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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夏园(一)

      折子很长,厚厚一叠,皇帝一时不及细读,只匆匆浏览了条陈,便站起来,踱步搓手,喜道:你说这傅恒,他两个月没亲自给朕写折子,只教兆惠来具,而他的所有功夫都用在了刀刃上,这差事办得太漂亮了!还是要他去才行!真是又快又好!

    李玉见皇帝一改忧心,高兴成这样,忙笑嘻嘻地道:皇上,这傅恒大人在路上才花了不到二十日就回来了,还在路上给您写这么长的折子,这估计都没睡过觉吧。皇帝笑道:他还年轻呢,几天几夜不睡也没大关系!一日跑四百余里又连续跑这么久,是有点儿辛苦,写折子倒不是难事儿,好!好!李玉,你现在就去一趟玉京园,将朕前两日得那两柄欧逻巴洋枪给傅恒,就说这是朕给他办差的赏赐。

    李玉接了旨,转身就走,皇帝又叫住他,道:还有,你教内务府这几日送午膳给玉京园,嗯……就连送三日吧。李玉也忙应了,出门教德胜去吩咐内务府,自己去养心殿后殿拿皇帝的枪,边走边想:这赐膳,定是为着璎珞姑娘,傅恒大人肯定还没起床呢!

    容妃才从寿康宫回来,在回廊上遇见李玉端着枪盒子,于是便问了一句是皇上要用么,他告诉容妃是傅恒大人回京了,皇上特别高兴,又赏枪又赐膳。容妃自是知道傅恒离开伊犁的日子,闻言也很惊奇,道:这么快!李玉笑道:您想想也知道,他当然急着回啊,璎……立刻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道:皇上这下安心了。娘娘,奴才得赶紧去玉京园传旨了,回来再和您说。

    容妃看着李玉一溜烟地走了,抿嘴一笑,自回屋去做礼拜。到养心殿住着以后,去清真寺路远,所以她几日才去一次,但礼拜并没有懈怠,在隆禧馆另辟了一间屋做礼拜堂。此时正是她要做晌礼的时间。做晌礼之前,她将右手放在胸前好一会儿,默念良久,然后才开始做礼拜。

    袁春望给舒妃回话,舒妃听了一阵,便感厌烦,草草吩咐几句,便教他自行办理,袁春望立刻答应了。舒妃又问道:袁总管,皇后娘娘可好些?袁春望道:未见好也未见变坏。下红淅淅沥沥,量是不多,但太医院很是忧心。舒妃道:可不是吗?这皇嗣要是有问题,他们到时候都得掉脑袋,更何况是嫡子!袁春望微笑了一下,道:娘娘可是个明白人,这皇后娘娘的孩子,可不是金贵嘛,皇上今儿一早就去了承乾宫探望皇后娘娘。

    舒妃心里泛酸,皇帝这都多久没到后宫了,一来便去承乾宫,于是笑道:是啊,皇上当然牵挂娘娘。听说皇上对容妃主持选秀可赞赏了,说她有德仪,可在养心殿啊,老看着她,恐怕也有点儿无趣!袁春望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只一笑,道:这容妃娘娘盛宠,却总不见遇喜,太后她老人家恐怕也急吧。舒妃心想:那才好呢。撇撇嘴道:太后?太后一心向佛,现在是张罗孙子辈的婚事了。

    袁春望知道她在说两位阿哥成亲的事,道:阿哥的婚事,恐怕要今年从圆明园回来吧,皇上一直没有给内务府下旨。舒妃道:皇后娘娘如今这样,皇上恐怕不去圆明园了吧?袁春望道:目前还没接到旨意,但去圆明园的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包括皇后娘娘的,舒妃娘娘的,还有其他各位娘娘的。舒妃道:唉,依本宫看啊,皇上今年就是去,也就是带着容妃,留我和皇后娘娘在宫里作伴好放心。袁春望道:横竖奴才就伺候着您二位,在哪里都一样。容妃娘娘的事,现在已由养心殿李总管接管了。

    舒妃惊道:怎可如此?袁春望道:她如今长居养心殿,这样方便些,而且之前容妃娘娘的事就是皇上亲自在过问,现在不过正式交由李总管了。舒妃道:原来如此。心想:自己之前不管事儿,这些事儿全都不知道,太后和皇上给自己的这个机会可真是好的。容妃竟然主动请缨选秀,搏回圣宠住进养心殿,蛮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连女人也为皇上找……于是笑着对袁春望道:皇上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皇上叫本宫协理后宫,真是多亏了袁总管提点操劳,本宫要好好地赏你。听说你和珍儿姑娘是一对儿,一会儿本宫叫人把赏赐送到承乾宫去。袁春望喜道:奴才谢恩。

    回承乾宫之后,袁春望便把和舒妃说的话告诉给了那拉氏,然后冷笑一声,道:这个舒妃,占着茅坑啥都不管,一听奴才回事便头大,只感兴趣听消息,因容妃皇上要着走不开,太后扶她起来对付娘娘,真是白费工夫!那拉氏一笑,道:由得她吧,反正都在你手上,本宫不介意。袁春望,你去告诉李玉,就说是本宫的意思,今年本宫不方便,不陪皇上去圆明园了,叫舒妃在宫里陪本宫,皇上只管放心带其他人去。袁春望诧异道:娘娘,您这是为何啊?都准备好了。

    那拉氏道:舒妃说的提醒了本宫,皇上就在等本宫自己说,本宫现在去圆明园那荒郊野外也诸多不便,还是待在宫里安心。而且本宫伺候不了皇上,去那里看着没意思。趁此机会,断了舒妃和皇上亲近的机会,不是挺好的吗?袁春望一笑,道:还是娘娘您高!但这容妃,娘娘您就真地不管了?奴才算看出来了,她可比当年的魏璎珞还得宠多了,皇上就是偏心,南苑那件事竟然不计较。那拉氏摇摇头,道:现在不急。

    待李玉到了玉京园,小全子请他在正堂坐了,去里院通报璎珞。在门外见珍珠对他摆摆手,于是他便告诉了珍珠,然后轻声笑道:姐姐,主子又睡下了?珍珠道:没有,但在床上看着大人睡。既然李公公来了,定是要见的,你去吧,就说主子一会儿就到。

    小全子笑道:好,你昨夜里伺候大人很累吧?今天早上我出门时在街上给你买了酥酪,放在咱屋里桌上了,姐姐早点去吃。说着摸了摸她的手,珍珠对他笑了笑,便掀开帘子进屋,只见璎珞还坐在床上,腿盖在被子里,拿着书在看,傅恒还在内侧熟睡,便走到她身边,悄悄地回了。

    璎珞十分诧异,皇上不是之前已回了话了,便下床,叫珍珠给自己穿衣,走之前,又去床边亲了一下傅恒,珍珠只是看着笑。到了堂上,李玉把皇帝的旨意传达了,璎珞便叫小全子去收了枪,然后笑吟吟地对李玉道:李总管,皇上真好,你去告诉他,说璎珞说的,过几日等傅恒歇好了,就可以开戏和家宴了,戏都排好了,到时候请容妃娘娘也一起来。

    李玉笑道:这敢情儿好,这里的戏看完了,皇上就可以启程去圆明园了。璎珞点点头,皱眉道:大热的天儿,到时候傅恒又要来回的跑。李玉神秘地一笑,道:到时候皇上自有安排,您就放心吧,一会儿膳送到了,璎珞姑娘多吃点儿,可别辜负了皇上的心意。璎珞道:大人还在睡,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李总管要不留在这里一起用?

    李玉忙道:谢谢谢谢!谢谢璎珞姑娘!不是奴才不想留,今儿的午膳皇上和容妃娘娘一起用,奴才得回去伺候!璎珞点头笑道:那我也不好留你了,你辛苦!李玉也笑道:不辛苦,皇上今儿可高兴了!璎珞看着他,他立刻低声道:傅恒大人那折子!璎珞于是笑着点点头,正好小全子回来了,璎珞便叫他送李玉出去,自带着珍珠回房。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珍珠道:主子,天热起来了,大人跑得这么累,还能记得给皇上递折子的事儿,教奴才说主子起来便叫主子派人立刻送进宫去,还能沐浴,真是一丝儿不乱,大人脱下来的新衣服新靴子,那上面的尘土污泥能有两寸厚,里面倒几乎是干的。阿正没偷懒,教大人换得勤,但里里外外都被我全扔了,路上不知买了扔了多少套了,大人说的。也亏得主子一直教烧着热水。

    璎珞心想:衣裳算什么,马还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呢!皇上才不在乎!看来,去的时候是带着人走不快,不然去的时候他也会没日没夜赶路……笑吟吟地道:回头你叫阿正来给我回话儿,他事儿办得好,我高兴。自从收到傅恒的最后一封信,她便教浴室日夜备好,倒不是觉得傅恒能这么快回来,就觉得这个事儿做着,就离迎接他回家近了一步,心里面开心。

    待回到屋里脱了外衣,便教珍珠回去补觉,让翠儿在外面守着,自己上了床,俯身看了看傅恒,他面向床外,还在沉睡,想了想,也躺在被子里,背靠着他,然后自己把双手放在肚子上抚摸,心里笑着道:宝宝,阿玛回来了,你要是不听话,额娘也救不了你了。小家伙在肚子里使劲踢了她一阵,踢得她生疼,她只觉得心里甜蜜,渐渐地也朦胧地睡着了。

    她起来后不久,宫里的午膳也送到了,满满一大桌,她让小全子去教海氏一起来吃,海氏说自己已用过了,她又教小全子拿一半去屋里和珍珠一起吃,小全子道:谢主子,但姐姐还没起来呢,我先留着,等她起来再一起吃。璎珞看着他笑,他也一笑,璎珞又道:到时候,把明天宫里送的膳平分给扎提威和阿正两家。小全子应了。

    傅恒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凌晨,这才发觉床上已换上了凉席。他只觉得饥肠辘辘,起身,只见桌上摆了好几碟点心,下面压着字条,写着:少爷,把这些都吃了,是我亲手做的。他一笑,坐在桌边,将它们慢慢地都吃了,觉得有了七八分饱,然后漱口净面,才又躺回床上,伸出手臂去,轻轻揽住璎珞。她还在熟睡,近三个月没见,她的腰身又粗了很多,肚子已经圆圆地隆起。

    傅恒心里有点担忧,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小家伙立刻在他手下那里踢了一下,力道远胜于他走之时,他吃了一惊,怕惊醒了璎珞,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过了一会,把手放在另一处,小家伙又在他手下重重一踢,他又惊又喜,想是自己的手很温暖,孩子在里面感受到这温暖,他又立刻拿回了自己的手。

    此时璎珞翻了一个身,面对着他,在微明的晨曦里,他看见她脸颊也丰腴了一些,但香肩还是很纤弱,颈子里带着那条细金链子,衬着白色的中衣薄衫,一如既往的娇柔,有时会轻轻皱眉,应该是被孩子踢的疼,因为他觉得那力量真的不小,想起她在信里说的被孩子闹得睡不着觉的话,心里起了十分的怜惜,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立刻心猿意马起来,他的心怦怦直跳,只觉得璎珞的脸在眼前晃动……他长吁了一口气,立刻翻身下床。

    走到门外的庭院里。只见天已大亮了,太阳初升,鸟鸣啾啾,扑面而来花草的清香。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庭院里漫步,仆役小厮们见到他纷纷请安,他也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花园的戏楼,只见人工小渠的水道包围着雕梁画栋,五彩飞檐,二层楼上高悬着匾额,上书“香径长洲”四个大字,见这是皇帝手迹,知道这是皇帝赐的匾,不觉哂然一笑。

    他绕到戏楼后面,进到戏楼里面,只见里面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戏台都置好了,两个丫头在擦回栏,这两个人看着面生,想是璎珞新添的,两人专心地擦着,没注意到他进来。他从二楼的戏台向对面看去,只见对面水道之后是看戏的三面敞厅,也已全部建好,现在门正大开着,里面连桌椅陈设都已齐备,也有丫头在擦拭,看来自己回来后,不日这里便要歌舞笙簧,于是微微一笑,从楼梯又走了下去。

    等他在晨光中走了一圈回到屋里,见璎珞还在睡着,不想再去打扰她,打算自己先去早饭,但转眼瞥见,薄被从她身上滑落了一半挂在床沿上,于是走上前去给她拉被子,被子才拉上,便听见璎珞的娇笑声,他心里一痒,立刻上了床,也钻进被子里。

    璎珞又笑起来,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衣扣那里,傅恒有点诧异,只听璎珞低声道:少爷不是想看我?傅恒这才知道自己之前已把她吵醒了,忙低声道:对不起,孩子让你不舒服了吧。璎珞笑道:璎珞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傅恒也一笑,道:怕回来吵醒你。

    璎珞觉得傅恒的手十分的有力,满是思念和渴求。他明亮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专注和爱。傅恒看着她小鹿般纯净清澈的眼睛,这双让他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眼睛,心里柔情满溢……小别胜新婚。当最后一刻到来的时候,璎珞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收缩,然后只觉得一股极端热流压倒了自己的所有思念,所有对傅恒的思念,他把他的思念全部倾泻给她了,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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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原型】永琪的妻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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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福晋西林觉罗氏(第六子生母),鄂弼之女,即鄂尔泰之孙女,鄂昌之侄女。《皇朝文典》所录入的祭文称她“本毓勋门”,言外之意即其家族已败落。乾隆二十二年四月指给五阿哥为嫡福晋,十月二十一日成婚,此时已是胡中藻案后,鄂昌已死。鄂弼历任汉军正红旗副都统、刑部侍郎、山西巡抚、兵部侍郎、陕西巡抚、四川总督(侍郎是从二品,巡抚是从二品,总督是正二品)。但升了四川总督还未上任,便在乾隆二十八年去世。乾隆二十二年七月,五阿哥因出外去止退分例,有格格二人添黑炭三斤和煤十斤。所以永琪有两位格格先于福晋和其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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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福晋索绰罗氏(第一、三、四、五子生母),内务府著名的科举世家出身。左都御史(从一品)后礼部尚书(从一品)观保之女,索氏出嫁时观保是兵部侍郎,左都御史是都察院最高长官,言官第一人。观保,乾隆二年进士,翰林起家的饱学之士,是非常有才华的。总管内务府大臣(正二品)德保之侄女,乾隆帝瑞贵人之堂姐。德保乃瑞贵人之父,后历任两广总督,漕运总督,闵浙总督,礼部尚书等。原为妾侍,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有藏嘉庆五年四月十六日《为荣郡王绵亿生母索绰罗氏著追封荣纯亲王侧福晋事》,因五子绵亿袭爵才被追封为侧福晋。看起来,永琪十分喜欢她,可惜永琪早逝。第四子和第五子是双胞胎,但第四子夭折。永琪的所有儿子里只有第五子绵亿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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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女胡氏(第二子生母,生二女,一女为县君,嫁蒙古王公),胡存柱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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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格格,某氏。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初九日辰时,五阿哥使女薨逝,疑为殉葬,本日戌时入棺。同月十四日随在阿哥金棺被送至静安庄,安放在阿哥金棺西边稍后。如格格初拟按侧福晋之例办理后事,乾隆帝没有附议,反按寻常使女之例办理其后事,仅允许其棺内围缎并棺套、座罩、床桌套等项依照侧福晋之例,议用红色缎,动用官房库银一千两办理等。殉葬在顺治朝以后就没有了,所以这个格格在五阿哥刚去世(三月初八日)的第二日立刻逝世,应该属于自愿殉情,而且她没有孩子,所以内务府拟按侧福晋办理,皇帝事实上是同意了,只是碍于体制,不能正名,又或出身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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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琪还有一位格格,永琪死后还在,但未知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