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岭超市不仅接待了朵岭人，还接待了来自子房和江城的人，开业的时间不长，但名声传得很远，因为卖的东西价廉物美，货真价实，绝不卖假货，加上购物环境平和，服务人员和气，一传十，十传百，靠口口相传，吸引了不少朵岭之外的客人，大家都以在此购物为荣。朵岭粮食仓储的家家户户也不例外，丁婷婷几乎每天没事都来逛逛，需要的不需要的，都会手痒，买点什么回去，但唐康之还是第一次进来。

    “郝书记，您这超市比江城超市大多了，江城超市才一层，您这三层，郝书记，您能啊。”

    郝天沐用那个千古不变的理由搪塞道：“主要是我那个同学厉害，他的超市，不是我的，就是委托我们帮着管一下，我就是个打工的。”

    “您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超市，厉害呀。”

    “厉害吗？我不觉得。”

    进了食堂，唐康之再次被震撼了，居然比储运站的食堂还大，咱的食堂可是国营单位的，您这私人的居然比公家的大，简直没有天理了。

    “免费的？超市的工人在这儿吃饭是免费的？”

    “是免费的，甄礼说了，要给员工幸福感。”

    “幸福感？我要是能吃上免费的午餐，我就有幸福感，工资一分不花，全存起来，吃饭包了，这都没有幸福感，还上哪儿找幸福感。郝书记，您是朵岭第一个万元户啊。”

    站在郝书记身边，接受他拿给自己的油饼和稀饭，唐康之心中的压抑都飞走了，要是金站长这么富有就好了，那他肯定不会把手伸向国家财产。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万元户？第一个？没想过。”郝书记吃饭的时候，唐康之看到几乎所有进来的人都要过来打个招呼，那称呼大多数都是姨爹、叔叔、姑爹、舅舅，他还看到了发誓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二哥二嫂，他们和郝书记打招呼的时候，故意不看他。

    郝天沐看出了问题，道：“你们兄弟之间不讲话？”

    唐康之红着脸道：“那不是我二哥做房子找我们借钱吗，我们手头上也不宽裕……得罪了……婷婷不懂事，我二嫂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就是妯娌不和。”

    “哦，妯娌不和，你们兄弟也不说话？”

    “说的，说的，我们言语比较短，兄弟情放在心里。”唐康之的目光在二哥身上扫射，明显自信不足，貌似生怕人家冲过来揭穿他的谎言。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郝天沐并不追究。

    吃完早餐，有个喊郝书记舅舅的亮牙女子过来把碗收走，去洗碗池洗了，单独放好。桃子休息的时候没事，跑到子房去让大哥帮她镶了牙，白得发亮，天天张嘴笑，加上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人长丰润了不少，被人夸一句越来越漂亮了，居然恍惚回到了青春年少。

    “走，去我办公室坐坐，咱理一下今天的思路，决定今天干什么。”

    郝书记的办公室又让唐康之开了眼界，第一个是大，比储运站的办公室大，第二是雅，里面的摆设和墙壁的颜色全透着古色古香，而且还真有香味，很好闻的那种淡淡的香味，他知道一串紫檀的价格，不是他能玩得起的，这一屋子的家具居然全是紫檀的，不由得他不感到震撼。柜子、桌子、椅子、茶几，一色的暗红。

    这低调奢华，整个朵岭储运站办公室的家具加起来都比不上。

    惊诧了一番，郝书记请唐康之坐下，道：“让你带的票据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

    打开包包，摊开票据，唐康之道：“第一类：五百万的，四百万的银行存单，一百万的取款凭证，一百万的借条。”

    “哦，好。今天我们第一件事，是去银行确认一下这个四百万；第二件事是去拜访钱书记，确认一下这上面的签名是不是他的；第三件事，请钱书记给我们一个签字按手印的书面文件，说明这件事和他无关。”郝书记道。

    “好。今天就办这些事。”唐康之一脸崇拜地望着郝书记，以前一直没跟他正面接触，这一接触顿时刮目相看，人家毕竟在领导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没有两把刷子，是坐不稳的。和他一起做事不仅心情好，而且轻松，脑子太灵活了，做事也有条理。最关键的是对他给予了充分的信任，相信签字不是钱书记的亲笔。

    “第二类：虚假公差报销的。一共九笔，总计三万五千元。”

    郝天沐看着这虚假出差的地点来自九个城市，这个要确认很有些难度，道：“这九笔来自九个不同的城市，而且每个城市离我们都有十万八千里，你有想法没有？怎么确认它的真伪和数目？”

    唐康之摸着用力抓着脖子上的皮肤，一抓一弹，再一抓一弹，眉头皱到一块儿去了，可着劲想，可不得要领，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我想不出来怎么解决。”

    郝书记点点头，道：“嗯，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办法，那把这个先放着吧。看看后面还有没有容易解决的。应该不止这两行吧？”

    唐康之一脸惊愕，吞了口唾沫，点头道：“郝书记英明，确实不止这两行。”从包包里面掏出一大把单据。内心还在惶恐，幸亏主动交代了，不然自己包庇之罪就定了。莫非有人早就在郝书记面前告状了？不然他不会突然找我去。是谁告的状呢？胡启超？童学全？王岳铮？秦兵？好吧，无论是谁，反正我昨晚已经做了全方位的反省，交代得彻彻底底的，把压在心头的石头全部掀开。

    千钧大事俱交代，心底无私天地宽。

    “第三类：阴阳票据采购报销的。一共两百一十一笔，总计金额四万五千九百九十一元一角两分。”

    果然，郝书记看到这些票据，一点都不惊奇，而是很认真地，将摊在桌子上的报销票据翻了又翻，看了又看。

    唐康之道：“这个笔数太多了，核实起来比较困难。”

    没想到郝书记和他的想法截然相反，道：“这些票据好核实，我已经分类了，你看看为什么好核实？”

    唐康之对这些票据是了然于胸的，但郝书记分的两类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采购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的是生活用品，有的是菜，有的是劳保用品，还有的是烟酒。

    “这些都这么杂，看不出来为什么要分两类。分两类的依据是什么？经手人也不一样。”

    郝书记指着上面的红色圆章子道：“你看看这两堆的章子是不是都一样？虽然经手人不一样，票据不一样，但分别来自两个单位。”

    “两个单位？真的呢，我还以为来自很多单位呢，看看，这些票据各不相同。子房商场、金龙山中心百货？”唐康之看到这两个单位又畏惧了，道：“这两个单位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去查账，人家理都不理。即使只有两家单位，困难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