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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节

      可是,他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到人,他把跳到喉口的心强咽了回去,再看向她的时候,他结巴未解,脸胀红得近于发紫,“莫,莫要玩笑。”

    因他把兵权移到齐国公一系手里,他那表伯父都已懒于发怒了,如若不是春闱选拔之事还未结果,他这时候就要收到齐国公的辞官表了。

    相比他的惊慌紧张,齐府的二小姐淡定从容无比,还笑着点头,“是呢,我看你身子好了,我不见得要守寡,就想嫁了。”

    平哀帝魂不守舍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剪刀,良久无声。

    “再说,这事暂不让我阿父他们知道,就你阿父他们知道,你看如何?”齐奚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她想了许久了。

    有了先帝他们的允许,他们可以更亲近些。

    “你阿父会知道的,”平哀帝说到这自嘲一笑,“到时候有了理由,他就会让你回去,你阿娘也会帮着。”

    到时候他就留不住她了。

    “不会的,你看,我一直都在,他们也没让我走,等他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了……”齐奚说到这,鼻子也是酸了一酸,“到时候被发现了,他们少不得还替我们瞒着。”

    父亲的忌讳,齐奚一直都懂,皇帝不近女子,只允她在身边呆着,他又不是长寿之人,她若是嫁了他当皇后,这天下就只会是齐家的,到时候齐家再明哲保身,也会背上夺人江山之名。

    只是现在世道昌盛,她阿父一时也是放不下他的雄心壮志,她阿父如此,但他何尝不是?她想在有生之年,还对他更好一点,把能给的都给他。

    “我想想,”表妹一直看着他,平哀帝被她看久了,心越发地抖得厉害,他怕她看穿他那些不能见人的心思,干脆抱了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喃喃道,“你让我再想想。”

    平哀帝直到夜晚就寝时手脚都细不可察地抖着,在叶老公公伺候着他睡下要离去后,他猛地抓住了老公公的手,咬着牙字字清晰地问道,“朕能娶她?”

    “您想娶,当然是能的。”叶公公也是满心的苍凉,一时之间竟无法与他的小皇帝说得更多。

    那时皇上万念俱灰,遗诏都写了,吃的药什么都不顾,留后怕是,怕是……难了。

    “你也听得出来?哈哈,哈,她想给朕留个孩子,”平哀帝松开了他的手,突然笑了,“我们的孩子,也不知是像她还是像朕。”

    他本来不想要的,从未想过贪求的,但这时候竟是想要了。

    “皇上,您娶罢,”叶老公公这时候反倒镇定了起来,“二小姐心中什么都明白,未必不明白您身子的事。”

    “嗯,”平哀帝想了又想,想了许久,他闭着眼睛开了口,“朕该送她走的,不应该这般对她的,早走早好,早走……”

    “皇上!”

    “早走……”

    “二小姐不会愿意的,她也不会……”

    “不,”这时候被自己的话,老公公的话都逗笑的平哀帝笑了两声,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他床边的老公公,“时日久了,她会慢慢释怀的,她不是个眼中只有情爱的姑娘,公公,她什么都不缺,她有的太多了,比这世间任何一个姑娘都会活得好,只是,她倒了霉遇上了朕,朕不愿放她出去罢了。”

    她给的,哪怕是从指缝间漏的他都想要,更何况,是那么一块天大的馅饼。

    “公公,朕想娶她。”

    再次臣服于内心欲望的平哀帝复又闭上了眼,嘴角扬起了浅浅笑意。

    他懂表伯父,表伯母当年为何那般防他了,温家的血脉在这阴暗的深宫中流淌了这么多年,到了他身上何尝干净得了。

    ☆、第310章 最更新更

    六月齐润生辰之日,平哀帝带了齐奚回去,当天下午他回时留下了齐奚,让她在家休息几日。齐奚微笑着送了他上马车。

    没两天,身体有点不适的齐奚身体便也好了,就准备回宫,她身边平哀帝放在她身边的大宫女含蓄劝她再多休息几日。

    那厢也有母亲留她。

    齐奚想了想,便答应了。

    过了几日,她再提离去,母亲又做劝留,齐奚当时有些怔然,怔怔望了母亲好一会,坐在母亲身边的她撑着母亲的膝盖,在她脚跟前跪了下去。

    谢慧齐摸着女儿的脑袋,好久都没说话。

    齐奚亦如此,半晌后,她哑着嗓子道,“您让我回罢。”

    “这里也是你的家。”谢慧齐心想,她是她生的,她养的,怎么就这么变成了别人家的呢。

    “是啊,”齐奚也觉得做人怎么这么难呢,怎么就要亏欠呢,“只是女儿想,宫里就他一个人,他阿父阿娘都不在了,疼了也就他自己知道。”

    谢慧齐又是近半晌都未语,齐奚就一直跪着没动。

    “你要想好了。”谢慧齐最终淡淡道。

    齐奚把头埋在她的膝盖里点了点头。

    “那你去罢。”谢慧齐最终放了她走。

    齐奚踏出门槛前,回头望了母亲一眼。

    她的母亲坐在首位,双眼不悲不喜,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齐奚也没有流泪,她朝母亲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身。

    谢慧齐目送了她远去,只是直等到下边的人说二小姐走了,她也没动身。

    一切都平平静静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宫里,太和殿里的平哀帝知晓二小姐在回宫的路上,执笔的手僵在半空。

    许久,他舔了舔干涩的嘴,问,“国公夫人说什么了?”

    “国公夫人什么也没说。”叶公公道。

    “没送话?”

    “没送话。”

    平哀帝放下了手中的笔,两双搭在桌上,垂着眼睑,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齐国公在哪?”

    “此时正在内阁的官署。”

    “你去看看。”

    “是。”

    半会后,叶小公公来了,禀道,“国公爷正跟休王,程阁老尔等正在洽言。”

    那就是一时半会不来了。

    “皇上,二小姐快近西门了。”又有内侍来禀。

    平哀帝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看着门外蓝蓝的天,慢慢翘起了嘴角。

    “回来了啊。”他唏嘘着笑叹了一声,心口闷闷地疼,却又蔓延着无穷无尽的欢喜。

    平哀帝去西门迎了齐家的二小姐。

    齐奚下了马车就见到他,也没上辇,挽着他的手与他微笑道,“我们走一走。”

    平哀帝看着她的脸一直没动,等随着宫墙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慢慢地点了头。

    一路走回长乐宫,她出了一身汗,他也出了一身汗,等到她拿帕为他擦脸,他们都对此前之事只字不提。

    平哀帝不提他已实言告知过国公夫人,求她把她留在府里,让她寿命与岁月一般绵长,看尽天下风光人间景致;齐奚也不提她什么事都知道,也不说她愿与他同生共死,只是看着他的眼里全是笑意,没有泪水也没有哀凄。

    “你等会歇一会,我批些奏折,等你醒来,我们去亭里坐一会,你等会想吃桂花藕吗?”在她拧帕时,平哀帝从背后抱了她,在她耳边轻问。

    “吃两片尚可,不过,桂花粥倒是好。”

    “那就再来盅桂花粥。”

    “嗯。

    “你不在的这几日,我也有好好用药。”

    “倒是听话。”有人轻笑了起来。

    “我还给你画了几枝花,公公说回头烧到盆子上,可拿来做花盆。”

    “我看极好,可是画得好瞧?”

    “等会给你看,你睡醒过来就给你看。”

    “好,要挑好瞧的给我看。”

    “好。”

    彼此喃喃轻声笑语,长乐宫里安静得能听见花草树木中那此起彼伏的蝉叫声。

    这夜齐国公回去,国公夫人拿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一半到半夜都未松手。

    寝卧里的灯一直未熄。

    谢慧齐闭了半夜的眼,再睁开时也还是疲倦不已。

    齐国公抱着她本也闭眼在假寐,察觉到她睁眼,他便也睁开了些眼睛,低头在她脸边碰了碰。

    “我之前以为到了我这年纪,这一生就是有再大的风雨也安全无虞了,”谢慧齐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一道道坎迈过来,总以为内心安稳就好,哪怕天下分崩离析于眼前我也能付诸一笑。”

    结果,也不过是凡人说痴梦,事到临头也还是会发现还是会放不开,做不到释怀,心口也还是会痛。

    果真还是修炼不到家。

    齐君昀没说话,只是拿嘴唇不断地轻碰着她苍白的脸。

    谢慧齐说到这,不自禁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两世都坎坷,失去过很多,但得到的总是更多,天意弄人,她性情也不是个太能取舍得下的,遂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过往的每一段都重要,更何况是肚中的孩子,自怀上到出生,到他们的长大,她付诸的岂止是心血,他们的存在,也构造了她生命的完整。

    失去哪一个,于她都是缺失。

    但孩子长大了,她就是她自己的。

    再舍不得也没办法。

    “哥哥啊,”当他的手游移到她腹上后,谢慧齐覆上了手去,笑叹了口气,“真的是没什么办法。”

    “不管他们了,”齐君昀开了口,声音平淡又冷静,“你也是明白的,你还有我。”

    儿女会长大,他们有他们的天下,他们的岁月,也会有陪伴他们一生走到头的人。

    而他们这对夫妻,也才是那个能陪对方一辈子,最终谁也不会舍下谁的人。

    “嗯。”谢慧齐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