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换了衣服，金重山转身又往朵岭而来，到朵岭超市的时候，郝星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找你，我找你爸爸。”

    郝星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半天时间，脱胎换骨了？上午来的时候形象可不怎么好，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晚上再来虽然依然阴郁，但眼里已经没有了猥琐油腻可恶，取而代之的是下定决心的坚毅，干净利落的既视感。

    将他领进老爸的办公室，跑到隔壁的博古室将老爸喊下来，给两人泡了茶，刚准备出去，金重山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道：“有饭吃吗？我一天没吃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已经过了饭点，郝星跑到食堂让桃子姐给下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丝鸡蛋面条，上面还漂着葱花，端上来让金重山吃着，又让桃子姐给他炒了满满两盘菜，端上一碗饭。

    这家伙看着人模狗样的，吃相真的难看，风卷残云，大汤碗装的满满一碗面条加上三个鸡蛋，人家呼呼啦啦连面带汤三五口就下了肚。吃饭的时候一筷子下去，半盘子菜去掉了，就着碗里的饭往嘴里一扒拉，碗离开嘴的时候，饭只剩半碗了，再一埋头，放下碗的时候两个盘子一个碗都空空如也。

    桃子姐看到金重山的长相时，是心存敬畏的，油光水滑人模狗样，但当他开始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对方还不如她，等他把饭吃完了，居然有点可怜人家。

    关切地问：“吃饱了没？要不要再给你炒盘菜加碗饭？”

    金重山掏出手绢一擦嘴，道：“吃饱了，不用了，谢谢，你辛苦了。”

    郝星连忙拉着桃子姐一起出去，金重山道：“郝星，你也别走了，我跟你爸说的话不背着你，对你我已经没有秘密。”

    桃子姐端着盘子碗出去了，郝星坐在单人椅子上，右膝搭在左膝上，一个很优雅的坐姿，屏住呼吸，自觉将自己变成一个谦逊的听众。

    金重山坐在椅子上，身体往前倾了倾，吞了口唾沫掩饰了一下内心的紧张道：“郝书记，这件事折磨我很久了，是这样的，我向您坦白，自从我到朵岭上任以来，做了很多不合身份的事，我挪用了一百万的公款，每天瞎吃瞎喝，天天霸着公车私用，假装出差，套取公款，虚开票据，假装做了手术，假装修车，骗取修车款，是的，我是个烂人。我错了，错得离谱。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家庭，对不起儿子。”

    郝天沐坐在老板椅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的意思，金重山接着道：“可是，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郝书记，您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您应该可以理解我。我就一个儿子，作为父亲，我就想让他在国外去接受良好的教育，我借遍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将他送出去了。但日不落大帝国的消费太高，我们的一百块在那边连十块都抵不上，儿子每次写信回来就是说缺钱，为了他在那边过好一点，我听了范坚强的话，跑到股市去赌了一把，谁知道，第一天丢进去一百万，第二天就全套进去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害人精，他说自己是专业的，丢一百万进去绝对有两百万的回报，把挪用的钱还了，剩下一百万还可以让儿子在那边过上贵族般的日子，结果呢？血本无归。我急呀，怕儿子在异国他乡没生活费，就又打上了单位的主意，利用手里的职权套了些钱寄过去。这样一来，我越陷越深，越陷越深，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近来都出现了幻觉，好像每一个来找我的人都是来揭露我的罪恶的，我都神经质了。早晨急病乱投医，还来缠着郝星，对不起，我错了，我有罪。郝书记，您怎么惩罚我都行。”

    说完，金重山闭嘴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等着家长惩罚。

    “说完了？”郝天沐问。

    “说完了。”

    “除了挪用的一百万，你一共套走了单位多少钱？有具体数据吗？”郝天沐问。

    “有，这是我的汇款记录，一共十三万九千七百七十元零一角一分。”金重山来的时候已经决定把自己的罪行全盘交代，连汇款单据都拿来了。

    郝星拿着那一沓单子送到老爸面前，闺女的脑子灵把单据翻完了，报出的数据和金重山说的一模一样。

    “金重山，你交代得对，主动交代，上面的处罚会小一点。幸亏你今天来了，晚一步，后果就严重了，这一个星期我们已经找到了你所有的套钱证据。准备明天送到粮食公司，交给上级处理。因为现在还没交上去，所以我还想给你机会，请问这一百一十三万九千七百七十元零一角一分，你能归还多少？”

    金重山摇摇头，用力抹了一把脸，道：“一分钱归还不了，不然我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早晨来闹笑话了，把郝星当股神，求她帮忙。我真是糊涂了。不仅还不了钱，还欠儿子的生活费。”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笔钱的数额太大了，市公司处理不了，肯定会将你移交公安机关，你面临的将会是牢狱之灾。”郝天沐提醒道。

    “会不会枪毙？”金重山问。

    郝天沐摇摇头道：“我不在公检法工作，当然不知道，但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我想判得不会轻。”

    没人再说话，屋内陷入无边的寂静，大约过了两分钟，郝天沐道：“你要进去了，儿子怎么办？”

    一提起儿子，金重山的精神顿时陷入了萎顿，闭着眼睛捶着脑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只有能力帮他到这里了，他也成年了，该自己去面对人生了。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遭遇跟他说了。希望他能体谅我的难处。是我太好高骛远，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工薪族，供养不起留学生。孩子没供出来，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郝天沐望了郝星一眼，自己何尝不是一样？辜负了女儿的信任，说将她弄进大学的，结果到临门一脚，才发觉荷包空虚，压根就付不起高额的学费。

    “都是养儿女的人，都是工薪族，都希望子女好，我能理解你的行为。或许你不管他了，他自己一努力一奋斗，说不定比咱能量还大。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别等你供养了，自己想办法吧。”郝天沐道。

    “嗯，我说了，只能这样了，就是想到宝贝儿子可能在异国他乡流落街头，心比刀劈开了还痛啊。”金重山道。

    郝星也被金重山感动了，但小蚊子的一句话，说得她转变了对这个奇葩站长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