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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节

      君臣间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席临川静等着皇帝问他准备了什么罪名,皇帝却始终没有开口。

    美酒斟入盏中,皇帝欣赏着酒汁的色泽,又思量了一会儿,道:“各样罪名的轻重你清楚,朕信你能找到让朕免你官职的罪状,但你就不怕一举失算、或是局势不如你所想,把命丢了?”

    “怕。”席临川颔首承认,复抬起头,“但此时,陛下知道罪名是假的。保不住臣,也会保住臣的家人。”

    皇帝目光一滞,遂是一笑:“看来你不只是想去逍遥。”

    席临川未言。

    “是因为废太子的话?”皇帝问道,轻一哂,又说,“朕不会挑一个不明事理的儿子继位。”

    “陛下您自然不会。”席临川淡笑苦涩,静了一静,道,“但目下郑家……再加上臣和席焕,从军中到后宫,这股权势已然太大。陛下您待舅舅和姨母有恩,对臣……臣把陛下当长辈敬重,但这些在旁人眼里绝非好事。至此已有废太子嫉恨,再过几年、几十年,后果难以估量。”

    心绪复杂间,他的话也有些句不达意。皇帝安静地听他说完,未置评对错,只随意道:“顾虑这么多,可不像你的性子。”

    “对敌军、对朝中之事,臣从来没有顾虑。”他坦诚道,“但既娶妻过门,臣不能不为她想。”

    初想这事的时候,他也曾觉烦躁,觉得这瞻前顾后的性子连自己都讨厌,还是一贯的潇洒来得爽快。

    但仔细一想,若是任由事情发展、直至新君即位后再无可忍、拖累得全家丧命,怕是连投胎转世也还是会怪自己贪图这一时“潇洒”。

    再者……

    席临川扫了眼皇帝的神色:“陛下恕臣直言。”

    皇帝点头:“说。”

    “姨母为执掌宫权,可以忍下心中愤慨抚养废太子;为让亲生儿子夺位,又可除抚养多年的废太子。陛下您为人心稳定,亦可忍姨母那么多事……”

    “太‘直言’了。”皇帝忍不住一声干笑,却未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席临川缓了口气,又道:“权力之事,可让人仁,亦可让人不仁。臣不知若手中之权再大一步,自己会是如何……但不如不知道。”

    皇帝笑音微冷,沉吟了片刻:“你这是去意已决?”

    “是。”席临川应说。

    .

    呜咽的寒风刮出的声音有点瘆人。

    席临川踏出殿门,望着黑夜刚舒了口气,目光就猛地停住。

    短暂地滞了一会儿,他快步行下长阶,未站稳便急问:“怎么还没回去?”

    “我让母亲带泡泡先回去了。”红衣望着他,夜色中更显明眸清澈。她有点紧张地打量起他,上上下下地都打量了个遍,“没事了?”

    “嗯。”席临川点头,她顿舒口气。寒夜中,一股白烟十分显眼。

    “……你别冻坏了。”他皱着眉头将她往斗篷里一罩,揽着她朝宫门的方向走去,偏要直白地再问一句,“干什么非得等着?”

    红衣美目一翻,知他明知故问,偏就“死鸭子嘴硬”般的不承认:“怕泡泡在车上醒了,太吵。”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免7职

    年初五,从满朝文武到席府上下都被惊呆了。

    皇帝下旨免了席临川的职、收了兵权,且连个原因都未说。

    旨意是直接下到席府的,传旨的宦官踏进广和苑的门,语气抑扬顿挫得十分渲染气氛。读完了把圣旨卷好、往席临川手里一交,转身就走了。

    正在卧房里陪着席小溪睡觉的红衣听得差点没晕过去,耳闻宦官的脚步声远去,立刻疾步往外走。

    还未踏出房门就见席临川迎进来,悠哉哉的神色间竟一点失落都没有,从容自若地问她:“你听见了?”

    “你……”她错愕不已,又怕声音太大打扰席小溪睡觉。一把将他拽出卧房,“陛下为什么啊!”

    “我请的旨。”席临川微笑道。遂将除夕那晚回府后特意没提及的事同她说了,红衣哑了半天,怒问:“那日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高兴得太早。”席临川啧啧嘴,“辞了官,我们就可以四处云游去了——我怕你高兴得太早提前连去什么地方都想好,末了陛下却不放人。”

    她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该高兴吗?好像是应该高兴的。这样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死在战场上,席府又家底够厚,纵使无权无位,已有的家产也够他们“吃”一辈子。

    但就是高兴不起来,反倒忧心忡忡的,甚至有点悲戚——大抵是因为这事太大了,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时便禁不住地将重心全放在了“失去了什么”上,觉得他受了重挫。

    席临川凝视着她的神色,视线在越锁越紧的眉心上一触,便知她再想什么。

    抬手在她脸颊上一捏,他轻松道:“高兴点儿。真是我主动请旨的——且我想得很清楚,没什么可难过的地方。”

    “嗯。”红衣轻应着,连点头都点得很犹豫。勉力从那份不安和负面的情绪里走出来,她抬头问他,“那……你日后就不用上朝了?”

    “是。”席临川点头。

    她思了思,又问:“也没有没完没了的政事要琢磨了?”

    他又说:“是。”

    “客套乏味的宫宴、复杂烦闷的府中宴请,也都没有了么?”红衣竭力提着一缕思绪,将先前所不喜欢的事情都明确点出来,努力让自己觉得他不干了才是最好的。

    席临川再度应说:“是。”

    她却还是觉得有点落差感,维持着理智道了一句:“哦,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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