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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罗刹海的开启与运行轨迹无关,根据我格物宗前辈推演,罗刹海已有自主意识,只对达成特定条件,或者特定之人才会开启,这位前辈对修真界已有记录的二十多万条记录进行分析,认为罗刹海的开启条件有二:一是用破坏性巨大的空间法宝在轨迹上击出裂隙,在等上千年到数万年不等的时间,总可以等到罗刹海的开启;二是在修真界制造大面积空间爆破,当空间扭曲的某一点产生剧烈波动,理论上,就可以召唤各种在空间中漂流的秘境,也许可以召唤出罗刹海。”

    斐红湄心中一叹,看来寻罗刹海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她只有走第二条路了。

    她柔声道:“我听说贵宗有一些秘术,比之九重天外天更精妙,甚至有一些可以偷天换日,遮瞒天道规则,延长修士的寿命?”

    飞廉神君一震,他惊道:“娘希匹,你莫不是想……”

    她贴身向前,拉住飞廉神君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衣襟里,说道:“神君若能使我得偿所愿,红湄怎敢不奉神君为主?”

    飞廉神君清秀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用力甩开斐红湄,大声喝道:“你用这些手段做什么!拿本座当什么人了!给本座滚出去!”

    斐红湄脸色不变,整理了一下扯开的衣襟,只是遗憾地说道:“是我唐突了神君,我这便退下,不打扰神君休息了。”

    “你……你……”飞廉神君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斐红湄循规蹈矩地退下,而飞廉神君则飞快结下几个法印,打入灵台,缓解这股躁郁之气。

    辣娘们儿砸瓜,这胡闹的女娃子,做什么如此作践自己,也糟蹋了他的心!她明明天资聪颖,继续进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却为什么想要一手遮天,在天道规则下做手段?这却是为了谁?

    用手扶额,平息了一阵后却突然发现这手便是斐红湄碰触的那只,耳根又是红得要滴血般,只觉胸中生尘,上万年的修为都像是喂了狗。

    ☆、第18章 剑无涯:重祭剑庐遥

    所谓男女感情之事,有时候就像一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然而这场战争却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知己知彼,也未必能百战不殆。

    即便通晓所有兵法,任凭你三十六计,美人上阵,也可能落得兵败如山倒,尽失山河。

    所能依仗的,无非是看谁先动情,谁的情更深。

    只因掌握人心者,方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阮琉蘅并不晓得斐红湄不久前刚打胜了一场漂亮的公关战,她已经放下了套,正等飞廉上钩,此时心情极好,哼着小曲将摘来的桃花瓣儿放在洞府后的温泉里。

    这温泉跟夏承玄用的后峰那一眼出自同源,却是专门为女子准备的。

    斐红湄再燃起凤凝香,仔仔细细帮她收拾好洞府,才道:“师父安心闭关,外事就交予我吧。”

    “红湄,那飞廉神君我是知道的,格物宗修士大多专修某一道,因此常年闭关,人有些不通世故,本性却是不坏的,如果你也有心,那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师父想多了,这次剑庐祭典,灵端峰如此热闹,以为我不知道师父的用意吗?你不止招待对我有意的飞廉神君,甚至那些觊觎栖迟的女修也一个不落的放进来,是怕有什么万一,我和栖迟孤苦伶仃吗?”

    “咳……哪有……”阮琉蘅有些窘迫,她这性子并不适合做些月老红娘之事,无非是想给徒儿们制造些机会。

    “师父是知道我手段的,我若想要男人,哪还用师父操心?只是红湄心中唯有大道,无关乎情爱。”斐红湄真正经历过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对男人的恨……只有不断苦修才能压下去滚烫炙热的心魔。

    阮琉蘅叹道:“也许真的是活了太久,将到寿限,竟然有些老人才有的感慨和忧虑,是我想左了。”

    “不,是师父太心善。”斐红湄看着阮琉蘅,神色极其温柔地说道。她躬身行礼,慢慢倒退着出了洞府。

    看着红湄退开,洞府阵盘开启,隔绝内外。这天地仿佛只剩她一人。

    说不怕身殒道消,那是假的。修行之人哪个不盼长生,哪个不想与天地同寿?但身为太和剑修,她心中亦有属于自己的坚持。

    所谓剑修,没有几个是熬到寿限而死的。太和剑修无数,几乎全战于沙场,死于兵解。待到剑庐祭典完毕,她便申请去守彼岸之门,恐怕与红湄和栖迟不能多见了。

    彼岸之门。

    修真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耗尽上古十二古神神格,以大神通“定乾坤”“封天引”,将魔界封印在彼岸之门。本以为从此三道六界从此大定,却因为古神厄离在封印时留下的暗门,导致封印术的不完整,时刻有魔气泄露,魔物滋生。

    修真界除了对付觉醒后的魔尊,便还要防守彼岸之门的魔物不滋扰凡间,是以众多宗门结集联军,长期驻守彼岸之门,与魔物战斗。

    而第九纪年,因“太和剑修,彼岸门陷”的推演结论,更是加派了各宗门封印好手前去守护封印。此次掌门师尊沧海神君支援彼岸之门的封印,竟耗费了二百年,可见情况之危急。

    当此时,何尝不是该当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时机?

    怕死吗?

    啊,怕的,可总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阮琉蘅静下心,又回想起那一年,她第一次参加太和剑庐祭典。

    堂堂太和,隐隐有万宗朝拜之势,无数大小宗门前来参加祭典,天下仅存的八位大乘期修士齐聚太和,整个山脉因灵气浓郁而有云蒸霞蔚之势。

    主峰巨大的祭祀台上,那连绵几日不散的冲天剑意,那气贯长河的剑招,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精妙剑阵……在多少年少的修士心中种下激昂之道种,而直到主峰峰顶太和剑庐开启,这激昂便化作使人无比坚定的剑道信念。

    那一天,太和十万外门弟子、八千内门弟子皆阵列于主峰峰下,以掌门沧海神君为首,下方是无名峰季羽、真宝两位元君,其后是太和十八峰峰主及亲传弟子,另有其他五大山门掌门带领的弟子团、九重天外天的仪仗、七国联盟的皇家气象,海外三千洞府的能人异士……偌大太和山脉,竟无一点人声,均肃穆垂首站立。

    她站在三师兄止阳身边,看着太和掌门沧海神君立于祭祀台上的沉云坛,郑重端起一樽祭酒,敬上方云雾缭绕的主峰峰顶。

    “吾,太和第二十五代掌门,季沧海,请剑祖御!请待亡人开剑!”

    话音刚落,太和山脉几处杳无人烟之地,立刻有四股凌厉剑意冲天而起,直没入云端,随着剑意腾起,沧海神君脚下亮起阵纹,从阵盘中心浮起四把样式各异的古剑,齐齐灵光闪耀,变成四道剑芒向峰顶飞去。

    峰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待亡人授剑祖御,开剑!”

    一声令下,万剑轰鸣,主峰峰顶云雾散去,禁制全开。

    阮琉蘅立刻双目一红——那是怎样苍凉的景象!

    巨大的峰顶露出漆黑的、插满长剑的山脊,像一个满目疮痍的铮铮铁汉,将浑身伤疤暴露于人前,却还在坚定地告诉人们:

    “吾不悔。”

    这数十万柄因主人兵解而飞回故乡的长剑,似有感,似有灵,似有悲,似有喜,当剑庐开剑,它们感知到人间气息,浑身颤抖,发出金属兵器独有的嗡鸣。

    受到它们的召唤,所有弟子的佩剑都跟随这声音和鸣起来,像一曲远古的悲歌,久久回荡在太和主峰。

    “太和剑修终身只一剑。当弟子修炼到筑基期时,宗门便会发下剑坯,剑修便将这剑坯炼化而成本命剑。我们不访古剑,不需外物,不羡宝器,这一块剑坯便是我们的所有,是好是坏都由自己养成。如不幸兵解,这剑也已有灵气,会回到心中记挂之地,继续守护未完成的使命。”

    阮琉蘅想起祭祀之前,穆锦先曾经这样对她说过。她当时还懵懂,而此时才明白——原来这剑庐,便是我身死之后的故乡。

    跟这些与我同样信念的前辈后辈们在一起,继续守护太和,守护这人间。

    此时沧海神君清声道:“执剑礼。”

    他率先长剑出鞘,握住长剑的手反手正提剑柄,将长剑悬于额前。

    不止太和弟子行剑礼,就连旁观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皆垂首默哀——只因为,如果不是太和剑庐这些藏剑的主人,怎会有如今朗朗乾坤,众生太平。

    那些各宗掌门、大能们,他们看着这些默然的太和弟子,面上便布满了悲悯之色……这些未长成的孩子,他们的脊梁,就是修真界的未来罢。

    只有他们去死了,才得太平,那么这太平又何其残酷,所谓“太平”,其前提从来都是建立在鲜血之上,除了这千年一次的剑庐祭典,又有谁知道,到底有多少太和剑修为这太平默默陨落。

    其他宗门不是没有牺牲之人,只是远远不如太和剑修悍勇无匹,他们的利剑穿透敌人的身体,仿佛可以斩尽一切,甚至包括他们本应该有的恐惧,如这些永远不知后悔的剑庐藏剑,将意志修炼到与天地同命,与修真界气数相合的,恐怕也只有太和剑修。

    真是一群,又可敬又可怕的疯子!

    沧海神君再一拜,诵道:“愿我太和,道统绵延!愿我弟子,得证大道!愿我之剑,永护人间!”其下无数太和弟子跟着诵读,声音朗朗,响震山河。

    阮琉蘅凝眉,她心神已为之所动。

    愿我之剑,永护人间!

    愿我之道,永不迷茫,我身不惧,神不灭,心有故乡,虽千万人,吾往矣!

    “祭祀,起!”

    ※※※※※※※※※※※※

    铭古纪4650年,太和剑庐祭典。

    沧海神君依旧主持祭典,他将杯中酒洒向天空:“祭祀,起!”

    众修士退下祭祀台,看着那祭祀台四周腾起结界,这结界却与前几日演剑所使用的结界不同,比之规格更高,因为这祭祀之后,便是剑域战。

    所谓剑域,谁不知道是太和剑修的杀手锏,剑域一出,被笼罩在剑域中的修士连元神都无法逃脱,直接被绞杀在里面,令人闻风丧胆。

    如果说有剑意的剑修还能与之一战,领悟了剑域的剑修便是可以移动的拥有大规模杀伤力的绝世凶器。单凭外剑域便能灭杀元神,如进入剑修身前三尺绝对剑域,大概便连轮回也不要想,直接被剑道规则灭杀。

    历来的剑域战都是太和祭典最有看头的演剑。

    几息间,结界已经如一个巨大光罩,将整个祭祀台罩在结界中,以免剑域伤人。

    祭祀台的左侧,有一白色华服青年飞剑而来,衣袂翩翩,如一浊世佳公子,正是木下峰月泽真君,他神情肃穆,目空无人,缓缓降落在沉云坛旁边的息风坛。

    祭祀台上四*坛:沉云、息风、掌雷、回雨。沉云做主事,掌雷用做防护,息风、回雨用做祭祀,而太和战鼓,便立于回雨坛上。

    月泽真君已到,抽出天水剑,眼眉低垂,寂寥无比。

    那祭台的右侧,有一名穿着朱红礼服,褒衣博带的女子慢慢从台阶走上祭祀台,迤逦的裙摆将她柔美的身段拉长,在宽阔的祭祀台上,显得端庄而娇柔。

    她身上没有过多装饰,仅仅在发髻上插了一枝盛放的桃花。她脸上没有特意的妆容,薄施脂粉,画出朱唇秀峰,远山眉黛。

    她一步一步,却牵扯了多少祭祀台下人的心。

    南淮紧张、穆锦先严肃、沧海神君凝神、止阳真君兴奋。

    斐红湄激动、芮栖迟不安。

    夏承玄……意味不明。

    而此时还在祭祀中,台下禁声禁传音,不管好的坏的,所有念想都化作一道道专注的视线,众人默默地看着这女子走上回雨坛,在两丈高的太和战鼓前站定,回首看向对面息风坛的月泽真君。

    一朱一白,好颜色,好风情,皆是人中龙凤,煞是赏心悦目。

    但众人的目光却显得有些惊讶。男子作祭祀剑舞并不让人诧异,令人动容的却是——开天辟地,太和剑庐祭典以来,竟然第一次有女子击太和战鼓!

    这太和战鼓乃上古遗留,十足十的挑人,不仅必须天赋绝高之人才能擂响战鼓,而且还需要健壮的身体,毕竟这是两丈高的大鼓,击打时需要腾跃,且需要相当的灵力或者力气才能擂出磅礴之声。

    这女修如果在击鼓时用尽了灵力,之后的剑域战却如何施展?

    祭祀台上的人却给这些疑问一个有力的回答。

    阮琉蘅一掌擎起回雨坛上巨大青铜鼓架上的太和战鼓,将这鼓抛向天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凌空而上,将鼓面踏于足下。

    “咚!”回雨坛上,太和战鼓鼓面震动,发出壮美一声烈鸣!

    随着鼓音起,息风坛上的月泽缓缓递出剑尖,束在脑后的长发垂下,慢慢伏下腰身,如一只低飞的雏燕,带着极有韵律的美感,施展出“悲回燕”的第一式。

    ——燕初离,离魂万里忘故乡。

    阮琉蘅在鼓面上长袖一展,如即将腾空入云霄的飞天,足尖急促连点鼓面。

    “咚,咚咚,咚!”

    鼓声沉似落雷,每一声都恰到好处地踩在月泽剑招的转回之势上。

    月泽不禁眉头一皱!

    阮琉蘅腰肢向后仰倒,在众人皆以为那腰会折断时,再拧身一起,身形如柔波,极尽妖娆。她轻身舞动,伸手摘下发上桃花枝,清清冷冷的面上一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