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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苏杭(二)

      最后四人还去了孙武演兵场遗址,“兵家至圣”孙武,作《孙子兵法》,与伍子胥共同辅佐吴王阖闾,千古名将,名垂青史,对后世影响极其深远。孙武演兵场曾有「练武场怒斩吴姬」的故事流传,如今已是一大片荒草。早春季节,嫩草才在地上长了几寸,颇有“浅草才能没马蹄”之惑。璎珞见傅恒双眼放光,知道他的心思,牵着他的手,走了一大圈。

    回程时天色已黑,主仆四人一起去了姑苏城里的夜市,好不热闹,吃喝玩乐,尽兴而归。

    五阿哥回去后,便把今日在织造局的所见所闻告诉依博尔和胡嘉佳,虽然他还是只在依博尔屋里歇宿,但每天的晚膳三人一起在永琪屋里用。说到织造局的官银拨给,胡存柱在户部涉管这一项支出,胡嘉佳知道织造局开支的很多细节,于是和永琪一起拿算盘演算,永琪才发现胡嘉佳的算术十分的好,连连夸赞。胡嘉佳脸红了,道:爹爹要我记账,我帮娘保管着府里的账簿,所以他也和我讲户部的公务。两人说得兴高采烈,从织造局款项谈到水患赈灾拨款,因胡存柱也参与赈灾事宜。依博尔在一旁插不上话,于是便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待永琪回来的时候,她已睡下了。永琪召人伺候洗漱后上床,从后面抱着她,问道:你不高兴了?依博尔道:你难得和嘉佳姐说这么久,我怎会不高兴?而且那是正事儿。永琪摸着她已放下的头发,默默无语。依博尔道:今晚,你应该趁便留在她那里。永琪还是不说话。依博尔道:这么久了,你再这样,我都不好去见嘉佳姐了。

    永琪闻言,立刻起身下床,向外走去。依博尔吃了一惊,回头看他,冲口说道:你……永琪已经拿着外衣,站在门边,看着她道:你说的对。说着便推门出去了。

    等门从外面关上时,依博尔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立刻落下泪来。也不知流了多久的泪,终于朦胧睡去。第二日一早醒来,发现身旁依旧空空,明白了一切,挣扎着起来,洗漱完后,无心梳妆,饭也不吃。伺候她的潘嬷嬷见这光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无可安慰,便默默地退下了。

    依博尔一人在屋里独坐到下午,忽然听见外面永琪和胡嘉佳的笑声,听起来,像是二人携手从外面进来,她脑中再轰然一响,突然想起离家时母亲说的话:孩子,你入宫对索家有好处,但宫里不是好地方。你和额娘说五阿哥一表人才,你阿玛说他品性端正,天资聪颖,得太后喜爱,额娘觉得这总算运气不错,为你高兴。我们索家虽是满洲著姓,你阿玛和伯父如今又做着大官,和皇上亲近,只可惜是包衣出身,你做不了阿哥福晋……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如刀割,又落下泪来,那时候,她根本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

    她躺去床上。忽听门外有人回道:格格,五阿哥叫你去吃饭,胡格格已去了。依博尔一声不吭,也不动。外面那人叫了几声,便自走了。潘嬷嬷才走上来,道:格格,奴才给你端饭来吧,一天不吃饭哪行呢?她摇了摇头,用被子蒙住了头。良久,再没有人来。她心里十分生气,于是掀开被子,将枕头一甩,这才发现枕头下有一方簇新的浅黄色锦帕。

    她展开来一看,上面绣着几竿清竹和露珠,露珠仿佛要从竹竿上滚落一般,十分精美,明白这是昨晚永琪拿回来的,那定然是他从织造局拿回来送她的礼物,感动之余,更加生起气来,下床快步走到绣筐那里,拿起剪刀就绞。

    潘嬷嬷见状,立刻上前抢下剪刀,道:小姑奶奶,不要命了?阿哥送的东西,岂可绞坏!到时候这屋里的人全有不是!就当奴才求你了!阿哥性子好,他也不会对你怎样,但他要是真生起气来,我们做奴才的可就完了!依博尔颓然地坐在凳子上,怔怔不语,那方帕子从她手里滑落到地上。

    潘嬷嬷摇了摇头,去剔亮了灯,然后劝道:格格,这是迟早的事,别说他现在还是阿哥,将来要是……那还不知有多少女人呢!你想开点儿吧。依奴才看,阿哥对你够好了,他对他的福晋都未必会如此。依博尔又流下泪来。潘嬷嬷接着说:唉,你就是不入宫嫁了别人,就是做了阿哥的福晋,男人都是很多女人的,你这个样子,只是伤了自己……这一夜,永琪还是没有来。又一夜,他还是没有来。

    到第四日早上,胡嘉佳来找她了,对她道:我知道你和阿哥闹别扭。她沉默不语。胡嘉佳看着她,继续道:我和他已经……依博尔脑中又轰然一响,眼泪夺眶而出。胡嘉佳忙道:你不要怪他,是我……是我见他那样的不开心,所以我昨晚上去了他的屋……依博尔想让她立刻出去,但又说不出话来,她无法说话,胡嘉佳和她一样,是永琪的格格,而且永琪因为她已经冷落了胡嘉佳很久。她只觉得心痛如绞,止不住地流泪。

    胡嘉佳也忍痛说道:昨晚上,阿哥虽然和我……但我看见他流泪了,你原谅我,原谅他,好不好?依博尔道:姐姐,你没有什么让我原谅的,阿哥也没有,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胡嘉佳也落下泪来,良久,说了一句:他喜欢的是你。说完,走了出去。依博尔倒在床上,放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在黑暗里有人抱住了她,她一动就觉得晕眩,但她知道抱她的人是永琪,便挣扎着摆脱。

    永琪放开了她,只听他的声音说道:这下好了,你不用再赶我去她那里了。她听了此话,更加心痛莫名,又放声大哭,一哭更加头昏眼花,她三日未吃一口饭,只勉强喝了几口水,哭了几声,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永琪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她觉得精神好多了,肚子也不饿了,知道昨夜里定是他照顾着她,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瘦了好大一圈,心里大痛起来,伏下身去,轻轻抱住了他。

    待永琪醒来,两人一起坐在床上。永琪一直不说话。她勉强一笑,从枕头下拿出那方竹子帕子来,道:谢谢!我很喜欢。永琪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说话。依博尔心里莫名一惊,抱着他道:阿哥,你怎么啦?我没事,我不会有事,你放心吧,我会和嘉佳姐一起,好好伺候你,阿哥,阿哥!永琪这才抱住她流下泪来。依博尔见他这样,也立刻触动了心事,眼泪簌簌而落。

    过了好久,依博尔才收了眼泪,道:我知道,你本来故意气我,然后是要回来哄我,但你也想趁这个机会,就迈出那一步去,不然你做不到……永琪还是默默不语。依博尔又害怕起来,道:阿哥,你说话阿,你说句话好不好?永琪早已止了流泪,低声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依博尔紧紧地抱着他,大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没有,听见吗?!永琪将头搁在她肩上,低声道:谢谢。两人又抱了一会儿,依博尔便下了床,叫潘嬷嬷带人进来给两人梳洗,趁永琪盥洗的时候,她把潘嬷嬷叫到一边给她梳头,问她昨天夜里的事。

    潘嬷嬷道:格格,阿哥对你真是好,太医来看过你后,只说是饿的和没睡好,他不让太医告诉容妃娘娘她们,然后吩咐厨房去炖了你最爱的冬笋煨鸡,后来抱着你,一口一口给喂下去的。奴才要伺候,他都不要。奴才进宫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主子。

    依博尔点点头,低声道:嬷嬷,谢谢您!您那日和依博尔说的话,说的对,依博尔记下了。潘嬷嬷叹了口气,道:你别再对阿哥使性子了,他性子好,这样的人不说话,才容易憋坏。潘嬷嬷下去后,依博尔便叫传早饭,然后对永琪道:我不饿,你吃吧,我去给容母妃庆母妃请安。说着便去了。待她出了屋子,却去到胡嘉佳的屋里。

    胡嘉佳见她来了,有点吃惊,昨天夜里她那边那么大的动静,全院都知道,依博尔上前拉着她的手,微笑着道:姐姐,我们一起去给母妃请安好不好?胡嘉佳很意外,依博尔立刻挽住她,将她拖了出去。先去庆妃院儿里,容妃恰也在。待两人走后,容妃对庆妃笑道:还是姐姐沉得住气,这下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原来潘嬷嬷一早便将事情回明了容妃,容妃便告诉了庆妃,问她什么意见。

    庆妃道:不管,让他们自己解决。接下来几天,庆妃都十分淡定,容妃很佩服,两人就天天听潘嬷嬷的回报,到第四日,听说永琪已与胡嘉佳圆房,而依博尔三日几乎未进水米,庆妃也着急起来,说等到晚上,若还不好,一定要管。结果傍晚,永琪就去了依博尔的屋,两人都松了口气,这事情要真闹将起来,就是皇帝不说什么,太后得十分生气,不仅永琪要被数落,两位格格要受罚,容妃庆妃也双双有不是,因太后一直不知道永琪没和胡嘉佳圆房的事。

    今日永琪无事,所以早饭后他就回了自己屋,好好睡了一觉,昨夜的焦虑疲劳消失无踪。晚上,三个人又一起吃饭,永琪不说话,两位格格对彼此都还算自然。后来他去依博尔屋里,依博尔在床上抱着他,对他道:阿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依博尔不后悔做了阿哥的格格。依博尔要陪着阿哥一生一世,阿哥做什么,依博尔都绝无怨言。我现在为嘉佳姐和阿哥高兴!等将来福晋来了,依博尔也不会不高兴。

    永琪还是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泪迹斑斑,写着:

    一剪梅·唐寅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依博尔见他拿了自己那天下午边哭边写,写了便揉了,一直扔在书案上的这张纸,只一笑,又揉了,扔到床下,去亲他,一边解他的衣扣,永琪渐渐有了回应……依博尔觉得他和以前非常不一样,但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变成了他的小奴隶一般,任他予求予取,要他开心,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很怕他又走掉,无论他怎样对自己都可以,但不要抛下她走掉。

    永琪似乎明白她的恐惧,在她耳边道:我不会走……最后,她看见他眼角流下一滴泪,忽然想起胡嘉佳昨天和她说的话:是我……是我见他那样的不开心……所以我昨晚上去了他的屋……他喜欢的是你……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今晚变成这样,他在好好地爱她,奉献全部的他给她,毫无保留。这才是真正的他。他更是用这种毫无保留的爱在给她“赔罪”。于是她含着泪笑了,低声道:阿哥,我爱你。只听永琪道:我也爱你。

    两人抱了一阵,依博尔心里都是轻怜蜜意,笑道:你为什么改样儿了?永琪在她耳边道:我很想你。下午我起来后,一直在想你……我怕你不要我了……他的唇蹭得她脖子里很痒,依博尔咯咯直笑,侧身将自己的头发撩起来,全部覆在他头上。永琪道:你对我真好,谢谢!我真怕你不要我了!她又咯咯地笑起来,道:阿哥喜欢吗?

    永琪嗯了一声,道:是我不好,教你伤心,你原谅我好不好?依博尔轻轻抚摸他的头,哄着他道:我早说过,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我的原谅,你是阿哥,嗯?那天是我使性子,对不起。永琪道:你使性子,说明你在乎我,我很喜欢。依博尔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道:依博尔是阿哥的人,依博尔怎会不要阿哥,你不是看了我录的那诗吗?永琪心里平安喜乐,亲了亲她。

    过了一会儿,依博尔道:你和她……永琪道:你不要问我。依博尔忙道:好。我知道阿哥对她充满了愧疚,但你是她的丈夫,你和她圆房,才没有对不起她。永琪手上使劲,依博尔立刻不说了。只听永琪道:我的事我会处理,不要你担心。

    第二日早晨,她给永琪穿好衣服后,要给他穿靴子,永琪要自己动手,因为穿靴子一向都是他自己动手,她却不肯,一定要给他穿,一边说道:依博尔是阿哥的小奴隶,就应该伺候阿哥。然后又咯咯娇笑起来,永琪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早饭后,永琪出门见人走了,潘嬷嬷上来对依博尔笑道:阿哥真是喜欢格格!他平日那么斯文守礼的。可今早奴才瞧阿哥,似乎昨晚都没发生一样,阿哥真是一个谨慎良人,他是怕格格有麻烦,奴才为格格高兴!

    依博尔也觉得了解了永琪很多,欢喜地道:嬷嬷,这次谢谢您!依博尔要嬷嬷一直在这屋里伺候,回头我和阿哥说。潘嬷嬷很意外,又十分欢喜,她从年轻时便入宫,从未嫁人,短短日子的朝夕相处,她已和这小主儿很是亲近,这些年,她在宫里受尽冷眼和排挤,难得这小主儿和五阿哥都待人宽厚温和,立刻跪下,道:谢谢格格,奴才愿意一辈子服侍格格。依博尔拉起她来,想起初夜那天,她在屋外说的那些话,让永琪和自己十分不高兴,两人都想将她扫地出门,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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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武场怒斩吴姬】《吴越春秋》和《史记》上都有记载。文言文比较精炼,附在这里。y有兴趣者可自行搜索白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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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闾。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日:“可试以妇人乎?” 日:“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日:“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日:“知之。”孙子日:“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日:“诺。”约束既布,乃设铁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日:“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日:“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日:“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日:“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日:“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日:“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日:“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人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