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梅子不懂这是要干嘛,眨巴着眼睛问:“刚吃过饭,拿这些是要做什么?”
萧荆山将腌肉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解开麻绳整理了下,这才说:“明日个要回门,总不能空手去吧。”
梅子原本是不指望什么的了,想着自家娘亲不至于为难自己吧,至于街坊邻人就随他们笑去吧。可是如今才知道原来人家萧荆山早有准备的,心里一下子泛起无限温暖和感激,眼睛里竟然热热的。
萧荆山见梅子久久不说话,待到抬头时却看到这个小娘子两眼晶莹地望着自己,他好像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咳”了声,淡淡地说:“进屋拿个包袱去,总不好这么提着去。”
梅子赶紧进屋找了个崭新的包袱出来,萧荆山又去采了一些新鲜的麻叶来,先把那腌肉用麻叶层层叠叠地包起来,最后才用包袱将腌肉和小纸包一起包起来。
梅子见他包麻叶还上手,待到打包袱的时候总是有些生拙,自己便接过来打了一个漂亮的包袱,边打边问:“刚才那小纸包里是什么?”
萧荆山坐在一旁看她小巧的手灵巧地打包袱,听到她问连忙解释说:“这是之前去山上时采到的山参,虽然不算大,但也值几个钱。”
梅子虽然没什么见识,可这山里的参是个稀罕物她也是知道的,听到这里面竟然有棵山参顿时不安起来:“这怎么好呢,随便带点东西就好了,太贵重了怎么过意得去。这人参你还是留下,自己换点钱也是好的。”说着就要解开包袱。
萧荆山大手一伸覆盖在梅子的小手上,阻止了梅子解开包袱的动作。
梅子只觉那只大手好烫,烫得她脸都红了,烫得她心也跳快了。
萧荆山感受到那小手中柔腻的触感,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收回了手,望着梅子慢条斯理地说:“山参这种东西,以后再去找就是了。”
梅子低头红着脸,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到萧荆山缓慢而有力地反问:“怎么,你这新嫁出来的女儿不舍得带东西给娘家了?”
梅子猛然抬头,什么嘛,这人说得是什么话啊!她抬起头看时,却见月光之下,朗朗清风中,萧荆山昔日肃穆的脸上带着点笑意,淡淡地问她:“你要留着自己换钱?”
梅子想想也是,自己刚才的想法倒是和萧荆山生分了,说什么让人家萧荆山留着换钱,那意思不就是要自己留下换钱吗?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抿唇笑着说:“那就都带着吧。”
8、小夫妻回门1
这天是回门的日子,梅子早早地起来收拾了下自己,这次总算梳了像样的发髻,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成亲时新作的裙子,准备吃过饭穿上。现在不敢穿的,怕做饭吃饭时不小心弄污了。
萧荆山也起来了,准备烧火做饭,梅子给他也找出件看起来没下过几次水的外袍,想着等下让他穿上。梅子翻了箱子,没看到他有新衣服,这两天原本打算给他做套新的,但还没来得及,只能先穿这半新的凑合下了。
准备好衣服,梅子便急匆匆地帮忙一起做饭,这次急着出门,早餐就简单地喝了点粥吃了个饼子。梅子自己穿戴好了,又把衣服递给萧荆山。萧荆山接过衣服看了下,也就穿上了。
这番打扮整齐了,两个人就出门了,原本梅子要提包袱的,可是萧荆山自然不让,梅子也只能在后面跟着走了。
他们住在村子最东边,梅子家在村中央,这一路过去,倒是要穿过半个村子呢。山里人家起得早,如今太阳刚刚从山那头露出脸,有的人却早已经在地里干了一通活,正扛着铁铲往家走呢。他们是贪早上凉快一些,趁机多干点活。也有些家里没地忙活的,早早地起来端着一碗粥在街上喝吸溜吸溜地喝,边喝边和同样出来吸溜的邻居聊些家常。
萧荆山在前提着包袱金刀大马地走,梅子在后面小心翼翼目不斜视地跟着,这一路上自然引来大家围观。无论是那正吸溜着的,还是那扛铁锹的,无一不多看了他们几眼。有些做人厚道的,还做出乐呵呵的样子和他们打声招呼说“回门啊!吃了没?”萧荆山点点头问声好,也就过去了。有的人呢,平日里就喜欢东家长李家短,见到他们过来粥也不喝了,路也不走了,专门斜着一双小眼和人咬咬耳根子。遇到这种情况,萧荆山连看都不曾看,径自往前走,梅子脸上发烫,心里难受,也就加快了步子。
总算穿过重重打量的目光,到了自己家门前,梅子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激动的是又看到自家那斑驳掉漆的朱红大门,忐忑的是不知道家里一切可好。虽说才三天的功夫,可梅子已经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萧荆山停住脚步,回头看梅子,梅子连忙冲他笑了下,自己走上前敲门。
门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跑过来的脚步声,带到里面门栓被嘎吱嘎吱地打开,梅子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弟弟阿秋。阿秋用手揉着眼睛,正打着哈欠呢。
梅子蹙了下眉头问:“怎么还在睡?娘呢?朱桃呢?”
阿秋这个时候终于看清楚自己面前不但是有自家姐姐,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新姐夫了,赶紧把姐姐姐夫往院子里让。梅子边往里走,边问阿秋怎么回事。
阿秋嘟嘟囔囔地说:“最近没下雨,地里旱,娘唯恐今年的麦粒发不好,正提着水说是要给麦子也喝喝水呢。天还没亮就起来干,我也被拽起来干了老半天,可把我累死了。我这才刚刚偷空回来睡个回笼觉,如今二姐和娘都还在弄呢。”
梅子一听,也有点急了。早在她成亲前就老听娘唠叨这个事,说是别人家的麦地之前多少浇过水的,就是自家的没顾得上,怕是影响收成。但那时候还总觉得很快就会下雨的,这几天没下雨,她却因为嫁人了换了身份环境就彻底忘记这个事了!
她着急地跺了跺脚,想着如何是好,很快便打定了主意,让阿秋招待萧荆山坐下喝点茶水,自己则是进了屋找了件朱桃的旧衣服换上,打算马上过去帮忙。
阿秋拍拍脑袋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娘说准备了果子什么的,说是万一姐夫来了就让我招待下,我竟然给睡忘了。”
梅子无奈地抬手拍了拍他脑袋,嗔怪道:“就你这脑袋里都长了啥,还不如头猪!”说着就要跑到院子里提着桶出门。正跑着,身后萧荆山连忙阻止说:“慢着!”
梅子一回到家有了当姑娘的感觉,竟然将这萧荆山抛到了九霄云外,想起刚才自己拍打阿秋脑袋的动作,顿时脸上泛红,小心看了他一眼说:“让阿秋在家陪你吧,我很快回来。”
萧荆山却摇头说:“不用陪,我也和你一起去地里看看吧。”
梅子自然不同意,要知道在这山村子里,新女婿回门那就是贵客,怎么可以第一次上门就让人家下地干活呢!阿秋虽然年纪小,也懂得这其中的道理,赶紧阻止说:“姐夫,不用啦,你就在家喝喝茶水吧。”
萧荆山却二话不说,放下包袱在桌子上,跟着梅子就要出门。
梅子还愣在那里,萧荆山催促说:“走吧,不然你娘和你妹妹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呢。”
梅子看了看萧荆山真诚的样子,心里又泛上感激来,想着有他这个男劳力,总是能减轻些负担吧。那些面子礼节什么的,只能暂且抛弃一旁了。
梅子在前小步快跑,萧荆山在后面跟着,两个人很快到了梅子家低头上,远远地便看到梅子娘正提着水往自家田垄里浇,而梅子的妹妹朱桃正挑着一担子水一摇一晃地从远处往地里赶呢。
萧荆山见此蹙眉说:“村子里不是有水沟可以直接给庄稼浇水的吗?”
梅子走得急,气都喘不匀地说:“你不种地不知道的,水沟是有,可是受惠的也就那么几家大户,我们这些旁门小户离那水沟沟远,哪里能沾到这种实惠呢!平时下雨还好,借点老天爷的光,如果不下雨,那就自己从溪里挑水过来呗!”
这话说着朱桃已经看到了他们,于是赶紧放下肩上扁担,对着梅子打了声招呼,又唤了自家娘。
梅子娘见到他们过来,先是一愣,随即问梅子:“你怎么过来了?他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梅子连忙说今天原本回门,回家知道大家都在地里浇水呢,也就一起过来帮忙了。
梅子娘脸上却老大不高兴:“我说女婿啊,你头一次回门就下地干活,我们这老脸上可没光,这知道的说是你这女婿勤快,不知道还当我刻薄亲戚呢!”
朱桃累得满身是汗,大气直喘,远远看到两个劳力过来帮忙正高兴呢,听到自家老娘竟然这么说很是不乐意,连忙反驳说:“娘啊,你可别这么说,难道你大闺女和大女婿是亲戚贵人,你这二女儿就活该陪着你在这里累死累活不成?如今这救庄稼如救火,有人帮忙你就偷着乐吧,再别说这礼节那面子的,咱家要得起这面子吗?”
梅子知道娘说话一向如此,原本就不在意的,如今听到妹妹这么说,也心疼妹妹和老娘的,赶紧过去说:“娘,朱桃说得也是,既然我们都回家了,又遇到这事,怎么也得帮着干点啊!”
梅子娘脸上稍稍缓和了下,叹了口气说:“罢了,赶紧干活。朱桃,回家去隔壁邢婶子那里再借几个水桶和扁担来。”
朱桃擦着汗应了,撒丫子赶紧跑回家弄水桶去了,这边梅子打算告诉萧荆山该如何如何弄,谁知道回过头一看,萧荆山提起朱桃丢下的那副扁担挑起来已经提水去了。
梅子也赶紧提起娘身边的水桶打算跟上,梅子娘却一把拉住,眼瞅着远去的萧荆山的背影,小声地问:“他待你如何?”
梅子心里一暖,觉得自家娘亲还是心疼自己的,连忙笑了下说:“放心,还好的。”
梅子娘还不信,又问:“没欺负你吧?”
梅子摇摇头:“没有的。”
梅子娘看看梅子脸色还算红润,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这几天村里又有了一些传言,我心里还担心这个事呢。”
梅子默默不语,她知道娘说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可能就是红枣在河边的那句戏言。有时候这谣言啊,就是一句玩笑话,一句猜测打不得准的话,传着传着假的就能变成真的。
梅子心里虽然难受,但看着娘亲到底是担心自己的,也不愿意让她难过,再说自己的确过得还好,便安慰她说:“娘,外面那些话我又不是没听说过,随便他们怎么说去吧,我到底过得开心不开心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你看他做事踏实,来到咱们家二话不说就跟着下地挑水了,这样的人配我梅子我应该知足了。”
梅子娘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他看起来也不错,只是人到底怎么样还是要多看看的。”
梅子晃了晃手里的水桶,点头说:“晓得的,我赶紧提水去吧。”
9、小夫妻回门2
朱桃很快从林邻居邢婶子那里借来了扁担和水桶,于是娘在地里泼水,朱桃梅子还有萧荆山一起挑水。三个人的力量到底是比一个人大,特别是萧荆山这么壮实的劳力更是一个顶三个,很快梅子家的那三亩地浇了一大半。
梅子娘脸上总算露出了笑脸,叹了口气说:“今年这麦子说不准能多打点呢,到时候送你们小两口点,你们家又没有地!”
萧荆山正挑着扁担走远,没听到这话,朱桃正好将一桶水往地里泼呢,听到这话马上站起来说:“娘,你就别多事了,你自己亲闺女亲儿子还饿着呢,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梅子娘瞪了朱桃一眼,也懒得再说,谁知道这时候正好邻居家的邢婶子吃过饭没事下地看看,远远地听到几句,老远就笑嚷着打趣说:“什么亲闺女亲儿子啊,你们这群人难道还有抱来的不成。”
当着外人的面朱桃自然不好说什么,撇了撇嘴提起桶就继续挑水去了。
梅子嫁出去后还没正式见过这个街坊呢,如今身份不同,自然要好好和老邻居打个招呼,因此不好走开,只能放下扁担过去和邢婶子打了个招呼。
邢婶子上下打量番梅子,别的没看到,倒是眼尖地看到梅子手上包扎着的白布,不由得“哎呦”惊叫了起来:“这是咋啦,怎么包裹起来了?”说着看向梅子的眼里有了猜疑。
梅子娘刚才只注意梅子脸色,倒没注意她的手,如今这邢婶子一惊叫,她才看到梅子左手大拇指是包了起来的,也连忙追问女儿:“这是怎么了?”
梅子笑了下,解释说:“没什么啦,只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手,这都怪我自己啦。”
梅子娘自然不信,但这时候她给自己女儿打起了圆场,故意骂道:“你这丫头,在家里就丢三忘四的,如今嫁人了还不让人省心,切个菜都能切到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赔钱的丫头子!”
邢婶子半信半疑:“梅子娘啊,可别这么骂你家闺女,梅子向来是个细心的人,只是没想到怎么嫁过去三天就把自己手弄伤了呢。”
梅子娘见邢婶子神情古怪,冷笑了声说:“伤个手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邢婶子看梅子娘这话说得不冷不热,干笑了几声,也就借故离开了。
梅子见邢婶子走远,无奈地对自己娘说:“娘,真得没什么,是我自己切菜弄伤了手。”
梅子娘脸色极其难看,狠狠地一铁锨拍到田垄上,没好气地说:“给我说有什么用!”
梅子娘径自在田垄里发着脾气,梅子知道这种事说什么都没用,别人要误解你哪里会把你叫来好生辩解呢,于是她一声不吭地拎起扁担挑起水桶往河边去,干活才是正经,打了粮食吃到嘴里才是正事。
这时候太阳已经从暖融融变成了毒辣辣,几个人都一身的汗。朱桃只叫着懒啊饿的,说要回去吃点东西再来,偏偏梅子娘坚持不让她回,说就剩下这么几陇地了,赶紧浇完了是正经,还说你饿了难受,庄稼渴了她就不难受吗。朱桃没法,也只能继续挑水,梅子照顾她,让她挑水的时候每只桶只放半桶水,这样省点力气,朱桃自然照办了。
可是她一早起来挑水的确太辛苦了,在小溪边舀水的时候,她脚下一个不稳,就这么跌进去了。当时梅子就在她身旁,偏偏梅子不会水,只能赶紧拿了扁担递给朱桃。这条小溪虽然平时大家叫做小溪,可那是叫习惯了,其实里面水也不浅,从山涧里流下的水流也还挺急。朱桃跌在里面拼命抓着扁担,奈何梅子人小力气弱,不但没能把她拉上来,反而梅子有被拉下去的样子。
正在这时,恰好萧荆山过来,远远看到赶紧跑了过来,一见这情景,先让梅子收了手放开扁担,他自己则是二话没说跳了进去。
萧荆山显然会水,人又力气大,跳进去抓小鸡一样拎起拼命挣扎叫唤的朱桃提着她就上了岸。上来后萧荆山随手将湿淋淋地朱桃放到草地上,梅子见自家妹子获救,赶紧蹲下来安抚她。可是朱桃遇了水害怕,哆嗦着紧抓萧荆山的衣襟不放,只一个劲地哭嚷。
萧荆山衣襟都被跩得变了样,他又不好强行掰开朱桃的手,只能皱着眉头示意梅子。梅子一边柔声哄着朱桃,一边不着痕迹地掰开她的手,最后萧荆山总算是脱了朱桃的魔爪。朱桃经了安慰,情绪渐渐镇定下来,红着脸,抹了抹眼泪站起来。
梅子见朱桃这样子,便让她先回家去吃点东西休息下,反正剩下这么点活,他们两个人很快干完了的。
朱桃对着梅子没吭声,站起来往回走,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萧荆山一眼,小声说:“谢谢你。”
萧荆山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应该的。”
梅子手里提着扁担,看着走远的自己妹子朱桃。
朱桃只比梅子小一岁,也就是十五岁了,在别人家也早应该嫁出去了的。朱桃虽然比梅子小,可从小爱争抢,吃东西从来不让人,又天生会长,因此生得丰满匀称,皮肤白皙。平时她走出家门,胸前一晃晃地真像有两颗大桃子,诱人得紧,附近那些有娘子的没娘子的眼睛总是偷偷地往她身上瞟。刚才她着了水,虽说夏季日头毒,再经山风一吹看着要干了的样子,可是这夏季的薄衫子带着湿意贴在身上,后背身形毕露,女孩儿家的美丽尽在眼前。
梅子望了眼身旁的萧荆山,却发现他并没有抬头看,只低着头整理着刚才弄乱的扁担链子呢。
她蹲下身子正要拾起扁担,谁知道萧荆山忽然放下扁担走到她身边,什么都没说径自捉住了她的手。她心里还惊讶着呢,就见萧荆山独独把她的大拇指捏出来,小心地察看之前包扎的白布。
梅子咬了咬唇,小声说:“没事的,快好了。”
萧荆山却极为严肃:“伤口是不能沾水的,刚才你不小心,已经进水了。”
梅子很无辜:“那也没办法啊,朱桃掉水里了。”
萧荆山沉着个脸,小心地将那已经湿了的白布解开,又向梅子要了她的帕子将她伤口重新包上。
梅子小心地看着萧荆山申辩说:“没什么的,一点小伤,我皮实得很。”
萧荆山的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不许沾水。你也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水我来挑就可以了。”
梅子连忙摇头:“不行的,娘肯定不同意的,这简直是让我娘一点面子都没有……”谁知道她话没说完萧荆山便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一眼无风无浪却带着许多的威严,如山般压下来压得她也不敢胡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