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那是个看身形微胖的男子,公园入口处的管理人员印象中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似乎从下午开始,他就一直站在这里,侧身背对着人群,面向假山和湖面。
起初管理人员怀疑过他想要攀折一旁的花木,结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发现他并没有那种动作,就不再注意了。
毕竟都市工作生活压力很大,公园里经常可以看到过来减压的人,发着呆坐在或者站在一个地方很久,也不是很少见。
直至此时,尖叫声传来,管理人员才觉察到不对劲:这个男子站在这里发呆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从下午到现在,足足过了三个小时。
有人可能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三个小时,却很少有人会干站在公园入口三个小时,那也太累了。
人群聚拢过来,渐渐更多的人都发现了那个女子尖叫的原因——那个黑衣男子的后颈中,活生生透出来一截刀尖,而凑近了转换下角度,就能清晰地看到,在他咽喉处的位置,顶着一个匕首的刀柄,再往下是绑着匕首的一根木棍。
鲜血顺着木棍滑落,斑驳地染红了整整一根,而在他的脚下,血迹早就洇湿了一片泥土,这个男子,早就已经悄然地死去多时。
初夏的残阳透过假山,照在他僵硬的身躯上,映出一张苍白无比的脸。
林眉是从早上起床后,就一直盯着肃修然看的,她整理书桌的时候盯着坐在旁边的那个人的侧脸。
过了一阵去客厅,她还是盯着在旁边沙发上坐着的肃修然,时不时才会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平板电脑。
今天是周末,名正言顺的休息日,所以她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对着肃修然发呆,好像无论什么风景都入不了眼一样的,就一直看着他。
看到下午,肃修然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抬起头对她微笑了下:“小眉,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林眉拖着下巴看他,摇了摇头:“不要打扰我安静地欣赏美人。”
肃修然带些无奈地笑了,抬起手臂冲她招了招手:“小眉,过来坐在我身边。”
他温柔带笑地召唤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够拒绝,更何况现在早已神魂颠倒的林眉,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地立刻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
结果她还没坐下,就听到一声婉转的“喵”,然后一团毛茸茸的事物就仗着身体娇小灵活度高,抢先小步跑到肃修然身侧,贴着他的大腿团成一团趴好。
由于最近接连被两位仆从忽略,春申君觉得自己有必要时不时发挥终极卖萌大招,免得身为主人的存在感降低。
林眉“呃”了声,只能退而求其次,绕到肃修然的另一边坐下来,然后抬手抱住他的腰,笑眯眯地看他:“做什么?”
肃修然微微一笑:“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上次你买的花香饼不错,想让你再去买两盒。”
那是林眉在网上网购的甜点,她只是看包装精美,就忍不住下手买了,没想到买回来后,那种淡雅的花香曲奇格外对肃修然的口味。
想想他一个男人,吃穿住行都比自己这个地道的水乡女子还讲究,林眉就有些泄气:“为什么我活的竟然还不如一个男人精致?”
肃修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难道指我吗?”
林眉点头,还有些愤愤不平:“我之前从来没想过,我会交一个这样的男朋友的!我以为男朋友都是要半夜喝啤酒看球赛吃烤串的!”
结果肃修然听完她的控诉,有些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我岂能跟普通男人相比?”
林眉看着他精致到逆天的侧颜和五官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你说的好有道理……”
解决了花香饼干的问题后,他们下午的情侣活动,是……下棋。
林眉不禁感慨,弹琴、清谈、下棋、书法、作画,都是高雅人士活动的必备品,于是她也就忽略了一个问题,肃修然津津有味陪她下了一个下午的,是飞行棋。
而他也不厌其烦地依靠自己的超高智商和计算能力,坑着林眉在这个其实并没有多少智商含量的娱乐中连输了很多把,并且每次获胜后,笑容都格外愉悦。
只能说……大神也有童心未泯的一面吧。
到了傍晚的时候,肃修然接到了张衍的电话,匆匆几句过后,他抬头对正在准备晚饭的林眉说:“我们需要去一趟现场。”
自从肃修然上次受伤后,张衍和于其真虽然还会时不时让他分析一下案情,但已经不再让他去现场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直接说要他去现场。
林眉意识到这次的案情可能又有些疑难,忙收拾了下,就和迅速换装完毕的肃修然一起出了门。
他已经曝光了身份,出门自然不用再带墨镜,林眉开了自己的车,载着他很快去了张衍交待的地点。
这个公园林眉也是来过几次的,在外面的停车场停好车,两个人就走进了警方设置的封闭取证区。
于其真看到他们过来,走过来打了个招呼,也不再多话,简短地将死者被发现死亡的过程描述了下。
肃修然听后点头表示明白,就先示意林眉站在原地等自己,独自走上前去。法医也在旁边搜集证据,为了保证取证,尸体还保持着被发现时的状态。
肃修然有洁癖,此时却毫不介意地半蹲下从各个角度观察尸体,法医就是分局的刘医生,和他也是熟识了,在旁边做记录边说:“死亡时间是发现尸体前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
肃修然观察着血迹滑落的,即使镇定如他,也悄无声息地握了下拳,而后才开口说:“他是在这里被杀的。”
刘医生也点头,神色肃穆:“我也是这种看法,虽然毒理检测还没进行,但看死者的死亡状态,他身体内极有可能有大量麻醉剂。”
他们都已经察觉了,这可能是一种极其残忍又隐秘的杀人方式,根据公园门口的监控录像和管理人员的回忆,死者在被发现时,已经在这里站立了三个多小时。
但从尸体的状态看,刚出现在这里时,他应该还是生存着的,还有从现场的血迹来看,这也是第一案发现场,除了死者脚下的一滩血迹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有血出现的痕迹。
利刃穿喉的痛苦是非常巨大的,不可能有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一动不动,并且保持沉默地承受这种痛苦。
而这条路上一直有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异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者在被匕首刺穿喉咙的时候,已经处于麻醉的状态,意识不再清醒。
刘医生微叹了口气:“这个手法确实过于大胆残忍了。”
肃修然听后保持着沉默,过了一阵才开口:“确实。”
他们都用自己的经验大致判断出了死者被杀的方式:他先被麻醉,然后被放置在假山口,接着有人把一根绑着匕首的木棍放在他的咽喉下,身体的重量完全靠这个匕首和木棍支撑,在引力的作用下,刀刃慢慢穿透他的身体,直至在他死去后仍旧在移动,最终透出一截刀刃来,被偶然经过的路人看到并发现。
这个死亡过程对于死者可能不算痛苦,因为他在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却是缓慢而渐进的——很难被一般人想象,也很难被接受。
选择用这种方式杀人的嫌疑犯,在处处透露出了残忍和冷酷。
等现场的勘察和拍照完成后,死者的尸体被放下来保存运走,肃修然也走了回来。
张衍协调现场完了现场,就过来和他说话,他带着苦笑摇了摇头:“其实警局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毫无动机的杀人案件。”
和普通人认为的不同,除了少部分冲动杀人外,现实中绝大部分凶杀案,都属于动机作案,也就是说嫌疑犯和被害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有可能是被害人的朋友、亲属、同事,从动机去查证的谋杀案往往容易找到头绪,所以在发生谋杀案后,警方一般先进行排除的,都是受害人平时接触密切的那些人。
可今天这起谋杀案显然不属于普通的范畴,从入园口的监控录像看,受害人是在下午独自走进来的,当时手里还拿着一支白色的玫瑰。然后他走出了监控摄像能拍摄到的范围,等他再次被发现,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从他经过了刻意装扮的衣着和手里有标志性作用的白色玫瑰,都能看出来,他大概是在进行一场线下约会。
也就是男女通过交友网站建立网络上的联系,再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在现实世界中见面,这在网络发达的当下社会早不是什么新闻。
☆、第66章
从犯罪现场离开后,肃修然和林眉就先回了家,详细的尸检报告也得到明天才能出来。
至于死者的身份,则因为尸体保存完好,由警方拍了照片在全国的数据库中搜索对比,估计最迟十几个小时后,也能找出。
林眉没有直接观察尸体,但肃修然简略将自己所见包括推论的结果都告知她了。
听完后林眉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说:“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好像那个凶手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
肃修然也笑笑,轻叹了声:“确实。”
这点他和张衍,包括经验比较丰富的刑警可能都觉察到了,但大家却默契地没有在公开场合提起,以免走漏消息,引起民众的恐慌。
这个案子乍看和上次蓝色矢车菊的有些类似,其实却全然不同,在尸体旁放置蓝色矢车菊的罪犯,虽然也有炫耀示威的意思,但尚未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
那个嫌疑犯两次犯罪,一次是冲动犯罪,另一次确实蓄谋已久,为了利益而进行的谋杀,这种嫌疑犯确实已经算是十分冷血残忍。
但今天这个,却显得要更加冷酷一些:他或者她选择让被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慢慢地流血死去。
杀人在他或者她看来,已经是一种艺术,甚至能感觉到他或者她,对此乐在其中。
这就已经具有反社会倾向了——只要不被发现和制止,他或者她极有可能会乐此不疲地沉浸在屠杀的乐趣中。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一个会继续犯罪的连环杀手。
林眉看了看肃修然,突然有些不寒而栗:“那要不要发布新闻提醒市民注意?”
肃修然点点头:“这需要警方安排,应该不仅是分局,会有更高层的警力介入。”
相比较于侦破案件,保护市民的安全要更加紧迫重要些,第二天市警局果然就借助公共平台向市民发出警告,希望市民对交友软件和线下约会持慎重态度。
而到了第二天,死者的身份也查出来了,他名叫钱任亮,户籍所在地是外省,长期在b市工作已有数年,是个普通白领。
只是在现场和后来的搜查中,都没有找到他的手机,他的工作和个人电脑中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警方只能推测,他是利用时下流行的手机交友软件来进行线下约会的,如今这类应用多如牛毛,警方只能用他的真名和电脑中常用的账户名去逐个对比。
如果他也是像现在很多人一样,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名字来进行这种约会,那调查难度就会更大。
讽刺的一点是,死者可能是用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的个人*,可当他被害之后,这反倒成了抓捕真凶的阻碍。
这些事情繁琐又细致,但市局已经因为这件事恶劣的社会影响,将其作为了重点案件调查,安排了大量警力,期望警察们的劳动能有所收获。
在张衍和警察们在努力搜寻更多线索的时候,肃修言这边的事情也有了新变化。
虽然几年下来,肃修言在公司中已经树立了足够的威信,但大部分元老和股东还都普遍认为,他是在母亲曲嫣的帮助下才会获得如此成就的。
这也的确是事实,肃修然是从小就被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当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时常随父亲肃道林在各处视察,甚至也接手了一部分事务。
即使肃修然真正意义上的掌权只有短短一两年,但他多年来在众人心目中营造起来的完美继承者形象是不会轻易淡去的。
反倒是肃修言,原本只是被当做可有可无预备者,在当年肃修然仓促“去世”的时候,他在压力下也犯了一些错误,手忙脚乱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的游刃有余。
所以自从肃修然还在世的消息被公布后,公司内颇有一些质疑的声音,股东们也有些不安。
即使肃修言很不愿意承认,但在这种时刻,除了新闻发布会之外,肃修然最好还是能在集团内部的高层会议中露一下面,稳定人心。
这个露面当然是越快越好,之前却因为肃修然身体的原因一拖再拖,现在肃修然的身体总算恢复得足以承受长途颠簸,肃修言就又对哥哥提起了这个事。
b市到s市的距离并不算大,一天之内就可以往返,肃修然考虑后,还是答应了肃修言会回去一趟。
那边得到肯定回复的肃修言飞速地预定好了航班,除了原来一直跟着肃修然的两个保镖外,还派了b市分公司的一个助理全程跟随照顾。
林眉原本是可以不用过去的,但她当仁不让地要求了一定要一起过去。
别的没什么原因,就是她自从和肃修然认识后,就很少让他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确定恋爱关系后就更别提了。
去s市预订的行程是两天,整整两天让肃修然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实在不放心。
他们的航班是上午的,一早出发,到达s市的时候才不过上午十点钟,这次肃修言还是亲自带人来接他。
因为肃修然只在s市逗留一天,他们就没有先回老宅,而是直接去了公司,等待下午一点钟召开的股东和高管会议。
林眉这次来,对外身份是肃修然的私人助手,也换了一身职业套装,化了淡妆,显得很干练专业。
等见了肃修言后,他倒还是不怕死地招惹她:“你打扮一下也能领得出来啊。”
林眉斜了他一眼,在他的一干下属面前也没给他留面子:“只有愚蠢的中学生才会没事就找别人撩闲。”
肃修言识趣地闭嘴了,转头去跟肃修然说:“哥哥,中午我们要吃顿工作餐,不过我吩咐酒店厨房单独预备了,应该能合你胃口。”
为了表现出兄弟友好的状态,他的语气倒是很温和体贴,为肃修然挡车门等等一系列肢体动作也处处表现出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