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云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的转头就看向何子晋，何子晋木着脸眼睛里的神色却是翻腾的厉害，让人一时之间摸不透里面倒是想的是什么，可再怎么样，也抹不去何子晋那满身上下都仿若把空气都填满了的孤寂。

    婉云有点儿心慌，紧紧的拉了拉何子晋的手，半晌那人才微微的垂下头看着婉云，嘴角僵硬的往上扯动了一下。

    原本他以为许氏是没有感情的，不论是对待自己亦或是对待小弟上，他小的时候以为母亲是对小弟好的，但直到家破的时候才知道，小弟其实还不如自己，有的时候人啊，长时间呆在黑暗中，他并不会觉得不舒服，但拥抱过光明之后迎来的黑暗，那才是真正摧毁人的。

    索性小弟的年岁小，即便是心里明白几分，但忘性大，跟着好的人家，总会有抹平的一天。

    但他今儿竟是才知道，许氏可不是没有浓烈的感情，只是不对着他们罢了。

    想哭却是半分眼泪都留不下来，想笑却是嘴角半分都扯动不开。

    此时何子晋倒是哭不出半分，婉云却是感觉自己有点儿心酸的厉害，连忙低头在小久的后脑勺上蹭了蹭，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小久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痒痒的，回头目光疑惑的看了看婉云，随即发现婉云的样子好像不太好一般，连忙伸着小爪爪过来在婉云的脸上蹭了蹭，又自己撅着小嘴儿给婉云满脸的呼呼。

    婉云又捏了捏何子晋的手，拿着脑袋蹭了蹭小久，又转头蹭了蹭明宇的，别管以前如何，现下好歹他们是在陪着子晋的。

    还没蹭两下呢，一直大手就盖在了婉云的脸侧，婉云消停的对着连个缓过神儿来的孩子眨了眨眼睛，小孩儿心领神会的拿着自己的小肉爪把自己的小嘴儿捂上，半点儿都不让自己的声音飘出去，好歹他们也是知道这个气氛之下，自己若是笑出声儿来，得多招人记恨。

    那边儿许氏仰着头，嘴唇哆嗦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嗓子也是沙哑的厉害，声音也是小了许多，像是没有了力气一般：“你那成型了的闺女硬生生的从我的肚子里出去，没有来得及看一看她的这个母亲，就没了呼吸，那孩子小脸儿干净的很，圆乎乎的，比着一般的孩子都要漂亮呢，我就眼睁睁的瞧着嬷嬷把她带了出去，连喊一声都不成。”

    “我恨呀，我天天的恨，夜夜的恨，后来我怀了老大，刚生下来还没有看上几眼，你那个娘就要把孩子抱走，抱走？哈哈，她以为她是谁，她说抱走就抱走了？我就盼着你不同意，可你同意了，你让你那个娘把孩子抱走了。”

    “我就想，那孩子是我自己亲生的，那孩子总是亲近我的，可我去看他的时候呢？那孩子都不认识我，还拿着那小手打我，你知道我怎么想的么？我恨不得，恨不得当初生下来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姐姐！”

    许氏一双通红的眼睛直愣愣的看向何子晋，那眼里不再是对他的漠视，也不再是平淡，这次终于有了其他的情绪，可这种情绪却是宁愿让人没有，伤人的厉害。

    何子晋不由自主的被那眼神瞪得后退了一步，婉云轻轻的拍了拍两个孩子，自己理了理衣襟站在何子晋的身前，明明只到了何子晋肩膀的身高，但此时这个动作却是仿佛让何子晋生出了些许的勇气。

    “夫人说的，按理说我不应该插嘴，可夫人既是牵扯到了我夫君的头少，少不得我也是要大胆放肆一回了。”

    婉云看了一眼那边儿张着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何瑞何大老爷，嗤笑了一声，她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那许氏说的大闺女掉了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了，可知道归知道，她既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体会过，她是不了解他们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是，她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应该牵扯到子晋，也不应该平白的怪在子晋的头上。

    明明何大老爷是要为着自家子晋出头的，结果呢？却是让人几句话就给怼回来了，婉云觉得自家的公公战斗力可能是太弱了点儿了吧？

    屋子里何瑞何大老爷不知道走神儿到了哪儿，是真个没有听见那许氏的话，还是听见了也没有那个心情管了，左右何大老爷已经不吭声了，只默默的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唐管事看了看婉云，悄然的挪动了步子，缓缓的站在了婉云身后半步的位置，甚至连自家大少爷都没得了他一个眼神。

    “放肆！这儿没有你一个外人说话的余地！”

    婉云不在意的笑了笑，甚至在何子晋想要张嘴的时候又捏了捏他的手。

    “夫人这话说的让婉云觉得很是不对，不说婉云昨儿就嫁进了何府，就是今儿夫人因何会在这大堂之上，夫人难道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可是因着婉云这个新嫁娘过来请安，公公才会……”

    说实话，婉云自来都觉得自己是个会挤兑人的，只是来了这里这么些年了，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可以自由发挥的地方好么。周围的人对自己都是很好的，基本上也没碰上几个找死的，当然，即便是有那不知所谓的，也是让自己周围的人尽皆都给挡了出去。说实话，婉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

    若是往常，婉云也是不愿意直接的戳了人家心窝窝的，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儿么，只是婉云憋在心口的一口气，若是不出在她的身上，那自己憋着岂不是不大好了么。

    “你，你……”

    许氏显然没想过婉云会这么说话，她手指顿时指向了婉云，婉云笑眯眯的看着她，好似压根儿就没有看见她的狼狈一般。

    站在婉云身后的何子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眼前黑亮的后脑勺，默默的抿了抿嘴，却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出来。

    唐管事斜睨了自家大少爷一眼，心里啧啧了两声，转头看向婉云的时候则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们何家的主母可不能只是柔柔弱弱的万事儿都等着夫家出来做主，即便是今儿有些过了，但在唐管事的眼里却是刚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