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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沈容倾觉得魏霁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眼下这个状况由不得她多想别的。缎带的结系得有些松,只要对方稍稍一用力,便可将整条缎带拉扯下来。

    如此近的距离,沈容倾还是有些心虚,若是面对的是旁人她尚且不会这么紧张,可在她身后的人是魏霁,这个人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

    事到如今,沈容倾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就在前不久还和他更靠近地接触过。因着蒙了眼睛的缘故,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地敏锐。

    细听之下她甚至可以辨别出对方的呼吸,他们之间最多不过半步的距离。

    好在对方并没有打算继续戏弄她的意思,魏霁说完刚刚那句话,很快便将手指松开了。

    雕藤镂刻的花梨木门就在眼前,可沈容倾却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备不住她一动,那人又要做出更离谱的事。

    魏霁从她一进来,就注意到她又将眼睛重新蒙起来了。明明有一双很好看的眸子没必要整天遮起来。魏霁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小姑娘爱美,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失明的眼睛。

    可她的眸子不一样。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反正蒙与不蒙她都看不见,还要每天想着到哪里都拿着缎带,费事又麻烦。

    也不知沈容倾方才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这会子背朝着他也不吭声。

    魏霁也不担心她跑了,拿她的帕子垫着又咳了两声,转身朝卧室走去,边走边沉声唤道:“进屋。”

    沈容倾早就在听见他咳嗽的时候回过身来了,见他自顾自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就听他唤了她一句。

    这屋中的布置她已经聊熟于心,轻轻攥了攥手指,便跟着他往里间走,一路上自然无比。

    魏霁走过门口的位置微微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她乖乖地跟过来了,便淡淡地收了视线,继续往里走。

    沈容倾闻到了股浓郁的药味,是那新熬好的汤药,被搁置在了桌子上,一口未被人喝下去。

    王府的下人做事都极为规矩,汤药必定不是滚烫的时候就会人端上来的,放在托盘上之前,会有专门的人试好温度。

    沈容倾觉得连十岁的孩子都比他让人省心。哪有高烧成那样,连药都不喝,还随意走动的。

    她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药再放下去就要凉了。”

    魏霁回眸望着她,偏过头淡淡了扫一眼旁边小桌上那个盛着黑漆药汁的白瓷碗。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她的嗅觉也太敏锐了些。

    “嗯,一会儿喝。”魏霁自知他的病可不是这一碗汤药能起作用的,心里想着别的事,声音似有些漫不经心地敷衍。

    沈容倾却听出了他的意思,温声道:“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他们费了那样大的周折煎出了这副药,他若不肯喝,病拖着会更严重的。

    魏霁将视线重新移到她身上,只瞧她身穿了一件的蜜合色绣芙蓉栀子花纹的外衣,青丝半挽,朱唇轻抿着,似是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样子。

    从前没发现,这个小王妃原来这么爱唠叨。

    还是像从前一样怕他一点好,省得像现在这样整日无法无天的,还净给他惹是生非。

    魏霁未应,轻咳了两下转身朝床榻的那方向走。

    沈容倾见他一声不吭地走了,便下意识地往前跟了几步。可她却不知,这卧室里的布局跟她之前来时稍稍有了一点变化。

    通体黄花梨木精雕的架子床边多了把木凳,木凳上放了盆水,是方才小厮们端进来没拿出的。

    魏霁无意间往那边瞥了一眼,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见她直直地往木凳的方向走过去了。

    “别……”动。

    阻止她的话并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那木盆连带底下的凳子被碰得猛烈地晃动了两下,沈容倾显然也是一惊,本能地想往后退,然而盆中的水是一点儿也没浪费,全都泼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有种想把她丢出去了事的冲动。可眼前这个小傻子明显不是故意的,浑身是水的样子还甚是无辜。

    魏霁咬了咬后槽牙,这一腔的火气卡在这儿连个能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我……我不知道……”沈容倾低声解释了一句,知道魏霁肯定是在生气,便抿唇没再说下去。

    这件事说到底是她对自己的记忆太过自信了,总觉得按照以前的路走没问题,若是能像刚开始那样更谨慎些,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沈容倾看不见究竟有多少水洒了出去,只得道:“我、我这去找下人过来。”

    她说罢回身朝门外走,魏霁却直接拉了她胳膊,声音低沉透着股明显的不悦:“别动,老实呆着。”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湿衣服紧紧地贴在前身上,外衣的颜色又那么浅……

    魏霁抬手捻了捻紧蹙的眉心,真不知自己怎么偏偏就摊上了这么个小傻子。

    这副样子她想去哪儿?

    沈容倾不明白他这又发的是什么火。只当还是刚刚那件事的延续,便乖乖听了他话一步未动地站在了原地。

    魏霁沉声道:“别出去,去叫你身边的下人拿件衣裳进来。”

    他简短地交代了一下,抬眸却未看见沈容倾有所行动。

    沈容倾咬了咬唇,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许久,她才声音极小地说道:“我……我没有其他衣裳了。”

    这确实是实话,她之前穿过的那两身衣裳白天刚送去了浣衣房,剩下两身能替换的,今晚烧了一件,现在又湿了一件。

    从家里嫁过来,她带的东西不多,能省下的钱她都省了,全部拿去给她母亲买药了。

    方才她离那木盆更近,大部分的水自然也都泼在了她的前襟上。

    魏霁看着她还在湿哒哒往下滴水的衣服,她脚下的地毯上很快也洇湿了一块,连鞋子上也都是水痕。

    “一件都没有了?”

    沈容倾点头。

    魏霁沉默了两秒,沈容倾觉得得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那么长。感受到对方望在她身上的眸光,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然而预想中的训斥并没有到来,耳边传来的是对方从她身前走开了的声音。

    魏霁终是对她无可奈何地走向了床边的衣柜,修长的手指大致翻了翻,从最里面拿出来了一件从未穿过的寝衣。

    “拿着。”那声音很低,似是在强压着不悦。

    沈容倾听见他打开柜子的动静就知道他手里递过来的是什么了。她微微怔了怔,一时竟忘记将那人的寝衣接过。

    魏霁又重复了一遍:“拿着,去屏风后面换了。”

    沈容倾捧着衣服,抬眸寻着他的方向,他的衣裳也湿了,总不能老是迁就着她。

    然而魏霁似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转身重新走向了衣柜,淡淡开口道:“我在外面换。”

    沈容倾听出了他的语气,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安排比较好,便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屏风蹭了过去。

    魏霁瞧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终是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上前拎了她的衣袖直接将她牵了进去。

    他松开了手,望见她蒙着眼睛的缎带忽而想起一事:“你自己能换吗?”

    沈容倾赶紧点头,生怕他出去喊人。

    其实魏霁的意思是她要是看不见,就叫她身边的婢女进来。不过既然她不愿意,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沈容倾听见了他离开的声音,心底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微微松了松。

    绘着梅兰竹菊的檀木底屏风严密,完完全全地隔绝了两侧的视线。然而这样的放松并没能持续多久。屋外夜色沉静,偏偏沈容倾听力甚好。那人更衣的声音对她而言十分清晰。

    想起之前误闯进来时看到的景象,暖黄色的烛光下,她莫名绯红了耳尖。

    “换好了没有?”屏风外传来了魏霁催促的声音。

    沈容倾忙低头应了一声,专心去解自己前襟上的扣子。

    蒙着眼睛的缎带已经被她撩起来了,隔着屏风倒是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

    放在一旁的是那件牙白色的寝衣,像是魏霁常在屋中穿的颜色。袖口的地方由金丝线绣着极为尊贵的纹路,干干净净,整齐地叠放着。

    这上面并没有沾上她熟悉的药味,刚从柜子里拿出的衣服清清冷冷,应是新的,并未染过外面的温度。

    男子的衣裳跟女子的不大相同。沈容倾研究了一会儿才勉强用锦带将衣裳拢住。

    魏霁的寝衣对她而言太大了。袖口很宽,若是不挽起来轻易便能将她的手完全遮住,衣裳的下摆长到能盖住脚面,只露了一双白皙的玉足出来。

    整件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松垮,好在还有条带子束着,不至于脱落下来。

    “还没换好吗?”

    沈容倾惊慌地朝屏风的另一侧望去,这四周也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此时穿着这身衣服的全貌,只能垂下头看到衣裳很长。可魏霁已经催了两次,她不想让他再问第三遍。

    沈容倾硬着头皮将缎带重新拉回到眼睛上,摸着屏风的绘面,一点一点挪了出去。

    袖子来不及整理,方才的鞋也湿了没有备用的可以替换。

    沈容倾只能赤着脚踩在薄绒般的地毯上。

    空气中因着她的出现安静了两秒,身前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嗯,不大合身。”

    沈容倾蓦地绯红了侧脸。若是合身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