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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阮玉霎时如同见了救星,顾不得双腿发软,几步奔到门口:“是娥姐儿啊,你怎么来了?”

    又故意往门外看,企图能见到另一个救星。

    但她注定失望。

    于是急忙拉金宝娥进门:“娥姐儿是头回来四婶这,可不能怠慢了。春分,去把昨儿做的玉蔻糕拿来。娥姐儿是喜欢吃咸还是吃甜?对了,还有松瓤酥、鹅油卷……都拿过来。娥姐儿还喜欢吃什么,告诉四婶,四婶立刻让人做!”

    她牵着金宝娥,看也不看地中准备支黄瓜架的两人。

    姜氏和李氏被金宝娥这一冲,转了心思,再看对方时也没了方才的劲头,都怒冲冲的坐下。

    李氏端起盅碗就要喝水,却发现茶干了,往桌子上一拍:“上水!”

    姜氏撇撇嘴:“呦,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奶奶是这院的主子呢……”

    “你……”李氏的火又要冒上来。

    冷不防门外冲进一只狗,金宝娥立即叫道:“如花!”

    李氏对如花可谓心有余悸,立即气焰熄灭。

    金宝娥抱着如花,爱怜的在那光脑勺上亲了一口,看得姜氏直撇嘴,就要喝令她把狗扔下,可是瞥见阮玉,嘴动了动,将话忍了下去。

    李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再望向金宝娥时,不由目露深思,而后阴阴一笑。

    阮玉见一切恢复平静,暗自松了口气,正打算寒暄两句把人送走,立冬就回来了。

    “奶奶,今儿小厨房预备了酱甘螺、鸡丝蛰头、油酥桃花鱼和甜酸凤梨排骨,都是奶奶素日爱吃的。素菜则备了姜汁白菜跟青菜炒香菇。配了两样小酱菜,专给奶奶开胃的。主食是胭脂米饭跟山药饼。后厨还在做山楂糕,是新上的那个切墩的劳婆子,她说这是她家传的手艺,非要做给奶奶尝尝。我又帮奶奶要了松子糖、文官果和金橘团,这样奶奶晚上闲着的时候就可以当零嘴了。”

    “瞧这丫头,想得多周到!”姜氏欣赏的打量立冬,赞不绝口。

    李氏则捋捋帕子,意有所指:“还是弟妹日子过得消闲啊,一顿饭,就顶上咱一天的。且不论花样,就说这食材,漫说府里,就是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了这等享受,自是不愿为家里操心了。唉,只苦了我啊,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阮玉皱了皱眉。

    按理,讲究的人家,一日三餐都是要同长辈共用。金家是商户,起居饮食并不如旁的行业或者是当官那般守时守点,所以多是自己的小院来操心。公中每月拨下用度,不偏不倚,若想吃自己喜欢的,添自己需要的,就自己掏银子。

    所以,阮玉等于是在合理使用自己的陪嫁,但不知李氏吃的是什么味?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这是自觉诡计败露,不想跟自己维持表面和平了?

    偏偏此刻,立冬又在请命:“奶奶,要不要传饭呢?”

    按说,立冬在照管小厨房一事上很是积极用心,似乎意识到自己比春分等人差上许多,所以一直努力要求进步,可是这会,你是不是太积极了点?

    春分一个劲在旁边给她使眼色,她也看不到,只热切的盯住阮玉。

    阮玉只得干笑一声:“这不是打量大嫂和二嫂大驾光临嘛,所以立冬就特意嘱咐小厨房多做了些……”

    立冬一怔,就要解释,被阮玉狠瞪了一眼。

    “而且我早就有心请大嫂和二嫂过来聚聚,可巧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好好吃上一顿!大嫂二嫂平日还有什么喜欢的,统告诉我,我这就吩咐她们做去。只是手艺若是不好,大嫂二嫂可不要笑话……”

    阮玉这招,说得好是随机应变,说得不好就是虚伪至极。

    在场的都心知肚明。

    李氏掀起唇角嗤的一笑,正打算开口,却被姜氏抢了先:“其实弟妹是新妇,本应咱们做东来请弟妹的,可是这人来人往,一直没得消停,倒是弟妹……”

    笑:“得,那今天咱就厚着脸在弟妹这蹭饭了。旁的倒不用添了,咱就想尝尝丞相府里的饭菜是什么味儿。不过话说在前面,若是吃得顺口,我可是要天天来哦……”

    阮玉急忙招呼:“我怕的倒是大嫂不肯屈驾……”

    李氏撇嘴:“大嫂若是天天来,这海参鱼肚的,也不知打算掏几两银子……”

    李氏今天这仗若是不打起来是不是就觉着不痛快?

    阮玉也有暴力的冲动了。

    ☆、029心不在焉

    姜氏倒来了气度:“弟妹,今儿这席面多少银子,大嫂掏了!”

    “本是我请客,怎好让大嫂使银子?若是传出去,不是要叫别人笑话我?”阮玉急忙阻拦,又转向立冬:“去看看后厨在忙什么,让她们再添两个菜,慰劳一下二奶奶的辛苦……”

    立冬屈膝领命,就要出门。

    李氏终于缓和了语气:“还是不要忙了吧,你明日还要回门,咱们吃过就走,你也早点歇着。”

    什么?

    回门?

    阮玉神色一滞,不由自主的望向春分。

    但见春分点了点头:“奶奶歇息的时候我们已经商量着备好了礼,只等着奶奶过目呢。”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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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顿晚饭,阮玉都很是心不在焉,姜氏和刘氏倒是吃得欢实,不停夸赞味美。

    中国人为什么一见面就问“吃了吗”,那是因为民以食为天,再大的问题,只要上了饭桌,便迎刃而解,这不,几杯酒下肚,俩人连恩仇都泯了。

    见阮玉神不思蜀,还给她夹了菜,苦心劝道:“弟妹,你可得多吃点。女人呢,身材苗条看着是不错,可是怀孕、生孩子就苦了。你瞧瞧那位……”

    往南边一指,是秦道韫所在的兰若院:“过门这么多年就没个动静,还不是瘦得揣不了胎?”

    李氏碰了姜氏胳膊肘一下,笑道:“弟妹怎么一样?弟妹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唉,弟妹离家五天了,也不知丞相大人是如何想念呢。”

    姜氏也深有感慨:“想当年,我娘也去得早。我爹哭得什么似的,可是没过百天,还不是又娶了新人?待生了儿子,我和我哥就更不放在他眼里了,否则我也不能……”

    当年被选中冲喜,大家都说她掉进了福窝窝,可是其中甘苦,只有自己知道。有时她想,还不如嫁个家庭简单的人家,省了许多事。可是念头一转,若是不来金家,她的继母指不定给她说个什么人家呢。

    当时那女人就说,自己的侄儿很相中她。

    那个侄儿是众所皆知的傻子,相中她?

    为这事,她上娘的坟头上哭了好几回。可是自打娶了新人,爹也不来了,坟头都长草了。

    所以她就暗暗立誓,将来不管如何,她都要活得好好的,坚决不能让儿女再受自己这样的罪!

    想到这,她看了看女儿。

    金宝娥正拿着青瓷汤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鸽蛋白松汤,平淡无奇的脸沐浴在烛光中,毛茸茸的汗毛是那么的柔软细致,淡淡的眉眼是那么的乖巧听话,看得她的心都疼了。

    她将女儿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更加笃定了要给女儿找个好婆家的心思,于是拿无比热切的目光望住阮玉。

    “丞相大人怎么一样呢?”

    李氏没有姜氏这么多感慨,但也是深有体会的。

    她虽瞧不起姜氏,可是她也羡慕姜氏屋里没有姨娘,唯有的一个通房亦在姜氏进门之后便打发了。

    不能不说,嫁个老实人还是有好处的,不像金玦森,屁大的本事没有,整天价只知道赌。姨娘弄了仨,通房在她嫁过来前就有五个,被她找借口打发了两个,又被他踅摸的补上了,而且据她观察,给他洗脚的浣溪很有发展成第六个的可能。

    她想一想就头痛,就想发火。

    还有金玦淼,倒是个能干的,可是在男女之事上更不示弱。

    明摆着的姨娘有六个,通房……算不过来,似乎兰若院里的就没有黄花姑娘了,外面还养了个粉头,真难为秦道韫也忍得住。

    她捏了捏酒盅,一饮而尽。

    “弟妹娘亲去得早,丞相大人不仅没有续娶,就连姨娘都没得一个。一个男人,就算他再位高权重,拉扯个孩子也是辛苦。有人讨好他,给他送女人,漂漂亮亮的扬州瘦马,可是被他退回去了。弟妹,说句你不爱听的,虽然丞相大人他……口碑不怎么样,可是对待妻子,真是忠贞不二。大人在给妻子的悼词中,明明白白的写着……此生此世,唯卿一人!弟妹,试想若丞相大人真的续娶,再生个一儿半女,你纵为相府千金,可是没娘的孩子就没了靠山,又能怎样呢?”

    姜氏端着酒盅,听得心中酸楚:“细想来,老爷在这一点上也比不得丞相大人……”

    “怎么比?怎么比?”李氏翻了翻白眼:“我看你是喝多了!”

    “我哪有?不过话说回来……弟妹,我是拿你当自家人才跟你说的,你可不能跟我生气。”姜氏目光一扫,又往前凑了凑:“我听人说,丞相大人并非是为了你娘守着,而是他遭人诟病,想要借此博得个好名声……”

    李氏急忙给自己倒了盅酒灌了,心想姜氏果然是喝多了。

    然而阮玉无丝毫恼意,也执了攒丝莲花瓷酒壶为自己倒酒,然后一口饮尽,将青花瓷铃铛盅往桌上一顿:“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一语中的,惊得姜氏和李氏都酒醒了一半,但见阮玉醉眼朦胧,急忙招了春分等人过来服侍。

    二人准备离开,姜氏却顿住脚步:“弟妹看样子醉得不轻,咱在人家院子里把人喝成这样,有点不妥。我过去看看,二奶奶是随我一同走还是先回去?”

    李氏立在门口,于大红纱灯下打量姜氏,终将她看得不自在并有了恼意,方嗤的一笑:“我也累了,先回去了。若是弟妹问起,替我告个罪。”

    姜氏正巴望不得,竟殷勤的送了她两步,直到夏至挑起灯笼迎上前来。

    她直看着李氏甩着帕子,摇摇摆摆的出了院门,方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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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玉好像做了个梦。

    她在柔软的床铺里漂浮,一下子就飘到了五岁那年。

    母亲去世了,父亲很悲痛,立誓不再娶。

    可是很快的,一个女人出现了。

    阮玉记得她,母亲重病在床时,她就经常来,打听母亲的病情。

    开始时,阮玉还以为她是关心母亲,可是有一次,她看到这个女人拦住到医院送饭的父亲:“我有个姐妹,男人早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到现在。你有机会去见见吧……”

    那一刻,仿佛晴天霹雳。

    原来她不是来探望母亲,只是想看母亲什么时候死,或者盼着她死,好把自己的姐妹嫁给父亲。

    父亲拒绝了。

    阮玉放心了。

    可是母亲刚烧完七七,父亲就结婚了,对象恰恰是那女人的姐妹。

    阮玉发现,自从过了五岁,她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继母当着父亲的面对她很好,可是经常把自己与女儿弄坏的东西赖到她头上。

    她反驳,继母和女儿就哭,父亲开始还向着她说话,后来就不耐烦了。

    在父亲眼里,她渐渐变得离经叛道,忤逆不孝。

    她记得最深刻的,是那年夏天,父亲买了个西瓜。

    她放学回家,口很渴,父亲让她多喝点水。

    然后继母和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