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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自然是欢喜的。”韩启仍未知错,想趁顾婵昏迷时将名头坐实,待到万事抵定,顾婵便是再不愿也只能服从。

    宁太后冷笑道:“欢喜?欢喜得拼死撞在柱上?”

    入殿第一根金漆大柱上便染着血渍,再一看顾婵的伤口,宁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母后,儿臣自幼便想娶璨璨为妻的,要不是当年父皇突然下旨将她赐婚给三哥,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他不过是拿回被人抢走的东西,自认为理所当然。

    “求母后不要反对。”

    “我说过我反对了吗?”宁太后叹气道,“自小凡是你想要的,我有哪一次不是依着你心意?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如今她丈夫刚去,你硬要在此时纳她为妃,别说她自己接受不来,全天下有几个人听闻后不得骂你一声荒.淫无道,保不齐最后变成皇上阴谋害死兄长,只为霸占寡嫂。”

    “儿臣不在意……”

    就算靖王不在战事中误中毒箭,待得战胜回朝时,韩启本也打算将其处置。

    这计划宁太后也知晓。

    只是没想到,靖王意外丧生,临终还将顾枫推上主帅之位,如今原本靖王麾下的二十几万大军,全落在顾枫手里,而顾枫早已投诚,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心腹大患。

    “这不是你在意不在意的问题。”宁太后道,“如今你是皇上了,要得天下归心,自然得是公认的明君。所以这事你无论如何急不得,听母后的话,先将人送走。”

    韩启望一眼昏睡中的顾婵,明显还是不愿。

    宁太后只得放软些再劝道:“只是暂且等上一段时日而已,待到她平复了心绪,凭着你二人青梅竹马的情分,难道你还没有信心让她心甘情愿?”

    对于任何年纪身份的男人,激将法总归十分管用,韩启最后终于同意下来。

    *

    顾婵醒来时,人已在永昭侯府。

    因她受了伤,三房一众人又俱不在府中,便被安置在永和堂的碧纱橱里。

    二姑娘醒了,对整个侯府来说都是大事。

    因为近,蒋老太太来得最快,见到顾婵便垂泪,心疼地埋怨道:“傻孩子,便是太后一时不肯将你重列玉牒,你也不能寻死啊……”

    顾婵头痛欲裂,脑中昏沉,但仍清晰地记得前事,她哪里是因玉牒之事寻死,明明是为保清白……

    转念一想,既然已被送回家中,又特地寻了借口掩饰,那就说明宫里有人帮她。

    除了宁太后,还有谁能拧得过韩启。

    “祖母,我以后不会做傻事,惹祖母伤心了。”她柔柔地拉着蒋老太太手臂,也跟着一起掉眼泪,既是后怕,又是委屈。

    然而,对于她再一次化险为夷,平安无事,有些人显然不那么开心。

    三日后,顾婵已能下床,虽然头上伤口仍为痊愈,但行动已如常无碍,日间陪着蒋老太太一起坐在堂屋里聊天解闷。

    守门的婆子进来回禀,说二太太过来探视二姑娘。

    蒋老太太有些不悦,早两天顾婵伤重时又不见薛氏过来,这会儿人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知还过来做什么。

    不过心里头这么想,却不能直接回绝。

    见了面,薛氏好一番嘘寒问暖,殷勤体贴的几乎让人以为她转了性。

    只是,古语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薛氏便露出本性来,“璨璨真是有福气,得靖王垂怜,恢复自由身。那么你自己有何打算?”

    顾婵垂头不语,蒋老太太代答道:“这些事将来再说。”

    薛氏却道:“母亲,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我这儿有个好人选,端得是年少英俊,前程无量,最重要的是,他不嫌弃璨璨是再嫁之身。”

    蒋老太太半信半疑,疑是不觉得薛氏能认识什么有脸面的人,信则是看出来薛氏明显因此而来,便道,“你且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人。”

    薛氏闲不住的那张嘴,这次竟然没第一时间答话,而是叫身旁的婆子递上来一卷宣纸。

    蒋老太太展开来,纸上画着一幅美人儿小像,美人脸是顾婵的脸,五官神态无一不惟妙惟肖,身上穿戴佩饰则与她被从宫中送回来时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呦,画得真好,只不知出自哪家公子之手?”蒋老太太看出薛氏要卖关子,便再追问道。

    “这画是珊姐儿昨个儿差人送回来的。至于作画的人么,”薛氏掩口笑道,“那是咱们家大姑爷。”

    顾婵原本所有注意力都被薛氏带来的婆子吸引,听了这话回过神来,低声回应道:“二婶婶莫要说笑了,既是姐夫,自是与璨璨无缘的。”

    薛氏却嗤笑道:“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当然是有缘的。珊姐儿有了孕之后,便念叨着要给姑爷纳妾。我看她人老实,怕她钳制不住那些个狐媚子,一直劝她且等等,人选得精挑细选。果然我有先见之明,姑爷如今看上了璨璨,那便是再好不过的。姐妹两个共事一夫,珊姐儿不用担心妾室不安分,璨璨也不用担心再嫁后被主母磋磨……”

    “胡说些什么!”蒋老太太气得摔了茶杯,直接下了逐客令,“滚出去!”

    薛氏不肯走,被蒋老太太唤了力气大的婆子往外拖,嘴上仍旧不依不饶,不干不净,“母亲,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可是大家得面对现实不是,这皇家的弃妇能再嫁什么好人家,我们姑爷官运正亨通,人年少有为,肯纳她做妾已是她福气了。你这会儿生气,却不知道璨璨早就动了心思,私下里见过我们姑爷,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不然哪来得这幅画。家里把她千娇百宠,养尊处优,耐不住人家自甘堕落,前脚死了夫婿,后脚就勾引姐夫。要真是咱们侯府的种,怎么可能这么下贱,说不定早年间走失后找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三叔夫妻两个生的,叫人换了……”

    人被拖远了,声音渐渐弱下,终于再听不见。

    “祖母,我没有……”

    顾婵欲待解释,却被蒋老太太打断道:“我知道。”

    说着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孙女儿是什么人我自个儿心里有谱。”

    然而,顾婵另有疑问,“祖母,三婶婶说的走失,是什么意思?”

    “别听她胡说八道。”蒋老太太摆手道,“那是个一等一的泼皮,自小在家里跟同样庶出的姐妹们互相糟践惯了,什么混账话都敢说,你理她作甚。”

    比起薛氏来,顾婵当然更相信祖母的话。

    而且,真正让她发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将来。

    如果,她不想改嫁,应该去哪儿?

    *

    顾枫在傍晚时分到达侯府,进门便直奔祖母院中。

    “你怎么能一个人就那样跑出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年纪渐长怎么反而还是这般不懂事?”

    他还在顾婵又走失的后怕中没有恢复过来,一见面便喋喋不休的摆出“兄长”姿态教训她。

    说完,趴去她额头查看伤口,“看来好得差不多,明日应当可以启程去福建。”

    “我不去。”顾婵道,“祖母,我想入慈恩寺陪姑姑一起修行。”

    “不行!”顾枫抢先答话,斩钉截铁反对道,“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璨璨,你先去福建陪父母一段时间,再做决定吧。”蒋老太太话说得温和得多。

    顾婵却十分执拗,“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真的不想再嫁,也不想被人误会我在……”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

    不是因为薛氏今日上门来辱骂她,而是因为薛氏的态度让她联想起韩启。

    她如今是个寡妇,虽然有侯府撑腰,甚至还有姨母保护,但又如何,改变不了旁的人心中对她不堪的看法。

    薛氏不过是误会,才来出气,她不怕。

    即便那位大姑爷当真存了要纳她做妾室的想法,顾婵也不担心家中任何一位长辈会同意。

    韩启却不一样。

    那是皇帝。

    这一次,宁太后帮了她。

    可若韩启一意孤行,直接降旨,就像当初元和帝将她赐给韩拓时那般呢?

    届时圣旨已出,便不可能再更改。

    去了慈恩寺,至少那是皇家寡居之人修行之所,韩启再胡作妄为,也不敢从慈恩寺里抢人。

    她不怕死。

    她只想活着一天,便清清静静、清清白白。

    顾婵主意已定,九头牛都拉不回。

    顾枫叫她气得跳脚,“你等着!就算你要去,也等我回来再去!我不管了!我受不了了!”

    他说着便跑了出去,据下人回禀,三爷骑了马出城去也。

    若肯乖乖等他的,便不是顾婵。

    何况她也等不得,韩启若不死心,随时可能降下圣旨,顾婵立心速战速决,尽早入寺。

    当然,此事需得皇家人批准。

    宁太后特地召见了蒋老太太,两人将顾婵在宫中与恢回到侯府的态度互相一通气儿,也都知道一时三刻是不可能劝得住的。

    何况宁太后大抵也猜得出顾婵最顾忌的是韩启。

    当然,这事她不能说,说出来对两个人都没有益处。

    最后,索性还是用了最初的拖延之法。

    便准许顾婵先入寺一年,既还了她的愿,又让她好好体会一番寡居的生活,届时便知现实不似理想中那般容易。

    并且将靖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大肆宣扬称颂,一个特地打破规矩准许王妃再嫁,一个执意要为夫婿守节,一时间也成为城中美谈。

    顾婵入慈恩寺那天,京师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雪花像扬起的鹅毛,漫天盘旋飞舞。

    车马受天气影响,前行极慢,耽搁到天擦黑才到达。

    寺中主持一早收到太后懿旨,将一切准备妥当。

    顾婵被安排在顾景惠独居院落的西厢,方便姑侄两个作伴,互相照应。

    奔波一天,顾婵也累了,与顾景惠同台用过斋饭,便欲告退回房中安睡。

    “且别忙,我有样东西给你。”

    顾景惠吩咐了丫鬟去寝房中取来两个汤碗大的红漆圆木盒。

    顾婵揭开盒盖,见其中分别盛满红豆与绿豆,她不明其意,抬头看向姑母寻求解释。

    “你且先收着,若遇夜里不能安眠,便将两盒豆子混在一处,再分别挑拣出来。”

    顾婵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道过谢,之后便回房去了。

    虽说是入寺修行,但还是有丫鬟跟着,碧苓碧落当日随顾枫一起回的侯府,此时自然陪顾婵入寺照顾她起居。

    两人服侍顾婵解衣沐浴,之后按照向来的习惯,将香胰等物安置在浴盆旁的高几上,留她一人在净室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