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斗场地底。

    地洞最底部冥界入口处，牛怪与嬴鱼的战斗尚未结束。虽然牛怪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却看不出任何将要倒下的样子。

    嬴鱼发出一声奇怪的鸣叫，忽然急速后撤，像是不愿再与牛怪纠缠。

    牛怪也趁着这个时机往后退了几步，它其实早就不愿意与嬴鱼纠缠了。但背后就是水晶棺，它必须镇守此处，不让水晶棺受到任何损害。

    嬴鱼发出叫声，像是在呼唤什么，牛怪也显得焦躁不安，它不断后退，但距离水晶棺还有数十米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这已经是最后的安全距离，再往后退的话，战斗起来就不能保证水晶棺的安全。

    牛怪大眼死死盯着嬴鱼，表现得极为戒备。若是战斗力上进行比较，它要差嬴鱼一些，一直都处于劣势的一方，当然要加倍小心。

    但嬴鱼却完全没把牛怪放在眼里，向着侧面不断鸣叫。

    牛怪刚觉得不对，眼角就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出现，它骇然扭头，一条巨大无比的怪蛇飞射而至，简直就像是从极远处飙来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

    这只巨蛇的尺寸比蛇母都要大上好几圈，蛇背上还有一排可怖的利刺，正是当初在冥界想要猎食玄武的篁蛇。

    篁蛇甫一出现就到了牛怪的身上，瞬间一圈又一圈缠绕，一边将蛇躯不断绕在牛身上，一边不断收紧。

    牛怪的身体要比玄武小了太多，只有它不到四分之一的大小，对篁蛇来说实在是不够看，就算是拼命挣扎，也无法对篁蛇造成任何影响。

    牛怪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它在临死前终于是恢复了神智，知道这么多年被天师控制，守在着阴邪之地护卫水晶棺，自己一只寿命数千年的洪荒巨兽沦为看门狗，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它并不是因为即将死在篁蛇手中感到悲哀，而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被奴役被控制，浑浑噩噩的日子而感到悲哀。

    但这两者的区别在篁蛇来说毫无意义，它终于彻底收紧，感受着牛怪的生命不断消逝，一种愉悦感油然而生。

    嬴鱼也被牛怪巨大的吼叫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这只牛怪和它一样都未曾化过人形，所以无法通晓人类的语言，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声。

    这种吼叫只能表达简单的感情，快乐或悲伤，疼痛或愉悦，其他更细致的表达就无法实现了。

    当然，若是两者的境界层次相差太大，又或者是愿意完全打开灵识接纳另一方，其实是可以通过灵识沟通，明白彼此的想法。

    就像是当初蛇母可以通过灵识沟通，让叶苏等人明白它的想法，就是因为双方的境界层次相差太大。但现在牛怪与篁蛇的层次并没有那么大差距，而且它又不可能对篁蛇和嬴鱼开放它的灵识，自然双方无法沟通。

    篁蛇没有任何想要与牛怪沟通的意思，它只想吃掉这个可口的美食。

    牛怪不是魂体，它是自己从冥界入口进入到冥界的阳体。

    一般来说，阳体进入冥界，时间只要一长就容易被无所不在的幽冥所侵袭。

    这种侵袭与人为的幽化不同，人为的幽化是从内而外，改变人体对死气的通透性和适应性，变得利于死气贮存和转化。

    阳体进入冥界，幽冥是从外而内将身体蚀蛀，最后阳气散尽，阳体就变成了魂体，也就是彻底死了。

    牛怪却没有被幽冥蚀蛀，这种修炼了数千年的精怪，本身就有非常浑厚的真气，阳体极为稳固。而且它还被人用幽冥从内而外改造过，变成了一只死奴。

    所以它可以常年趴在冥界入口处而不受任何影响。

    但这种进入了冥界的阳体对篁蛇来说就是无比可口的食物，不仅可以给篁蛇提供死气，更能有极为醇美的真气。

    无论是修炼真气的修行者，还是修炼死气的死徒，到了极高层次后都会明白一个道理。

    要想获取到更强的力量，就必须在另一条路上进行摸索。前半段的道路可以是真气，也可以是死气，但两气融合才是最后的道路。

    牛怪最后一口浊气喷出，彻底闭上了眼睛。

    篁蛇将头部高高扬起，巨口张开后竟将牛头完全吞了下去，它的身体像是没有极限般扩张，吞下多少就撑出了多大的体积。

    吞噬牛怪的过程极为震撼，嬴鱼也像是呆住了一样原地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篁蛇终于将牛怪全部吃了下去，腹部鼓胀如同一座小山。

    篁蛇晃了晃脑袋，身体急剧缩小，化作了一个黑发黑须的中年男子。

    他的脸很瘦削，一双竖瞳，瞳仁金黄，让人一眼望去会忍不住有一种迷失其中的怪异感觉。

    他的表情看上去颇为满意，扭头对嬴鱼道：“你是怎么发现这只牛怪的？倒是给了我个意外的惊喜。”

    嬴鱼鸣叫几声，甩了甩尾巴，它的灵识对篁蛇彻底开放，将想法传递过去。

    篁蛇皱眉道：“什么老朋友？你说在这里有老朋友的气息？”

    嬴鱼急促鸣叫了几声，对老朋友这种说法极为不满，它是在这处冥界入口感觉到了白虎的气息，所以才忍不住过来看看。

    之前篁蛇想要吞噬玄武的时候，嬴鱼在旁边协助，曾与赶来救援的白虎战斗过，甚至险些被白虎杀死，所以留下了很深的怨念。这样的家伙说是死对头还差不多，怎么能叫老朋友。

    篁蛇伸手压了压，点头道：“好好好，不是老朋友，我知道了，你说的那位在这里吗？”

    他扭头望向冥界入口处，刚才牛怪死战不退要守护的地方。

    只见石台上空空荡荡，水晶棺已经不知所踪，周围也没有其他任何值得入眼之物，只是一片荒凉。

    篁蛇又把目光转向洞里，望向了阴阳交隔之处。它是魂体之身，不如阳体那么来去自如，阴阳交隔之处虽然也可以进入，但最好别自找麻烦。

    在他目光所及，只能看到一些掩映在石缝或岩石后面的茧。作为冥界的超级强者，篁蛇见多识广，知道极多最本源最核心的秘密，这些茧的作用他当然明白。

    嬴鱼不甘心地鸣叫了几声，刚才感受到的白虎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再也没有一丝踪迹。

    篁蛇摇头道：“行了，这里不知是哪个小家伙铤而走险弄出来的基地。对我来说自然不足为惧，但若是由我动手，难免要与某些背后的势力有所牵扯，没有这个必要。”

    他转身踏出一步，脚下的地面像是缩小后又放大，这么一步就已经跨出去老远，再一步身影变得极小。

    嬴鱼又不甘心地低鸣了几声，只能摇摇尾巴追着篁蛇的身影而去。

    冥界入口变得死一般寂静，地面战斗留下的痕迹被风沙吹拂，渐渐变淡然后彻底消失。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但十几年来一直趴在洞口的巨大牛怪却再也看不到了。

    地洞中，天师托着水晶棺一直向上快速跃升，他在岩环上轻点一脚，就可以上升数十米。

    很快他便从顶部的洞口回到关押着乔小桥的石室，非常小心地将水晶棺放置在石室最深处。

    放下水晶棺后，他独自在旁伫立，一句话都没说。

    地涌夫人的小刀插在乔小桥的肩头，天师的到来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她只是用力将小刀往下一拉，然后拔出再次插进另一块完整的皮肤。

    这些折磨人的手段被施展太多次，已经变得极为娴熟，动作虽没什么美感，但却也简洁快速，绝不拖泥带水。

    躺在池中的乔小桥眉头轻皱，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的身体并不是变得麻木，在地脉之气超强的自愈能力下，肌体修复速度极快，不仅痛感不会减轻，反而还不断会出现酸麻甚至奇痒。

    所受到的折磨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难以忍受。最初很短时间就会痛得昏死过去，然后又被痛醒，到了现在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便算是对折磨最明显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祁经理匆匆来到石室。他扭头看了一眼地涌夫人和乔小桥，前者机械般下刀而后者默然无语。两人这段时间一直是如此，没有任何新意。

    祁经理没有管他们，继续往里走到天师身旁，他看见天师面前的水晶棺，瞪大了眼睛极为吃惊。

    这个装着天师女儿的水晶灵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只有借助冥界的环境，水晶灵棺才能保证天师女儿肉身不腐，完全停留在死亡那一瞬间的状态里。

    这种保存方式并不是仅仅不腐而已，而是让整个肌体的状态完全停顿，就算是灵识早已消失，识海都能保持原样而并不会崩毁。

    他知道天师的打算，水晶棺能帮他留住女儿重生的最后希望，这是他跟随天师那么多年，所知天师最重视的一件事。

    数十年来，水晶棺始终安安静静躺在冥界入口旁，没有被移动过一次。

    但此刻，这个水晶棺居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下面的冥界入口出了了不得的大问题，就连天师和牛怪都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祁经理脑中念头转来转去，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竟是也沉默了下来。

    还是天师先开口道：“南区的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