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

    天蒙蒙亮。

    鸣县的长途客运站已经是人声嘈杂，从初四开始人们就已经三三两两的登上汽车为生活奔波，初七一早，外面等着的人已经排到了一个小时之后。

    韩爸也推着行李箱到了候车室。

    韩爸早就买了车票，半个小时之后韩爸乘坐的客车才会驶离。

    韩妈和韩爸依依不舍，说了好一会儿话，韩爸才把韩漠招呼过去，韩漠过去的时候距离客车驶离还有十分钟。

    客车的司机还有客运站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吆喝着上车，嘈杂的人群当中，韩爸和韩漠立在角落，两道相似的挺拔身影如同青松俊逸。

    “我会照顾好妈妈的。”韩漠说。

    “我还有三个月离婚。”韩爸说。

    两道声音几乎一起响起，韩爸儒雅的面庞不变，韩漠明显一怔，眼睛都在瞬间睁圆。

    你刚才说什么？

    韩漠目光不由转向韩妈所在的方向。

    耳边韩爸的声音回转：“我没跟你妈说。”

    “……”

    韩漠的视线在妈妈所在的方向转了圈就收回来，韩妈一直看着这边，只以为自己儿子随意的往她这边瞧了眼。

    就快到上车时间了，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

    韩妈看看汽车又看看韩爸，焦急不已。

    韩爸脸上露出笑容。

    儿子比原来稳重多了，长大了。

    “我就是说了，你妈也是听你的。”韩爸说，“所以你和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仍是平和的语气，就像是说着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只有袖下攥着的手暴露出韩爸的紧张。

    韩漠看着韩爸，嘴角轻抿：“我妈想要安稳，你能给她吗？”

    “能。”韩爸说。

    “等你能给我妈安稳的时候再说吧。”韩漠说。

    呵，这是不相信他。

    开车的提示响起，韩爸上了汽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向车外韩妈和韩漠。

    韩妈冲着他摆手，发红的眼里几乎含着眼泪。

    只是下一刻，好像又是错觉，看到的只有韩妈的笑容。

    韩漠在韩妈身后，高大的身影已经能像是大树遮风挡雨。

    他的儿子长大了。

    他的女人还是和原来一样。

    在知道他的情形之后，当着他的面儿再也没有哭过。

    只是就算是儿子不曾告诉过他，他也知道在背地里她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儿子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不要让他的妈妈伤心。

    有这样的儿子照顾着她，他安心。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在魔都他还有一个家。

    就像是大多数家族一样，在利益的驱使并不存在什么爱情，但他并不喜欢逢场作戏，既然有了妻子孩子他也想就这样过下去，可当他提前回到家亲眼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他没法不失望。

    家族的利益让他只能隐忍不发，却没想他碰到了她。某种心动某种情不自禁的关注，也许还有着某种说不出的低劣心思，他又有了家，只是没多久她就知道了他有另一个家的事实。

    她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他追了三年，求了三年。

    现在他终于能离婚了，她也终于有机会能真的到他的身边陪着他。

    他努力了这些年，不就是为了想要一个和她在一起的安稳生活吗？

    为了她和儿子，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汽车驶离了汽车站，早已经看不到那母子两个的身影，韩爸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声震耳欲聋。

    食屋门口大红的鞭炮碎屑几乎铺成了红毯。

    刘叔他们也都笑开了花。

    明明过了一年又老了一岁，可刘叔他们身上的精气神儿反而像是又年轻的十多岁。

    大开着门的食屋，刚进去就能感觉到浓浓的热气。

    庆祝开业，所有食品一律八折。

    别人家初七那天基本上就是“稳居”，凑个人气儿，食屋根本就是人声鼎沸，就好像过年的年夜饭那样热闹。

    “排队啊！别插队。”

    “我的包子，还有煎饼。”

    “……”

    为了第一天不至于手忙脚乱，方晓晓推出了煎饼，就是后来几乎占据了整个华夏小摊市场的山洞大煎饼。用麦子、高梁、玉米、谷子、地瓜磨成的面糊，原料都带着壳，含粗纤维多，对于过年连着吃了好几天大鱼大肉的人们来说简直就是良药。

    一开始买煎饼的没几个，在品尝了味道之后，十个食客得有五个要煎饼的，连包子的销售都受到了挫折，好在方晓晓早就有所准备，刘叔和张红两个人一起摊煎饼。两个煎饼炉子轮流，这才阻止了排队的人们一直排到门口。

    方晓晓也早就过来帮忙，笑的甜美的女孩儿一句句的说着“过年好”“您吃完了吗？”“我收拾下碗筷，谢谢。”

    即便是有吃完了一时不想走占座的人也不好继续占着座儿，于是即便排队的人不少，还是很快就能找到座位坐下。

    黄晨比方晓晓稍微晚一点儿来帮忙，食屋开业了，还有新出的煎饼。

    黄晨是买了早点回去吃的，吃完之后妈妈说煎饼还是当时出锅吃着好吃，黄晨转身就回来了。

    能出锅当时吃，干嘛还拿回家？

    不就是帮个忙么？能吃上好吃的，帮忙什么的都不是事儿。

    在黄晨吃到刚出锅的煎饼之后，黄晨直接感慨以后吃煎饼就在跟前吃了，绝对不离开三步远。

    从早晨六点到九点，方晓晓在食屋忙了三个小时，黄晨都帮了一个小时的忙。

    离开的时候食屋还是不少人。

    “哇塞，晓晓，你们家可是发了啊！”黄晨骑上自行车还在惊叹感慨，“刘琳琳是没来啊，她要是来的话，八成得气疯了。”

    “我们家的小门脸比不上她家的，她生气才是不应该。”方晓晓说。

    “不应该的多了，她才不在乎那些呢，这回聚会你可得小心点儿，我总觉得她心思不正。”黄晨说，脸上难得的严肃。

    方晓晓点头：“我记住了，到时候我一定紧跟着你。”

    黄晨哼了声：“你有韩学霸在，才用不上我呢！”

    “他是他，你是你，你比他重要。”方晓晓必须表现出来重友轻色。

    韩漠和黄晨都是朋友，可韩漠明显色更重。

    即便方晓晓是哄骗，黄晨也很满意。

    “行了，我们回去了，一会儿去的时候我要穿上我最漂亮的衣服。”黄晨说。

    方晓晓和刘琳琳都长的好看，她只有在后天努力赶上。

    “好。”方晓晓笑道。

    黄晨回到家，换了过年买的白色的防寒服。

    青春靓丽的女孩儿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可看惯了大红大紫，黄晨爸妈都说女孩子穿白色的防寒服更白皙透亮，黄晨也这么以为。

    黄晨开心的骑到方晓晓家，还没到门口就听着里面小虎的声音。

    “小虎，我来了啊——”

    黄晨喊着，直接从开着的大门骑进去。

    院子里，两个大红色防寒服的人影并肩而立，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回头，那俊男美女的惊艳差点儿闪瞎了她的狗眼。

    是方晓晓和韩漠。

    刚才临分开的时候方晓晓说了韩漠也回去她家，也就约好了三个人一起走。可这两人穿的防寒服颜色都一样也就太刺激了。

    大红色的防寒服像是妖艳的花朵，方晓晓比刚才在食屋帮忙的时候还漂亮，年前看到韩学霸还是在学校，现在看韩学霸比那时候高了，又帅了，连眼睛里都像是挂着穹宇天际。

    尤其两个人挨着站，黄晨又好像看到了学校里这两位在红榜前站着的情景。

    只是那时候红榜在他们跟前，现在红榜就在他们身上。

    “还歇一会儿吗？”方晓晓问黄晨。

    “……”

    黄晨耳边上嗡嗡的，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方晓晓以为黄晨听见了，看向韩漠：“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韩漠道。

    两个人骑上自行车，黄晨也赶紧的跟上。

    **

    方晓晓家胡同外面的小马路能并排骑行三辆自行车，可韩漠方晓晓黄晨三个人总不能把小马路都占上，三辆并排就变成了两排。

    从方晓晓家出来，韩漠和方晓晓并排骑行，没一会儿，方晓晓停下车子，黄晨赶上来，方晓晓和黄晨并排，韩漠在后面。

    “我跟你并排没事儿吧？”黄晨小声问方晓晓。

    方晓晓说：“没事儿。”

    黄晨松了口气，虽然她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两道红色的身影很有些怨念，可还是蛮高兴的。

    一个是自己好朋友，一个是自己仰慕的学霸。

    换做一年之前，做梦她也想不到自己好朋友竟然和韩学霸走在一起。

    “我吃过宣红酒家的菜，很好吃的。”黄晨回头跟韩漠说。

    韩漠微笑：“我也吃过了。”

    黄晨惊讶：“是吗？什么时候？”

    “初五。”韩漠说。

    啥？初五？

    黄晨骑着自行车的车把忽的有些歪。

    “我和晓晓一起去的。”韩漠继续说。

    什么？

    “晓晓”这样亲切的称呼黄晨根本就顾不上，霍得看向方晓晓。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方晓晓低声：“你忘了？我初四给你打过电话来着。”

    黄晨脑袋里猛地闪过曾经那通电话她的偷奸耍滑……

    所以是她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给扔到一边了？

    黄晨车把猛地歪了几歪。

    “啊——”

    “咣当——”

    *

    十五分钟之后，黄晨回家换了件黑色的防寒服骑在先前的那条马路上。

    黄晨身后，韩漠和方晓晓并肩而行。

    韩漠说：“我就说这条路不太好骑吧！”

    方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