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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袁舒怡听到以往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堂妹投缳自尽后,吓得躲在小屋子里哭了半夜,可是到了第二天,仍旧要跟着王府的管事学规矩。

    显王府里规矩很严,下人间很少发生互相倾轧之事,所以袁舒怡进府后,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在这些眼里,她与其他粗使下人没有任何差别。

    但也因为这份没有任何差别,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堪与尴尬,她甚至能猜到这些下人面无表情皮相下的嘲讽,高高在上的郡主变成比他们还不如的罪奴,多么的讽刺,这些人茶余饭后也终于有了谈资,多么好的一件事?

    “你们这些新人进王府也快一个月了,虽然仍旧笨手笨脚,但也勉强能用来使唤,现在我就把你们分到各房,由各房管事安排你们的职责。”一名管事看了眼面前十余个男男女女,这里面除了三人身份比较特殊,其他都是经过采买经过严格筛选后挑进王府的,头脑灵活,嘴严手快,身家清白,勉强能安排到重要一点的岗位上。

    至于袁家这三个姑娘……

    管事想起木总管交待的话,面不改色道:“念到名字的人自己到管事处报道。”

    袁舒怡被分给了一个专门打理王府花草的管事手下,这活儿不太累,人心也简单,不过轻易也不能进后院。有资格送花草进二门的下人,基本都是进府三年以上的,像袁舒怡这样的,连二门的门槛也摸不着。

    在花草阁做了近两个月后,袁舒怡终于放弃借着送花草靠近显王的想法,面上越来越任劳任怨,内心深处潜藏的渴望却愈发的浓烈。

    若是她进府后,被人刻意刁难,她还能找个借口强行面见表哥,可是偏偏没有任何人为难她,华夕菀身边的人更是半点影子也没见着,仿佛自己的存在对于华夕菀来说,完全不重要般。

    她不相信华夕菀对她心系表哥一事半点不知情,可是眼见着自己进了王府,她却半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华氏就这么沉得住气?

    正在她为日后的事情发愁时,一个上面的管事来了,随手就点了他们几个。

    “你们几个去外面院子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杂草,过几日王妃要在王府招待义安候府与卢将军府上的贵客用蟹肉宴,可不能有半点纰漏,”管事扫视了一眼自己点的人,把手背在身后道,“王妃嫁进王府时间不短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隆重宴请贵客,若是哪处不妥当,惹得贵客们不悦,那你们就老老实实受罚去。”

    袁舒怡虽低着头,心里却暗自冷笑,什么贵客,卢家是华夕菀的外祖家,华家更是她的娘家,不过都是些娘家人,值当全府上下如此郑重?

    她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内心深处又不得不承认,以显王对华夕菀的看重,华夕菀娘家人在王府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秋季的蟹肉十分肥美可口,华夕菀在得了下人的孝敬后,本来只打算给娘家人送些过去,可是晏晋丘偏偏说什么他还不曾好好招待过她的娘家人,所以想借蟹宴这个名头,跟她的娘家好好亲近亲近。

    华夕菀没有拒绝,虽然不知道晏晋丘是真的单纯的亲近,还是别有用意,她都有意让娘家人与晏晋丘多交谈交谈。以京城现在的局势,华家与卢家就算想独善其身,在别人眼里,那也是显王一派。

    既然事情已经闹到如此白热化的地步,她也不会单纯的以为,华家与卢家的族人没有任何想法,所以她干脆让两方人见见面,至于结果如何,她是不会插手的。

    晏晋丘发了话,王府上下都忙起来,华夕菀不过是睡了一个午觉的功夫,王府就多了许多各色菊花,姹紫嫣红十分的漂亮。

    上辈子被毁了花名的鲜花排行榜中,菊花排名第一,明明是高洁漂亮的象征,结果硬生生被扭曲成了不那么河蟹的代名词。

    “王妃,外面的菊花煞是漂亮,您要不要去瞧瞧?”华夕菀向来懒散,到了下午更是喜欢窝在软榻上不愿动弹,所以她的几个近身婢女总是想尽法子让她多动动,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赏花的名头。

    华夕菀看了看天际西垂的太阳,又看看几个心腹丫鬟期待的眼神,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带着一干丫鬟婆子出了远门。

    二门内的景致自是不用说,美轮美奂,三步一景。摆放的菊花也都是精心培育十分名贵的品种,极能体现出王府的尊贵。

    走到二门处,华夕菀没打算出去,只是在二门外旁边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她眯眼仔细打量此人一眼,听到外面传来些微动静,不禁抬头看向远处,晏晋丘正带着两个长随往二门方向走来,引起道路两旁的下人纷纷行礼。

    晏晋丘正大步的往内院走,见华夕菀站在二门处,忙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华夕菀面前,极其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怎么在这里站着?”

    “方才这几个丫头哄着我出来赏什么菊花,我架不住她们一顿求,就出来看看,结果这一看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华夕菀朝晏晋丘笑了笑,“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晚,我让人给你熬的汤都熬得过头了。”

    “汤多炖一会儿才更入味,”晏晋丘笑着道,“这几日朝中事多,待闲下来,我就陪你去庄子里泡泡温泉。”说完,他就牵着华夕菀的手准备往里走。

    ‘哐!”花盆落地的声音传来。

    晏晋丘回过头,看了眼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以及被污泥砸烂的菊花,语气淡漠道:“做事不尽心,罚俸一月。”

    袁舒怡脸色灰败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破花盆,想起表哥方才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面色便忍不住更加难看。

    四周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讽刺她的话,可是这种无言的难堪,却把她的自尊踩到了泥底。

    不该是这样的,表哥为人和煦,而她又素有才华,就算表哥对自己没有那般心思,至少也该有一两分怜惜的。他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下人,而她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内心深处的不甘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冷静的面对这一切。

    华夕菀究竟有什么好,不就是有一张比其他女人更艳丽的脸吗?

    且不管袁舒怡心里如何不爽快,华夕菀与晏晋丘两人倒是痛痛快快的用完了晚饭,然后他们便舒适的听琴师弹曲来。

    琴声悠扬,晏晋丘满脸笑意的看着华夕菀:“明日外祖父一家以及岳父异母要来我们府里,你再给我讲讲他们有什么避讳的?”

    “在王爷面前,他们哪有什么避讳的?”华夕菀勾了勾唇角,“唯一需要注意的,大概就是我外祖一家,都喜荤食,说话不太懂拐弯抹角。”

    “卢氏满门忠良,性子刚直很正常,”晏晋丘感慨道,“若是天底下的官员都如外祖一家这般豁达,那便是百姓之幸。”

    华夕菀摇头:“王爷此言差矣,外祖一家脾性刚直是优点没错,但若是所有官员都是这种性子,那么办起公来就不太顺手了。”

    比如说户部礼部翰林这些地方,若是每个官员都像她外祖家那样行事,只怕每天都要矛盾不断,闹得整个部门都不安宁。

    没有料到华夕菀竟然会说这种话,晏晋丘无奈一笑,“你说的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华夕菀笑了笑,不置可否。晏晋丘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不过是有意在她面前抬高外祖家而已。可是晏晋丘这么抬,她却不想就让晏晋丘一直抬着。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京城但不是什么大事的八卦,华夕菀突然道:“下午你看到袁舒怡了?”

    晏晋丘漫不经心的给华夕菀换了一杯热茶:“怎么,她不守规矩了?”

    “还好,”华夕菀微微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她也不容易。”

    晏晋丘勾了勾唇角,似乎有些嘲讽大的意味:“她能分到我们府上,又怎么会是没本事的人?”

    皇帝不待见废后,连带着与废后走得近的袁家也讨厌,所以他怎么愿意让袁舒怡送到他府上,这根本就不是皇帝行事风格。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背后有人推了袁舒怡一把,让她顺利的进了显王府。

    可惜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在背后算计,别说袁舒怡只是一个与他不亲近的表妹,便是他的亲姐妹,他也容不得对方在背后算计。

    第103章 兵不血刃

    华夕菀对晏晋丘有这种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她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倒是因此松了一口气,王爷既然已经有这个态度,说明他半点也没把袁舒怡放在眼里。

    这世间有些男女关系最为糟心,比如说表哥表妹,义兄义妹或者知己之类,谁知道哪一天这纯洁的男女关系会变得不那么纯洁呢?

    当天晚上,夫妻二人渡过一个妙不可言的夜晚,等第二天晏晋丘上朝去了以后,华夕菀就街道下人来报,袁舒怡想要求见她。

    “袁舒怡想见我?”华夕菀对着铜镜扶了扶鬓边的凤钗,在额间描好花黄后,才道,“她一个粗使杂役,有什么可求见我的?”

    传话的嬷嬷小心翼翼的微抬下巴,看到华夕菀华贵裙摆上的花纹后,又飞快的垂下头,语气有些忐忑:“她说有重要的秘密要告诉您,并且事关王府,所以奴婢不敢拖延,便来禀报您此事。”

    “哦?”华夕菀挑了挑眉,扶着白夏的手慢慢站起身:“叫她在外面等着。”

    “是。”见王妃并未迁怒自己,嬷嬷暗自松口气,行礼过后便退了下去。等她走出内院,看了眼即使成为粗使下人还描眉画唇的袁舒怡,脸色难看道:“王妃叫你候着,等会自由人叫你进去。”说完,也不管袁舒怡听没听清,骂了一句晦气就匆匆离开。

    袁舒怡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她透过月亮门看着内院的奢华,脸上的不满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变成了安分的恭顺。

    她在外面站了大约有两盏茶时间,终于有了绿衫丫鬟带她进去。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在正厅见王妃的,所以丫鬟把她领到侧厅后,就退了下去。

    她曾经也是来过显王府的,可是那时候她虽然觉得显王府景致不错,但还不至于道惊叹的地步。可是她现在发现,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名贵的木料,随便一张椅子拿出去,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用。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去,只见华夕菀被众星拱月般朝这边走来,身上的布料流光溢彩,看起来极其华贵,裙摆处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足以让不少的女人艳羡,鬓间的凤含珠飞翅步摇更是价值连城,再配上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不知有多少女人恨不得代替她?

    看到华夕菀越走越近,她忍不住把自己粗糙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华夕菀停下脚步看了袁舒怡一眼,然后扶着白夏的手在上座坐下。

    以为她会假装亲近的不让自己行礼的袁舒怡嘴角不自然的绷紧,可是华夕菀没有开口,她也只能屈着膝不能起身。

    早看惯了做戏这一套,华夕菀才不会委屈自己装大度装温柔,她接过红缨递来的暖胃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道:“免礼,听说你有事找我?”

    堂堂显王妃说话难道就如此不懂委婉吗?

    袁舒怡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眼四周,面带神秘:“还请王妃让不相干的人退下。”

    华夕菀抬了抬头,内厅的下人退了下去,不过白夏与红缨仍旧立在她身后没有动。

    袁舒怡看了白夏与红缨一眼,脸上的恭顺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口道:“此事非寻常,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华夕菀看着她不说话,等着她说出惊天大秘密。

    “去年张家少爷尸首在郊外被发现,死相凄惨,你知道谁是幕后凶手吗?”

    华夕菀用手托着腮,仍旧不开口。

    见华夕菀一脸平静,袁舒怡咬了咬牙:“背后指使者就是你夫君显王。”

    “我凭什么信你?”华夕菀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我不相信自己枕边人,而去相信一个惦记我枕边人的女人,你觉得我傻么?”

    “你傻不傻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夫君心机深沉我却明白,”袁舒怡咬牙道,“还有他的姐夫,你当真以为是太子与他姐下的手?”

    “嗯,这是个很大胆的猜测,”华夕菀慵懒的用食指摩挲着下巴,“且不说这些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袁舒怡面色微变,她惊诧的看着华夕菀,身为女人,发现自己枕边人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难道就没有半分不适应吗?

    “不如让我说说你,”华夕菀起身走到袁舒怡面前,微笑着道,“你既然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为什么心里还要惦记?或者说,你编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就是为了离间我跟子陵的感情,然后趁虚而入?”

    袁舒怡冷哼道:“你不信便算了。”她确实有这么几分心思,但是华夕菀半分不信的态度,让她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见她这个态度,华夕菀嗤笑一声,“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自然只能算了。”

    看着华夕菀这个样子,袁舒怡莫名觉得自己有种想要抽她一巴掌的冲动,可是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忍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如果没有的话,就退下吧。”华夕菀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面,进了这个王府,就莫记前尘。”

    袁舒怡的脸色瞬间有些难堪,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心里顿时生气一个念头。

    “王妃,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求您饶了我!”

    晏晋丘刚进院子,突然听到侧厅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又尖利的声音,随后便是桌椅碰倒的声音。

    他脸色微沉,看了眼守在外面的下人,疾步上前,一脚踢开侧厅的大门,就看到袁舒怡仰躺在桌角边,额头低着血,身上湿湿的,像是被人泼了茶水。而华夕菀扶着婢女的手站在旁边,满脸冷漠的看着袁舒怡。

    “表哥……”袁舒怡按着额头想起身,强打着劲儿站起身后,又全身瘫软的倒了下去,看起来极其无助与可怜。

    四周下人不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四处乱瞟,反而各个屏气凝神,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看清屋内的情形,晏晋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沉声道:“来人!”

    袁舒怡的目光透过指缝落在华夕菀身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把这贱婢拖下去!”晏晋丘冷冰冰道,“惊到王妃清净,其罪不可饶,杖责十。”

    袁舒怡面色惨白的看向晏晋丘,她怎么也没想到晏晋丘竟然会做出如此选择。她扭头看向一边的华夕菀,却见她面带微笑,仿佛早就料到晏晋丘会做出这等反应似的。

    很快有太监捂住袁舒怡的嘴,把她拖了下去,从头到尾她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被太监按在宽凳上重重打了十大板,袁舒怡疼得几乎站不起身,她抬头看着四周神情冷漠的下人,差点晕厥过去。

    她摸了摸额头,血已经止住了,想起自己刚才鼓足勇气撞上桌角的举动,忍不住心生恨意,她机关算尽,难道还不如华夕菀一张有几分姿色的脸吗?

    内院中,华夕菀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今日要宴请贵客,我当然会想办法早些回府,”晏晋丘换下身上绣着龙纹的王袍,换上了平日的锦袍,“这个时辰,他们怕是快要到了?”

    “哪有这么快,你刚刚下朝,我的外祖父与父亲不也一样?”华夕菀笑了笑,“刚才我原本以为你会对可怜的表妹心生怜惜呢。”

    “你一个堂堂王妃,要折腾她方法多的是,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晏晋丘语带嘲讽道,“袁舒怡真把我当成没脑子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