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地流逝，大半卷差不多都看完了，突然想起来封昊说的那件事，让她的心思有短暂的不专注，使劲地摇摇脑袋，目光重新回到书卷上。

    她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

    就在沧海鸢看得正入神的时候，一袭黑袍的陌玉不声不响地走进栖夜宫，似是怕打扰到她。

    “怎么了？”沧海鸢抬起头。

    陌玉抚了抚额头：“没什么。”

    “累了吗？”沧海鸢放下书卷，走到他跟前。

    “嗯。”陌玉轻轻地应了一声。

    沧海鸢坐在床头，笑道：“累了就睡会儿吧。”

    陌玉是真的很累，他承认这个事实。

    见陌玉躺下，沧海鸢将他的脑袋移到自己的膝盖上，笑道：“晚安。”

    陌玉愣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听到陌玉安稳地呼吸声，沧海鸢伸手将他脸颊上的几缕长发拨开，凝视着他长长的睫毛，他冰凉的手紧握着她温暖的手。沧海鸢想让陌玉哪怕只有一会儿的放松，她不想看他这么累。

    沧海鸢不可以与他分开。就像鱼儿离不开河流。沧海鸢垂下头，与陌玉一起睡着了。

    那是一个盛开着海棠的，让人陶醉的春天，若有机会，她宁愿回到那片花香之中。

    七岁那年沧海鸢独自坐在阴华壁的悬崖上，无论风怎么吹，她都像是固定在悬崖上面了一样，眉目如画，安静地凝望着远方。那个时候，并没有陌玉，也并没有淳溪珀对她的无微不至，只有她一个人的孤单。

    阴华山的另一边，是一片绚烂的海棠林。粉红色的，好似是天边落下的云霞，遮住了满山的翠色，虽有数十里远，却也能闻到沁人的芳香。

    入夜的海棠林是幽静的蓝色，与夜幕相融。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那时，沧海鸢的生活很平淡，很平淡，没有任何的起伏，所有的事情都被淳溪珀安排好，她能做到的并不多。师门里面没有几个人是她熟悉的，因为她喜欢独来独往。她经常犯错，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所以师父不喜欢她，明明天资聪颖，却好像是故意犯错，让他注意到她。

    令沧海鸢难忘的，就是那鲜红的三十五大板。

    七岁生辰那日，沧海鸢在师父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包茶叶。师父每日都如此劳累，沧海鸢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好做点小事来犒劳师父。于是，她用那包茶叶沏了一壶茶，味道很香，比海棠花还要香。

    然而，当师父接过那杯茶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一声令下将沧海鸢拖出去，将她背上的皮肤打了个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他说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棍棒接连不断地落下，惊醒了大家，他们上前阻拦，而师父没有丝毫动容。

    她一声都没有喊，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默默地承受皮肉分裂的痛苦，抬起头看到的，是师父淡然的面容。三十五大板，比墨云的手段还要狠，她几乎是奄奄一息，在心里数着棍棒的打在她背上的每一下，对他，她恨不起来。

    比海棠花还要浓艳的鲜血在她的衣袍上面绽放，她依然可以嗅到远处的海棠花香。后来，她不再喜欢海棠花，而是钟意于白莲花。

    阴华山上盛开的海棠，一直到来年的春天，再也没有飘散过花瓣。

    她问过寒见，为什么海棠花不开了。

    寒见只是笑着回答，应该是从树根就全部枯萎了，怎么可能再次盛开。

    从那时起，沧海鸢便不再坐在阴华壁的悬崖上远眺阴华山的那一边，因为那里剩下的只有翠色的竹林。

    沧海鸢猛地惊醒，手心冒出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气，想要驱散缠绕着自己的梦魇。不要再让她记起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转瞬间，她就被强劲有力的双臂搂着，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发：“做噩梦了吗？”

    沧海鸢笑着摇摇头：“才没有。”

    “明明就有。”陌玉按住她的肩，黑眸里是温柔的笑意。

    沧海鸢沉默了，笑容也从脸上消失。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阴影，下唇紧咬，柳眉紧皱，双全紧握。

    陌玉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一时间竟有些乱了阵脚，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夫君，眼睛里进了沙子，借你的怀抱一用可好？”

    话音刚落，沧海鸢就扑进陌玉怀中，紧贴他的胸膛，小声的呜咽传进陌玉的耳朵里。

    她终于肯就这样依靠他了，她终于肯摘下伪装的面具用真实的情绪来面对他了。

    从前世到今生，他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怀中的女子好似是被箭射中了腿的小鹿，不能奔跑，惶恐的眼神也被人遗忘。

    泪水很快就染湿了陌玉的衣袍。

    “这样就对了。”陌玉揉了揉她的长发。

    就该这样，陷在他的怀中寻求他的安慰。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陌玉勾唇一笑，“你自己不后悔就够了。”

    “我从封昊那里听说了。”

    听到男子轻柔的话语，沧海鸢擦掉眼泪，搂紧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好久没有看到他们了，帮我问个好。”陌玉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

    刚起身，就被沧海鸢抓住了手，身后是低声的轻唤：“陌玉。”

    陌玉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笑道：“好好休息，明日我让楚轩随你一起去。”

    沧海鸢攥紧他的衣袖：“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夫君肚里能撑船。”陌玉挑了挑眉。

    “……”

    “还不放我走吗？”陌玉将她的手指掰开。

    “不放，死也不放！”沧海鸢抓狂了，陌玉今天很不对劲！说什么突然让她去阴华山的话，说什么帮他向他们问个好，如果他想问好，自己去不就行了？

    “喂，你这么寂寞难耐啊？”陌玉无力扶额。

    “寂寞难耐你个大头鬼！我是怕你太空虚了，所以才……你可别想歪了！我很纯洁的！”沧海鸢真不明白陌玉这家伙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真是善解人意，夫君的确很空虚，要不，娘子来陪陪为夫如何？”陌玉勾唇笑了笑，诱惑十足的语调简直让沧海鸢把持不住，陌玉是从哪里学会这些东西的？

    “……如此甚好。”沧海鸢浑身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