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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条心

      郑国强独自一人回的老家。

    原本两口子早上要出门的时候, 是打算把孩子都带上的。

    结果一通电话一打,郑国强直接改了主意。

    有什么好折腾的?他亲妈跟亲大哥连这位舅舅将他赶出郑家的时候,他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亲爹好像也没显灵。

    既然如此, 那就算了吧。正月十六天也挺冷的, 何必带着孩子去坟前吹凉风呢?

    见都没见过的人,哪儿来的念想,又何必装模作样。

    于是郑明明跟弟弟照旧留在家里。

    小二子还不知道遗憾,他天生爱热闹。这些天家里头的人来来往往, 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对于没印象的老家,他全然不眷恋。爸爸走的时候, 他更是跟人痛快地挥挥手, 一点儿抱大腿的意思都没有。

    搞得郑国强都哭笑不得。这小兔崽子, 才叫李教练带了几天, 居然连亲爹都不黏了。

    郑明明更加高兴,她一点儿也不想回老家。反正她也从来没见过那位爷爷。

    留在江海, 她还能再多做一天生意呢。

    等到礼拜一开学,她可就没时间再挣钱了。想想都觉得遗憾。

    结果正月十六的生意,郑明明也没做完。

    因为午饭过后, 她正跟妈妈一块儿摘菜呢,家里头就来客人了, 来的是舅舅跟表姐陈敏佳。

    陈文斌看到自家姐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你够可以啊, 陈凤霞,你真到今天都不回家。”

    他难得在老家歇了这许久功夫, 一直等着陈凤霞大包小包回去给阿爹阿妈赔礼, 结果这人愣是熬过了整个新年。

    陈凤霞正忙着给人拿面包的诱惑, 压根理都不理他。

    也就是过了正月十五,客流量没那么大了,她才有空做面包的诱惑。不然的话,现在也只有奶茶跟炸薯条这些大路货可以供应。

    等送走了客人,陈凤霞才斜着眼睛瞪弟弟:“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的就闭嘴,陈凤霞三个字是你喊的吗?我没规矩?还轮不到你教我规矩!”

    陈文斌被气了个倒仰,鼻孔都翕动了,活像只河豚鱼。

    他伸出手指头,指着陈凤霞半天,到底还是忍住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姐夫呢,我跟我姐夫讲道理去。”

    陈凤霞又回过头招呼客人,给人拿了水果西米露,笑眯眯地招呼人慢走,有空多照顾生意。

    等客人走远了,她都懒得回头,只冷淡地回了几个字:“回去给他爸上坟了。”

    陈文斌跺脚:“那你还在这留着干什么?你好歹回家跟阿爹阿妈说句话啊。”

    陈凤霞奇怪:“阿爹阿妈又不是不能动,我家又不是没电话机。他们想说话,要么打电话,要么自己上来,为什么非得是我回去呢?

    不是你们说的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早就不算你们老陈家的人啦。你要真孝顺的话,小轿车开着,直接把阿爹阿妈接到你家,好好住两天不行嚒。反正老两口只要看到你这个宝贝儿子,喝白开水都比蜜糖甜。”

    陈文斌被她堵得死死的,几次想发火,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只能强行忍耐。

    “好了好了。”他手往下压,直接跳过了家务事,“我不跟你说这个,我问你,姐夫是不是在上元县政府里搞经济改革的事啊。”

    陈凤霞立刻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文斌笑容满面:“当然是有钱大家一起挣啊。你是我姐姐,姐夫不就是我们自家人吗?”

    陈凤霞眨巴了两下眼睛,半天才消化完对方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你姐夫的门路了?”

    陈文斌半点儿不扭捏,坦荡的很:“没错,我就是来问问姐夫,好探探底。大宗门那边的物流市场,还有没有机会伸伸手?”

    陈凤霞一时间阒然无语。

    她先是觉得天上下红雨了,陈文斌居然还有拜到郑国强山头的这一天。

    然后她又觉得自己的弟弟上辈子能做成大老板,的确不是没道理。

    这人太能屈能伸了。两家关系都已经僵硬成这样,过年她都没回家,陈文斌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找上门。

    这开口的语气理所当然的,让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们两家关系有多热络呢。

    另外就是这人的嗅觉太敏锐了。大宗门那边的物流中心以后可是整个片区最大的物流中心,算是江海标志性的建筑物之一了。

    这块肉现在看着不显眼,实际上真不小。

    陈文斌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现在还没进展为亿万富豪,大概最多是百万富翁的陈文斌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编排成什么样,就盯着自己的姐姐催促:“凤霞,我们好歹一个爹妈。姐夫家里头就这个样子,你肯定得让姐夫跟我们一条心。要是拢不好的话,他跟人家一条心,你才是哭没地方哭去呢。”

    陈凤霞听了他的话,感觉愈发诡异。

    这些话上辈子,陈文斌可从来没跟她说过。

    因为上辈子的郑国强混的不好呀,没有能被这位小舅子用的地方,心在天上飞都无所谓。

    这辈子不同了,郑国强大小手上也有了点儿权。陈文斌看到了利益,居然都教她要抓牢郑国强的心了。

    听得陈凤霞新鲜的不得了。

    她现在就特别想采访下自己这位弟弟,作为一个把绿帽子当成绿宝石的男人,他究竟哪儿来的自信,还教别人夫妻相处之道?

    还是钱壮人胆,因为自己兜里头有两个钢蹦,就感觉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会了?

    年轻人啊,你儿子还没生出来呢。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那就是你的种?

    先擦干净自己屁股再说吧。

    陈敏佳正在跟表妹谈妈妈肚子里的孩子。

    “哎呀,我感觉他好烦人。”小姑娘半点儿没有即将当姐姐的喜悦。

    也许是之前妈妈要生小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提前透支光了所有迎接新生命的愉悦。

    陈敏佳跟表妹报怨:“我妈现在动不动就吐,家里头什么吃的都不能留。她又没喝牛奶,不过是闻到我牛奶的味道就开始吐。我现在只能拿着牛奶下楼的时候喝。”

    为什么不能带去学校呢?因为奶瓶子得放回空箱子里头,这样下一回才有新的牛奶送过来。

    郑明明想了想,安慰表姐道:“等舅妈生了以后就没事了。我妈那个时候只要闻到油漆的味道就要吐。”

    陈敏佳满怀期待地看着表妹:“那你家有没有芦蒿?我今天能在你家吃饭吗?我特别想吃炒芦蒿。”

    本来春节前后是芦蒿上市的季节,她每年都要吃新鲜货的。结果今年惨了,她妈根本就不能闻芦蒿的味道。

    可想而知,肚子里头怀了弟弟的妈妈当然得排第一位,她这个大女儿的要求立刻被大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陈敏佳感觉这是自己过的最悲伤的一个春节。她一点也不期待弟弟的出生了。去年妹妹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事。

    郑明明点头:“应该有的,我去拿,你要炒腊肉还是炒香干?”

    陈敏佳馋的不行:“都加进去吧,两个我都想吃。”

    郑明明站起身,去雨棚底下拿芦蒿了。

    她也挺喜欢吃芦蒿的,不过这玩意儿择起来好麻烦,属于典型的功夫菜。

    小姑娘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舅舅跟妈妈说话:“凤霞,要不这样吧,我来想办法支持姐夫往上面走。到时候姐夫也多帮帮我。”

    因为风向的缘故,妈妈说了什么,郑明明没听清楚。

    她就听见舅舅在唏嘘感慨:“我算是看透了。我们小时候说剥削阶级被消灭了,人人平等,个个都有两件宝,双手跟大脑。实际上呢,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听说过没有?一等人靠权贵关系赚大钱,没本也挣钱。二等人靠资本赚中钱,这叫钱生钱。三等人靠技术赚钱,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也就排这个位置。四等人靠流汗赚小钱,都是血汗钱。”

    郑明明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间居然有些怔愣。

    这回妈妈的声音倒是大了些:“呀,你说的没错,你都已经是二等人了,挣的中钱也不少了。我是四等人,挣的都是血汗钱,跟你不能比的。”

    舅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那可以往一等人的方向努力啊。姐夫都到这个位置上了,难道还不想着往前面奔?那真是白糟蹋这么好的条件。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那个什么伦讲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郑明明在心里头补充了一句,拿破仑。

    然后她就惊讶得不行,舅舅居然还知道拿破仑啊。

    她记得小时候在外公外婆家住,就听村上人说过,舅舅不爱学习的,上学时考试老不及格。

    她还以为家里头的长辈中,只有爸爸妈妈才知道拿破仑呢。

    陈文斌正抱怨不休,他的大哥大就响了。几乎是瞬间,他的语气立刻不一样,又亲切又热闹,一叠声的好好好。

    “怎么会是麻烦呢?这是您给我面子,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之后,陈文斌瞬间变脸,一张脸拉成了苦瓜,对着陈凤霞叫苦不迭:“你看到了吧?我算什么二等人啊,我就是人家的提款机。人家肯提钱,我就笑死了。花了我的钱以后,他们也未必给我办事。”

    陈凤霞对于这种官商勾结毫无兴趣可言。

    小老百姓多半如此,要说有多痛恨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也谈不上,除非板子直接打到了自己身上。更多的情绪是痛恨跟羡慕交叉在一起,恨吃到肉的人不是自己。

    毕竟大家都默认当官必然贪,为商肯定奸。

    陈凤霞感觉这都是聪明人玩的游戏,自己够不到边。

    她就朝陈文斌笑笑:“你也别看不起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是谁求谁。”

    陈文斌总感觉自家这位姐姐话里有话,仿佛是在内涵自己。

    不过他也没空多想。

    这年头手上有点权势的,都会想着法子折腾人。

    你说这大白天的有什么好在夜总会鬼混的?洋酒一开就是多少瓶。

    好喝个屁!跟尿似的。

    根本就没有米酒汤圆好喝。

    陈凤霞看陈文斌自顾自的舀了杯米酒汤圆就要往嘴里头灌,顿时目瞪口呆。

    这人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凤霞却没有惯着他的意思,立刻吓唬人:“你喝唉,你等着吧,街上查酒驾,都过了正月十五了,交警也要撑业绩,你就上赶着给人送钱吧。”

    陈文斌的米酒都要到嘴边了,愣是被他硬生生地拿开。

    他倒不怕被罚钱,就怕交警拿根鸡毛当令箭,把他连人带车扣下来,耽误了他去夜总会做小伏低。

    嘴上再嫌弃,他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搭上关系的机会。

    愤愤不已的陈文斌放下了米酒,眼睛扫荡一番,自己接了杯奶茶一边喝一边走了。

    倒是把陈凤霞气了个倒仰。

    阿呸!这几天她奶茶都是两块钱一杯呢,可比米酒汤圆贵。

    再说他放下的米酒汤圆,自己总不好再卖出去了,只能倒掉。

    亏大发了。还不如这人被抓到酒驾,直接叫交警扣下。

    郑明明看着舅舅走了,跑过去问妈妈:“舅舅想干什么呀?”

    她总觉得舅舅说话怪怪的。

    陈凤霞手上忙着做寿司卷,随口应道:“谁知道他啊,想一出是一出的。对了,你跟佳佳晚上想吃什么?妈一会儿去菜场买菜。”

    “她想吃芦蒿炒腊肉干子,我要吃皮蛋拌豆腐。弟弟吗?小骁,你要吃什么?”

    小二子正跟着李教练玩乒乓球。

    自打郑明明一头扎进奥数学习的大坑中后,老人就觉得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必须得分摊风险。

    于是才一岁多的小郑骁成了他的第二个学生,彻彻底底地贯彻着乒乓球要从娃娃抓起。

    听了姐姐的问题,人小鬼大的郑骁立刻表明立场:“红烧肉!”

    郑明明嗷了一声,扭过头转达意思:“妈,给弟弟做个荠菜丸子汤就行了。”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她姑娘可真会转话啊。一开口就把小二子的肉扣下了大半。

    郑明明理直气壮:“要多吃蔬菜的。我们老师说了,我们这一代的小孩肥胖概率都太高,全是因为肉吃多了。”

    陈凤霞就是笑,又招呼了一句李教练:“教练,给你炒个荸荠猪肝,弄个韭菜虾仁炒蛋,成不?”

    老人可有可无:“随便吧,我都吃。”

    陈凤霞定下了采买清单,就推着三轮车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出来倒奶茶喝的侄女儿,又神才鬼使地问了句:“佳佳,除了芦蒿之外,还想吃什么呀?”

    陈敏佳的眼睛立刻亮了,兴冲冲地问:“嬢嬢,可以做啤酒鸭吗?我想吃啤酒鸭。”

    她在同龄人当中算是见识比较多的了,但毕竟陈文斌现在生意没做那么大,吃好喝好不代表能吃到各种新鲜的玩意儿。

    她上次在电视上看到人家吃啤酒鸭就好奇的不得了,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陈凤霞笑着点头:“行,给你们做啤酒鸭,让你一次吃个够。”

    陈文斌为什么找上她家门,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呀?

    她估摸着,自家的这位弟弟是另有打算了。

    高桂芳天生擅长跟人打交道,上辈子陈文斌做生意的几个主要关系都是高桂芳一手抓得牢牢的。

    可以说,她直接掌握着丈夫的人脉关系网。

    大概是他觉得这么做也符合自己的利益需求,反正到最后,陈文斌没真的跟高桂芳闹到不可开交。

    这辈子似乎不一样了。

    也许是还年轻,血气方刚;自尊心还能压住利欲熏心,所以,他有别的心思了。

    这两口子的力气不往一块儿使,各有各的小九九,上辈子的恩爱夫妻,这辈子未必也能恩爱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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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下,1997年全国大部分地区开学要比文中早,没到元宵节就开学了。小说情节构造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