人?
见他醒来,周围一圈人都盯过来,由万腾山第一个问候:“九烟大师可好些了?”
“小事而已,已经解决了,多谢关心。”
余慈随口回应,然后起身,问道:“此时局势如何?项道兄等人在哪儿?”
万腾山向天上一指,脸上苦笑:“原是去了阴影之中,但如今宫阙显现,却不知到了哪里。”
“这样?”
余慈不免凝神往上看,一时不语,而万腾山却是靠过来一些,神色凝重:“冒昧问一句,不知贵主上的加持可还能维持么?”
“嗯?”
万腾山锁着眉头,又道:“万勿误会,实是神主威能,在域外遭受干涉颇多,此事关系重大,大师不可欺我。”
余慈想到真界和外域天地法则体系的误差,登时明白过来,摇头道:“不必担心,误不了事。我主威能,岂是寻常可比!”
万腾山与雷同豪对视一眼,显然是被余慈的“大言不惭”给震了一下,但又想到之前他那古怪的遭遇,心下不免在想:难道是九烟用了什么秘法,以某种代价,换取了神主跨空加持稳定?
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能勉强道:“这样最好不过。”
不提他们在那边担忧计较,轻笑声里,翟雀儿径直走过来,虽然眼下形势复杂,她看上去却是神采焕发,与峰顶滞重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时候余慈才发现,原来魔门东支、东阳正教这两股魔门修士已经抵达主峰会合,其余还有一些被论剑轩邀请来的修士,以及几位生面孔,大概就是与商合等人一般,更早前从外域过来的。
但这些人,明显不是此时东华三十三峰里,依然活着的修士之全部。不过,这时都不过来,十有八九,都要迷失在混乱扭曲的虚空之中,活命的机会已经不大了。
余慈和翟雀儿打了声招呼,依然游目四顾:小五和叶池呢?
他只是奇怪,还不怎么担心,虽然神主网络目前遭到重创,但给小五指指路,还是没有问题。
转脸去看翟雀儿:“看道友的气色,或是大有收获?”
余慈问的是翟雀儿,却是看万腾山的表情。
果不其然,翟雀儿笑吟吟地将问题一语带过,万腾山的眼神则是往她那边瞥了一下。只从这一点看,余慈就知道,论剑轩到手的卷轴,此时已经可以从翟雀儿那里打主意了。
翟雀儿把握机会、趁火打劫的能耐,着实了不得,让余慈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些?
翟雀儿也知道事情瞒不过人,但她也只是将四幅卷轴收入,至少还有一幅落于人手,至于自在天魔摄魂经,更是八字都没一撇,如今只能说是开了个好头而已,也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讲的。
只是,她心中一直有个隐约的念头,让她对余慈本能就想有所保留。
她也是反问回去:“大师收获如何?”
稍顿,她又放低了声音:“前面我说的那件事,可有头绪?”
余慈面不改色,摇头道:“大变来得突然,论剑轩这边反应也过快,着实没有仔细搜索的机会。”
随口应付着,余慈心里也在想一件事儿。就是这两日来,完全不见踪影的柳观。此人身属魔门东支,又与翟雀儿的师尊交情深厚,既然是重新杀回东华山,要说不给翟雀儿知会一声,似乎不太说得过去。
在此时的东华山范围内,或许那位,才真的是修士中的战力之冠。
世上之事,敌我之界限本就难明,如今共抗域外天魔,若能借得柳观的力量,怎么也要多要几成把握。
但也听说,那一位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正常,标准的双刃剑,要想利用起来,还需要有一些谋算。
最起码的,翟雀儿那边,一定要协调好。
余慈和翟雀儿你来我往,暗流涌动,万腾山看得心烦,又抬起头,看上空幽暗无尽的虚空,还有那深具倾压之势的宏伟宫阙,心头转得仍是自大变以来,都没能解决的疑惑。
他慨叹一声:“这里面,究竟是怎样一个结构?”
余慈听到万腾山叹息,也是懒得再和翟雀儿勾心斗角,便回头往天空中去看。
东华主峰之上,大约是唯一还能分得清上下左右的区域了,也是东华三十三峰里面,唯一一个还保留着原来的虚空基本结构的地方,与外域虚空的对比非常强烈。
与之同时,余慈对虚空神通的妙悟尚未完全消散,眼光心神都是灵便,就开口道:“不外乎是高塔挖深基罢了。”
“什么意思?”
“可知头顶上,是陆沉开辟出的单向甬道?”
万腾山点头,他是不太擅长虚空法门,可是身边的雷同豪,师从辛乙辛天君,虽说最精通的还是制器,但在符法和虚空神通上,都有相当高明的眼光,之前这段时间,也把情况梳理清楚了。
“那不就简单了?这就好比修塔建楼,建得越高,地基就要打得越深,东华诸峰就是那个地基,……而从另一头,就要倒过来看,东华诸峰这个‘地基’,非但不是保障,反而是阻碍,如今域外天魔就是要彻底打碎这层阻碍!可是离得太远,力气使不上来,便通过那个天宫平台中转,当年陆沉也是一样。”
余慈的比喻很是浅白,万腾山理解起来没问题,可他还想知道更详尽的情况:“这样一个结构,有没有弱点可资利用?祁师叔他们又会陷在哪里?”
余慈回应得简单直白:“天知道!”
话音方落,天空又是沉暗,像是被一头巨型章鱼当头喷了一圈墨汁,这种黑暗已经不是正常的天色晦明变化了,连众修士身上的点点玄真之光,都给遮下。
余、万二人同时住口,看着弥漫的黑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余慈心里也在发急,小五怎么还没过来?正想着,北方天际,一道彩光如虹如链,撕开了沉暗的背景,贯空而至,眼见已不过数十里路径。
余慈大喜:“终于到了!”
笑容未尽,当头却听轰雷之音,却是来自于九真仙宫之内,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而紧接着,宫阙牌坊之中,便有一道灰气垂流,直取小五飞来的方向。
早不拦,晚不拦,偏卡在这里拦小五。难道是九真仙宫之中,那些魔头也知道小五威胁大,不想让两边会合?
余慈闷哼一声,心念转过,却是有了一个想法。随即飞起,也不用多说,鬼厌、陆雅都与他趋同,不远处端木森丘一见,也忙飞身而起,这一下子,便让之前随他前来的那拔修士本能地追随过来。
其中有几位是到了半途,才又想起其他念头,却也不好再首鼠两端,硬着头皮跟上来。但真正汇同一处,又觉得没什么可畏惧的,相反还有些跃跃欲试,想在峰上其他人眼前长长脸,如是反复,心里感觉分外奇妙。
“走了!”
一声低喝之后,余慈率先飞离峰顶,甚至都没给万腾山等人打招呼。
峰上,万腾山也没有阻拦,只是在后面叫一声:“来去当以稳为上。”
只听万腾山的喊话,余慈就知道,这位已经理解了他的想法。
如今这形势,小五真的需要救吗?
其实真没必要,除非是面对鸦老那样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又或者遭遇九宫魔域那样的绝阵,小五大可纵横来去,无人能限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