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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千千。”他笑眯眯的看着白卿亭。

    正是乔榆。

    白卿亭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将记忆和眼前的人结合起来,常说翰林院和台书院的儒生温文尔雅,今日一见,却更觉得眼前这个男子书卷气息卓然,眉目平和,眼神清澈,最是简单温醇的气质。

    “不请我进去吗?”他看着白卿亭的新衣服,眼中有赞赏的神色。

    她愣了一下,让开门的位置,乔榆走了进来,看着乱糟糟的屋子,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公孙然穿好衣服从房间走出,她穿了一条及膝的纱裙,外面罩着驼色的斗篷,下面是一双绿色系高跟,配合精心描画的妆容,显得清新雅致,外有一点说不出的可爱。

    她步步生莲的走到两人面前,在白卿亭耳边凑了过去:“我走了,自求多福吧。”

    “你去哪里?”白卿亭本能的想留住她。

    公孙然暮然回首,微微一笑:“date。”

    门开了又关上,砰的一声后只留下沉默不语的两人。

    乔榆在屋里巡视片刻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桌子,用手一拂,将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推倒一边,腾出半块空处来。

    “过来尝尝,我在学校旁那家楚溜香打的包,还热着呢。”他把饭菜放下,想了想,“千千,今天过来是有些事想先和你讲讲。”

    说罢,不等白卿亭回答,便将自己母亲的喜好,脾气,性格一一道来,他说的婉转,大多是讲母亲不喜欢什么,喜欢什么。

    白卿亭蹙着眉头,正想和他说清楚,忽的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

    “千千,走吧,我妈她们已经到了。”乔榆霍的站起来,吓了白卿亭一跳。

    她转头看向墙上的钟,刚刚才一点。

    不是说三点吗?

    乔榆飞快的帮她收拾东西,拉着她便下了楼。

    等两人坐上计程车,他又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给,这是送给我妈的礼物。”

    白卿亭不解的望着他。

    “初次见面,一点小心意总是好的。千千,你不要紧张,我都跟我说好了,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再没有比你更好地女孩子了,她见到你就明白了……真的,你不用紧张,我妈妈人很好说话……”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计程车司机从后视镜里面看了看这对小年轻,嘴上带着了然的笑意,女孩子沉默淡然,紧张的,却是那个男孩子啊。

    研磨时光咖啡馆很小,就在学校西门口,旁边种着几株巨大的梧桐树,闹中取静,显得颇为雅致。

    白卿亭一边随着乔榆往里面走一边细细的打量着,这,便是未来一千年人们喝饮品的地方,各色香甜的味道中唯独少了那一份茶的清香淡然。

    咖啡馆里面用不同的盆景和绿色植物隔成小小的一方天地,暖木色的座位上铺着别致柔软的小垫子,桌上放着窄颈玻璃瓶,上面插着一朵粉色的非洲菊。

    乔榆四处张望了一番,果断带着白卿亭往一处靠窗的位置走去,这个卡座略大,走在前面的乔榆忽的微微一愣,紧跟在后的白卿亭走过去,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长桌的对面竟然坐了三个女人,中间一个穿着羊绒毛衫,围着驼色长丝巾,一头短卷发,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此刻正用一种挑剔的目光看着自己,想来便是乔榆的母亲。

    她的记忆陡的浮起曾经乔母数次深夜不客气的来电,言辞厌恶,一再警告她离自己的儿子远点,门不当户不对,不要妄想攀附高枝。

    懦弱善良的陆千千并不敢告诉乔榆,却也经不起乔榆的温情攻势,一面逃避一面沦陷,就这么矛盾着。

    白卿亭对这等市井小民的门第争锋并不在意,绶国的士族大家门第更甚,她骨子里习惯高高在上的定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依旧保持自己的风度,看着来者不善的三人,略微点了点头。

    乔母眼睛一瞪,正要说话,旁边一个短发女人按住了她的手,她轻哼了一声,抱手靠向座位,斜眼看了乔榆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两人落了座,乔榆立刻靠靠白卿亭,示意她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妈,千千专门给您选的,挑了好久呢。”

    乔母看着盒子里的丝巾,看起来优雅稳重又不失活泼的配色,心里一动,但再抬眼看了一下径直坐在面前的白卿亭,表情突然冷了下来。

    “千千,快叫人啊?”他催促着。

    白卿亭嘴角带着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先歪头看了看左边的短发女人:“这位,想必就是乔伯母吧,常听乔榆夸您温柔娴静,仪态端庄……”

    女人抿嘴一笑,抬手打断她:“陆小姐真会说话,不过倒是看错了,我是小榆的二姨……”

    “哦?”不等她讲完,白卿亭又转头看向右边的女人,一头卷发盘成一个发髻,妆容甚浓,“那就一定是这位了,您看您,一看就是懂生活的……”

    这个女人倒是毫不客气:“我是小榆的小姨,难道小榆竟没有将他妈妈的照片给陆小姐看过吗?”

    乔榆面色紧张,立刻接口:“没有,没有,是我忘了,都是我的错——千千,中间的这个才是我妈妈。”

    白卿亭这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乔母,露齿一笑:“乔妈妈,您好,您看起来真的好……好……”她好了半天也没好出个名堂来,像是找不到夸奖的词语,直听的乔榆着急。

    乔母已经忍无可忍,瞪了她一眼:“好了,你也不用扯什么虚的。陆千千是吧,今天我是看我儿子的面上来见你一面,你最好……”识相点!

    乔榆二姨立刻按住她的手,向陆千千笑了一笑:“陆小姐不用紧张,今天我们就是陪着大姐过来看看,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简单聊聊,陆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都有些什么人?”

    白卿亭将陆千千的记忆略微整理,毫不隐瞒:“家中有薄田五亩,全靠母亲打理,父亲常年生病,也做不动什么活,还有一个妹妹读高二,一个弟弟读初三。”她眨眨眼睛:“破屋还有三间,一贫,如洗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

    果然,听了这话乔母的脸色更加难看。

    乔榆的小姨立刻接口:“那陆小姐平时的生活学杂费怎么办呢?我听说助学贷款并不包含这一块。”她的眼睛是看着乔榆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会把乔榆当做冤大头吧?

    白卿亭端起眼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粗涩难咽,她原本还想着怎么跟乔榆谈分手,看来还真不需要自己开口了,当下心里一松,懒洋洋的回答:“那自然是打工咯,超市促销,秀场打杂,平面模特什么的,有活就接。”

    乔榆小姨不动声色的重复一句:“有活就接?”

    “对,有活就接。”白卿亭点头,目光坦然的看向她们。

    乔榆立刻解释:“也不是,千千做事情很有原则的,她去打工的活都是很正当很辛苦的。”

    乔榆二姨突然咳嗽了一声:“小榆,二姨点的餐还没送过来,你去催催吧。”

    乔榆不情愿的说:“二姨……”

    乔母立刻瞪他一眼:“叫你去就快点去。”

    乔榆嗫嚅了句什么,转头小心嘱咐千千:“你先等下,我马上回来。”

    乔榆刚刚一走,对面三个女人便齐齐变了脸色。

    乔母首先发难:“我是爽快人,也不和你转弯抹角,你和乔榆的事情,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这样的女人,不要再妄想攀附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总想着找冤大头,找有钱人,到头来,难看的是你。”

    白卿亭不置可否。

    二姨接着道:“陆小姐,你现在才大四,最重要的是完成学业,然后靠自己的努力负担你的家人,而不是想着走捷径,找上别人为你承担。”

    小姨最后开口做总结陈词:“陆小姐是聪明人,我大姐和二姐的意思很明显。今天来见你,是乔榆在家里跪了半晚,实在拗不过他……你也知道,小榆性情单纯善良,最是心软,他是我大姐的独子,自从他爸爸去世以后,是我大姐辛辛苦苦一把手一把泪的将他养大。我们都希望他能找一个能给他幸福的女人,帮助他,照顾他,而不是没完没了的累赘负担,我的话不太好听,但这是事实,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只看外表好不好看,更重要的是性格环境是否匹配……所以,不要再见他,也不要再找他,你们的确不合适。”

    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话像是一句一句钉子洒落在桌面上,但白卿亭恍若未闻,依旧笑眯眯的模样,云淡风轻的开口:“可是一直看来,都是乔榆不肯放弃的呀。”

    她此言一出,乔母立刻站起来,一把端起桌上的咖啡:“不要脸的女人!!”

    白卿亭本能的拿手一挡,却只是挡住了眼睛和鼻子,剩下的咖啡全部顺着她下巴和脖子流进了锁骨,衣服上面也是黏糊糊的。

    她堂堂羽林军左将军,皇亲国戚,天之骄女,受尽恩宠,竟然被这么一个粗陋的女人泼了咖啡,白卿亭的怒火瞬间烧了起来。

    她正要站起来,点食完毕的乔榆已经回来,见状连忙将白卿亭按住:“千千,千千,你们怎么了?”

    乔母大怒:“你找的好媳妇!!”

    乔榆又恼又急:“千千,不是说了让你和妈好好说话的吗?”

    白卿亭被这倒打一耙气极反笑:“乔榆,你看看清楚,现在是谁泼了我一身?我不是你妈生的,也不是你妈养的,冲着你的面子我听了一耳朵嘲笑,还嫌我不会好好说话?”

    乔榆白皙的脸上瞬间涨红,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一面惧怕母亲,一面又舍不得责备白卿亭,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说!”乔母护短,见乔榆被抢白,心头大痛,将桌上的盒子一把扔向白卿亭的脸:“什么破烂玩意!拿走!!”

    作者有话要说:  某白:喂,就这么个温饱之家也要被挑剔,死墨你说好的看脸的世界呢!!说好的恩宠呢!!

    作者君:看脸——其实也就是看看。

    某白:……

    ☆、包子不好做

    白卿亭两根指头一动,将纱巾盒子牢牢夹在手里。

    她两边的二姨小姨立马拉住乔母,道:“小榆,你要气死你妈妈呀!”

    乔榆大急:“妈,你不要生气,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千千没有坏心眼,千千,千千,你先跟妈道个歉啊。”

    “不需要,我可消受不起。”乔母冷哼,“我们乔家,娶不了这样没教养的儿媳妇。”

    她说罢就要走,白卿亭对她这满嘴走炮的样子简直无语,她实在不愿和这等低三下四的市井女人多扯,反正目的也达到了,当下冷冷道:“你娶什么样的媳妇那是你的事。想走,简单,把衣服钱赔我。”

    这衣服是公孙然的,虽然不知道价格,但她肯定是赔不起的,谁的错谁买单。

    乔母本来已经稍微平缓的情绪立刻高涨:“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赔你,我赔你妈……”此处省略国骂若干。

    她嗓门宏达,用词通俗,情绪饱满,当下,咖啡厅里半数的人都从卡座里面探出了头来。

    白卿亭掸掸耳朵,兵痞粗人她见得多了,直接忽略那些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和助词,道:“没钱?那行,你洗干净也可以。”

    “你!你!”乔母气急,探过身子就想来敲白卿亭,被身旁的二姨小姨再次抓住。

    白卿亭皱皱眉,她发现乔母的情绪总是异常容易激动,毫无自控能力,难怪要叫人陪着过来,想必也是为了让她不要做得太难看,用最现代的词来说,她觉得这个女人,十分燥郁。

    一思及此,她不由同情的看了眼乔榆,后者正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

    乔榆二姨不失时机的开口:“你这个斗篷是chanel2011年春夏款,已经过季很久了,看来平日也没怎么保养,洗的话还真是洗不干净,这样吧。小妹,你把钱按全款给她,也让陆小姐换身合适的衣服。折旧部分的就不必找了,当我们小榆的一点心意。”

    乔榆小姨瞬间了然,脸上带着几丝嘲弄,取出自己的坤包:“陆小姐穿的这样好,送给大姐的礼物倒是简单随意。”她瞅了眼乔榆,“想必是花别人的钱就是不知道心疼呀。哎,现在的女孩子……”

    白卿亭对乔母那样粗陋的国骂不以为然,难看的不是自己,但是对这两个女人的冷嘲热讽,软刀子捅人的做法,却是瞬间大怒。

    她冷冷一笑,替陆千千强烈不值:“不过是低等的商贾,竟也如此狗眼看人。乔榆为陆千千花过多少,乔大妈自应该心知肚明,每日所用的,乔榆不都是会做成账单千千签字一一给到你看吗?十块钱的盒饭,三块钱的烤串,还有一块钱的矿泉水,要不要都给你们一一背一遍?也就是陆千千这样的蠢女人才会把你这儿子当成宝。恶心人都不带重样的。今天,这衣服是被你们搞脏的,那自然应该你们赔,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掏钱的,利索点。”

    周围人听到这里,瞬间炸开,开始窃窃私语,真是人不可貌相,穿着打扮这样好,竟然是这样抠唆的人,还妄想泡这么漂亮的妹子,实在是……

    白卿亭毫不客气,一把将乔榆小姨手上畏畏缩缩的钱抓过来,她们还真以为自己是陆千千那样面皮薄又脆弱的包子,被这么一激,就抹着眼泪跑掉什么也不要?

    乔榆脸涨得通红,血管几乎都要爆开一样,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卿亭:“千千,你怎么,你怎么变得这样?”

    “是啊,我演够了,暴露了。呵呵,我本来就这样,看清了,醒悟了,后悔了吧?嘿嘿,跟着你妈妈回家吧,躲到你妈妈奶房去,以后,不,永远都不要来找我,行不?”白卿亭仅存的耐心消耗殆尽,她没有陆千千那么优柔:心里不乐意,脸上还是委曲求全的模样,既然要断,就最好干干净净。

    乔榆瞬间愣住,手指颤巍巍的指向白卿亭,张大了嘴,他眼底全是伤心的模样,白卿亭别过头,装作没看到。

    乔母眼看儿子伤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倒是一松,居然倒还平静下来,她恶狠狠剜了白卿亭一样,大声说:“走,儿子!咱们回家。跟这样的烂女人,没什么好说的!见钱眼开,早晚死在钱眼里!”

    白卿亭看着四人慢慢走过去,转过身,声音恰到好处:“别落下了,你儿子给你买的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