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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

      陆青又推起车,在人流中移动,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一瞥,余慈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也懒得动用车上的机关,就让陆青推着,倒也惬意。但没多远,他们就被拦了下来。

    “恩公,请受小的一拜!”

    刚刚那个走了大运的鬼修终于找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头便跪伏在地,大礼参拜,引得路人侧目。说是“一拜”,它是连拜了几拜,这才跪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将那枚阴矿举过头顶。

    对这个懂得知恩图报的鬼修,余慈还算看得入眼,也明白它的意思,但最终还是摇头:“那位游道友没有取走阴矿,也没有收走《无常法解》,是看你可怜,也是给我的面子,我又怎能出尔反尔?”

    其实这是鬼修做得还不够爽利,若它再硬气一些,不取走《无常法解》,余慈也不介意完成这一桩交易,但现在,厚此薄彼的意味儿就太浓厚了。

    鬼修这时也想到这一点,一时间坚持也不是,不坚持也不是,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余慈见周围人越聚越多,不想旁生枝节,略一思索,便道:“这样吧,各取所需。那位游道友是看上了矿,而我则另有所图……把矿石给我。”

    伸手拿过矿石,稍一打量,找准位置,他催运剑气,穿了进去。感觉着剑气触碰到目标,他使了个巧劲儿,往外一勾,一样黄豆大小的物事便被他抠出来,纳入掌心。

    余慈将这物事用两指拈起,看了一眼,并没有明确的认识,此时,矿石也只是崩缺了一角,并无大损,余慈仍将矿石递给鬼修,正要说话,旁边忽有人叫道:“这甲虫可卖么?”

    第061章 又见

    甲虫?

    余慈自己还没看清楚呢。他循声望去,看到那个急火火叫出来的人物。

    那人个子不高,却是肌肉发达,是个矮壮的汉子,脑门却是半秃,上面似是被什么有腐蚀性的东西烧过,皮肤干结,颇为丑陋。

    出声前后,他一直很是急切的样子,身边却有同伴猛拽他的袖子,显然是为他沉不住气的表现着急——这不就是明摆着送上去挨宰吗?

    余慈却没有“宰人一刀”的兴趣,扫过一眼后,又把视线移到鬼修身上。

    “这矿石你还拿回去,要是碰到了那位游道友,就对她说我刚才所为,请她把矿石收下,要是她也是冲着矿石里的东西来,让她来找我就是,一时半会儿我也不会离开。”

    稍顿,余慈通过照神图看到,游蕊竟是出了百川坊,往里面去了,一路上畅通无阻,要知道今天可不是开无尘坊的日子,看来她和三家坊有很深的渊源。如此,鬼修想找到她还真有点儿难度。

    想了想,余慈又改了主意,把矿石递还给鬼修之后,又取了一块空白玉简,记下一段信息,同样递给鬼修;“这两样东西,你找个坊市的管事,让他交给那位游道友吧,然后就没你的事了。”

    鬼修自然俯首答应,虽然它其实不怎么明白。

    这来来回回的,简直是自找麻烦,不过有些事情,不做则已,一做就要做到最好,余慈也认了。

    至此,这件事差不多就了结了,鬼修再是千恩万谢,也不能逗留不去,余慈看它消失在人潮中,方又回头,去看那个希望买他手中虫子的半秃汉子。

    余慈之所以对这块阴矿感兴趣,正因为他从照神图中发现了里面的生灵反应,不过这小东西缩成一团,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当然,现在看来,肯定是有些价值。

    “这一位,你也看到了,手尾还没理清,这虫子自然是不卖的。不过我倒想知道这虫子的底细……对了,敝人卢遁,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半秃汉子有些失望,不过礼数还见得全,便应道:“天法灵宗,赵放。”

    “天法灵宗?”

    余慈突地一怔,这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这时陆青在后轻声道:“南国奇门之一。”

    对了,天法灵宗!

    余慈并不清楚所谓“南国奇门”是什么意思,但“南国”一词还是提醒了他,天法灵宗这个名号,他是确实听到过的。他便笑道:“原来是南国奇门,我有一位故人之子,似乎就在贵门修行……”

    “哦?”

    这个回答让赵放和他的同伴都愣了愣,然后才由前者问道:“不知那位姓甚名谁?”

    “应该是姓……”

    余慈有些卡壳,在绝壁城的那些事儿,似乎已经是另一个时代了,许多记忆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乍一寻思还真有些迷糊。还好他们这些出了阴神的人物,隐识层面再无遮掩,只要用心回忆,总会记起来的。他很快就道:“姓范!”

    “范?”

    赵放摸着那坑洼不平的顶门,也在努力筛选。余慈心中回忆则是愈发清晰,他道:“那孩子应该带着一只大鸟,猫首鹰喙……”

    “范平!”赵放一下子记起来,接着就是大笑:“那是我一个师侄,为人老实勤奋,原来也是卢兄的子侄辈。”

    余慈也笑。看样子,范佬用玄苍戒换了那只从天裂谷得来的猛禽“混球”,还是起了效果。而如今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双方一下子亲切起来!

    都是远离故土,他乡逢遇,能通过某个媒介彼此联系,感觉实在不错。但余慈就奇怪了:“贵宗远在亿万里之外,赵兄怎么到这里来?”

    “自然是行道历练,顺道在这儿来收集骨血灵种。”

    赵放是个比较健谈的人,不只是有一说一,正好余慈手边诸事办完,也有好奇之心,越说越是融洽。坊市上还有一些能够让人暂时歇脚的地方的,余慈两个,还有他那边两人,便寻了一处卖茶的摊位,要几杯所谓当地的特产茶水,聊起天来。

    从赵放口中得知,这世上出产猛兽灵禽,第一要数天裂谷,贯穿两界,异种频生;第二是六蛮山系,有诸多上古大妖血脉,运气好了,说不定能找到更胜过天裂谷的上品灵物;第三就是在这北荒地界。至于南方的珍奇灵物虽然也多,论性情悍厉,还是比不过这边,乃是气候与他处殊异之故。

    天法灵宗是此界少有的以驯养猛兽灵禽以为战力的宗门,通灵之术天下知名,越是如此,对直接与实力相关的灵物,要求极高。除了门中自家饲养培育外,还经常外出,寻觅新的品种,充实门中收藏。

    赵放说了不少天法灵宗的讯息,也提了范平的近况,这么说,当然也有试探之意。余慈其实连范平长什么都不知道,只见过他那位老父范佬,也就是数面之缘而已,不过那范佬作为行脚商人,流浪四方,认识的人可就太多了,余慈也不担心漏了底细。

    余慈仍拿出预设的身份,只说是散修,到华严城看伤来着。赵放也是个热心人,便道:“我也通些医术,不如来看上几眼?”

    再怎么通医术,要解去蛊雕毒素,怕也很难。余慈无可不可,也不好驳他面子,道一声“有劳”。

    赵放就把脉、验伤,忙了好一会儿,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妖毒?”

    倒是好眼力!余慈想到这位前面的话,大概是常年和六蛮山那边打交道的缘故吧。

    赵放就继续检查推断:“似乎是一种水毒,阴冷澈骨,发作时算不上猛烈,但最是损伤筋骨,咝,也亏得卢道友封锁得快,真要散入全身,真是难以收拾,就是现在也难……惭愧,这毒我解不了。”

    “无妨,既然是妖毒,哪有这么容易解去。”余慈很想得开,“我也是多方求医,在长青门那边也拜访过一回,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办法。”

    “长青门是不错的。”

    赵放实话实说:“妖毒从来都不纯粹,有些生灵之气注入其中,纠结元气,很难根除,找个一流的医士最好。我在这儿有个朋友,或可出一把力,哎,他来了……蔡老弟,这边儿!”

    余慈顺他目光望去,当下就是一愣。同时,那人听到了赵放的招呼,原本很是低落的情绪略提振一些,抬头回应,然后他就看到了赵放身边的余慈。

    “咦,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是蔡道友。”

    余慈还记得这个行为青涩,看起来很老实的年轻人,刚刚在卖碑摊位那边见过的,还邀请他们参加怨坟挖宝,但被余慈婉拒。

    赵放就奇怪:“怎么,你们认识?”

    “刚刚见过一面,聊过两句。”

    余慈看蔡选又有点儿进退失措的样子,对这年轻人的历练不免摇头,嘴上则笑道:“这才真叫有缘呢。”

    “是啊是啊。”

    蔡选回神,总算是有来有往,拱手施礼道:“卢道兄,又见面了。”

    赵放见他们之间一团和气,就哈哈笑道:“卢兄说得不错,见面即是有缘。二位彼此介绍过了?”

    余慈听他话中有话,就摇头道:“只通了姓名。”

    “那我就为卢兄介绍一下,这位蔡选蔡兄弟,虽是本地人,但早在二十年前,就拜入北地三湖区域,浩然宗门下,乃是浩然宗入室高徒,师从中道先生。”

    余慈当真吃了一惊:“浩然宗!”

    第062章 森林

    所谓北地三湖区域,正是洗玉盟。那里是修行界头一个繁华所在,道统甚多,且整体水准十分强劲。其中清虚道德宗、四明宗、飞魂城,都是举世公认的大宗,与离尘宗并列,由于身处修行界核心,实力更在离尘宗之上。

    至于浩然宗,则是坐四望三,仅次于前三者的一流宗门,而且近些年来势头正劲。余慈在离尘宗时,也多次听起过的,且多数是拿此宗与四明宗并论,概因二者都是儒门正统,偶有经义上的争论,但大体上仍是极坚定的同道,很多时候,都必须要把二宗合起来看的。

    余慈前面见蔡选修为颇是不俗,又看他少有历练,还在奇怪北荒也有这样的雏儿,原来是名门大派出来历练的弟子,这就说得通了。

    仔细看蔡选,还丹初阶的修为可与他比肩,难得是相当年轻,这种年轻不是体貌上的,而是由内到外整体上的,余慈猜测,他最多也就是而立之年,和自己年龄差不多。能在这种年纪定鼎枢机的,除了本身天资一流,也只有那些大宗门才能培养得出来。

    问了一句,果不其然。

    巧了!余慈差点儿脱口而出,好险把持住了,只笑道:“原来是名门高徒,怪不得年纪轻轻,修为便如此精湛。”

    余慈老气横秋,别人也是理所当然,由于久历风霜,余慈虽是面目年轻俊秀,但言谈举止均是老练,和蔡选相比,差异更大,以至无人怀疑他的年岁。

    蔡选出身名门,却没有高高在上的习气,也并不因为余慈刚刚拒绝他的提议而有怨气,教养颇佳。当然,这也是余慈确实身受毒伤,理由充分且正当之故。

    赵放也终于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脸上便有些古怪:“刚刚你邀请卢兄?”

    “是啊,我看卢道兄古道热肠,想必是正派之人,又精通符法,与我们同行的话,正是如虎添翼……”

    蔡选摆出了理所当然的样子,赵放挠挠自家凹凸不平的秃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要说他也是个少用心眼儿的,但蔡选只凭一面之缘,就拉人入伙的举动,还是让他无言以对。

    蔡选只是历练不足,做事儿有些想当然,但并不笨,见了赵放等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做得岔了,很是尴尬。自他修业有成之后,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热闹,有此激动过头了……

    “热闹?”

    余慈刚才就奇怪,蔡选口口声声说“挖宝”,是个什么意思,之前急着摆脱麻烦,有意略去了,眼下就问了一句。

    “怎么,卢兄不知道?”

    赵放很是奇怪:“这两天华严城闹得可欢,怨灵坟场那边,不知是哪个猎团行了大运,开辟了一条新路径,可以直达坟场中深处人迹罕至之地,想那怨灵坟场广大无边,内蕴无数天材地宝,奇异生灵,越往深处去,越是珍稀。这次路径开通,机会难得,不知多少人都在那儿摩拳擦掌呢!”

    “是吗?”

    余慈感觉到,赵放言语中只是头痛蔡选“请人”的方式,但对“请人”本身倒没什么意见。要说这几人修为也不弱了,莫说赵、蔡二人都是还丹修为,那个存在感比较低的同伴,姓邹名博,也是通神上阶,若再拿出饲养的生灵战力,实力只有更强。

    三人一起,还不够吗?

    “真要深入的话,还不算稳妥。”

    邹博还是首次开腔,他身材也不高,相比赵放瘦得多了,却是一脸精明,想法也多。刚刚他对余慈还很是戒备,不过如今也主动搭腔:“毕竟是阴绝煞地,我们三个没有一个精通符法,应付起来就比较麻烦。”

    余慈也理解:“有个符修的,是会省劲儿些。不过,蔡道友出身浩然宗,那浩然正气可是辟阴震邪,无惧神鬼……”

    蔡选脸上就是一红:“我还没修到呢。”

    “啊哈?”

    蔡选被他看得低下头去:“我读书不成,心思不定,难以体会浩然正气的真义,所以恩师才让我下山历练……”

    这就没办法了。看看蔡选手攥折扇,说飘逸不飘逸,说稳重不稳重的模样,确实还显得青涩浮飘,也许这有性格的因素吧,但相比之下,某位故人同样性情不符,就做得比他强得多。

    念头忽地转到那位纤弱羞涩的女修身上,想来此刻,甘诗真应该还在四明宗修行,以巩固境界吧。时光倏忽,早已物是人非,不知她听闻自己害了她的族姨,是个怎样的反应?

    自嘲一笑,余慈从那突如其来的情绪中脱离,终于问起耽搁很久的问题:“关于这虫子……”

    赵放知道余慈保留此虫在手,是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地道,并无抬价的想法,便很爽快地回答:“这甲虫名曰‘栖阴’,在修行界诸灵虫中,算不得第一流的,不过在华严城地界,却是用处颇大。它天生就有寻觅精纯阴气的本能,寻到之后,就到里面长睡一觉,是个极懒的小东西。但有此本能,稍加训养,便可用来寻觅阴物,也可用作示警之物。”

    也就是说,在怨灵坟场的话,这就是个“探宝虫”了,无怪乎赵放会想着买下。

    余慈点点头,却是想起了另一个有着“探测”功能的虫子,便问道:“我听说有一种虫子,名曰‘飞荧’,颇有神通,赵兄可知道么?”

    赵放就是一怔,随后回应:“自然知道,那是一种很邪门儿的虫子,传说与它接触,便有血光之灾。不过世间有修炼巫法的,都对它很是看重,故而‘飞荧’又称‘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