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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更远一些的草丛中,大片大片的紫云英正在努力盛开,却并没有蜜蜂或者蝴蝶慕名而来。走进花田向四周环视——院子的西南和东北两个方向,各开着一个宝瓶形状的小门。

    白秀麒正犹豫着,就看见江成路抬脚就朝西南的那扇门走去。

    门后面长着一颗高大的香泡树,或许是因为气温和湿度的原因现在才开花,把附近的空气染出一股沁人的清甜。

    “我似乎记得这种香气……”

    江成路的声音听不出是怀念还是惊愕:“这棵树是我亲手种下的。”

    白秀麒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问他:“难道你是道士?”

    “怎么可能!”

    江成路哑然失笑,笑完之后却又露出了不太自信的神色:“……应该不是吧,除非这山上的道士都是兔子獐子狐狸变得,那还有点可能。”

    “可是这里是道观,住在道观里的人,不是道士还能是什么?”

    香泡树底下铺着一条鹅卵石小路,总算还没有被两边的杂草吞没。白秀麒沿着小路走了几步,发现前方的浓雾里面出现了一个干枯的池塘,池塘边上立着座假山。假山的边上则是一间歪歪斜斜的八角凉亭。

    “这里……这里不就是爱晚轩金石书画善会那张老照片的拍摄地点吗?!”

    白秀麒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了东西进行对比。

    虽然时间改变了很多细节,但是从大致的方向和位置来看,当年的“白秀麒”和爱晚轩的同好们就是在这个地方留下了合影。

    “住在道观里的人。不是道士,还可以是这些人嘛。”

    凑过来看着照片的江成路解答了白秀麒刚才的那个疑问。

    根据照片的角度。他们一点点地在院子里倒退,很快找准了当年拍摄者的大致站位。那是这间院子东北角上的一间大书屋,从外观看上去还算保存完好。

    “走,进去瞧瞧。”

    说着,江成路就已经抬手推开了木门。

    门轴转动的“吱嘎”声撕裂了空气中的静谧,同时也将白秀麒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与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书屋内并没有太过浓重的尘封气味。一进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张横在正中央的书画桌,上面搁着笔架、笔洗等等的器物。然后就是在屋子里横七竖八摆放着的竹制书架。

    书架上面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全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喔,这么多的书。我可以拿一点回去读。”

    江成路看着喜欢。随手就拿起几本线状的本子翻看,一连扫了好几本却又开始咋舌:“啧啧,太奇怪了!虽然版本不一样,但是这里这些书我家基本上都有……”

    另一边,白秀麒根本没有在听江成路的嘀咕。他在书屋的西侧发现了一大堆非常可疑的金属物体。

    “……罐头?”

    没有错,就是那种古早时期的午餐肉和凤尾鱼罐头,椭圆形的小扁盒子,里头当然全都空空如也了。零散的罐头边上还有七八个大纸箱子,白秀麒试着打开了几个。发现里头的主题也很一致——

    罐头、罐头、罐头,全都是吃空了的罐头。

    是谁,猫在这废弃的破旧道观里,经年累月地靠吃肉类罐头维生?

    白秀麒正在疑惑,江成路终于放弃了那几本破书,也朝着这边粘了过来,一看见这满地的狼藉,顿时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我知道谁住过这里了,太好猜了,居然还是个名人!”

    “你知道?”白秀麒愕然:“谁?”

    江成路狡黠一笑:“陈旧的罐头,被放在书房的西边……你说呢?”

    白秀麒愣了一愣,两秒钟之后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陈-冠-希?!”

    “挺聪明的嘛。”江成路鼓励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滚蛋!”

    白秀麒咬紧牙关不去和他抬杠,继续查看那几箱子罐头食品。终于不孚众望地在其中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团揉皱了的宣纸。

    介于书屋的中央就是一张书画桌,白秀麒想当然地认为这张画应该就是蜗居在这儿啃罐头的仁兄所绘。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一点点摊开,却在看清楚画作的内容之后彻底石化了。

    宣纸有点儿受潮,但是区区几十年的时光,还无法消磨墨汁的持久力。所以白秀麒清楚地看见纸上描绘着一个男人忧郁的侧影,像是靠在看不见的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寥寥数笔,却形神兼备。画中的男人,就是江成路。

    白秀麒一贯沉稳的手微微颤抖着,忽然又抬起头来急喊:“还有哪里有宣纸的?统统都给我找出来!”

    江成路被他吼得一个激灵,立刻就在屋子里头好一通翻找,最后在书画桌的下面找到了一个瓷缸,里面卷着的、揉着的,都是用毛笔画在宣纸上的速写。

    这一次,白秀麒不仅仅在纸上再度找到了江成路,找到了另外一些他素不相识的人,甚至,还找到了他自己。

    存在于泛黄宣纸之上的白秀麒,身着一袭长袍,手握着一卷书册靠在藤椅上小憩。藤椅摆在一个圆形的月洞门前,有凌霄花的藤蔓从门上垂挂下来。

    而江成路就站在藤椅后面。茂盛的凌霄花下,他正低头俯身,凝视着白秀麒的睡脸。视线之中满是说不出的缱绻情意。

    怎么突然有一种被人撞破好事的窘迫感觉?

    白秀麒的脸颊有点发烫,但他并没有忘记正经事。

    “……错不了的。这些都是我爷爷的真迹,都是他画的。那些罐头恐怕也是他给弄上山来的。”

    “所以住在山上的人是他?”江成路摸着下巴寻思:“普通人真的可以只靠这些肉食罐头维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