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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节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走向驿所。

    陆师叹气回去,黄君子一边喝羊汤一边问道:“陆师,要到钱了吗?”

    这话把陆师问的一愣:“要什么钱?”

    黄君子说道:“付账的钱啊,咱们从大牢里出来,身上分文没有,待会怎么结账?”

    陆师心里咯噔一下:“是啊!”

    一条汉子站起来说道:“咱不用结账吧?待会让听天监结账就是了。”

    绥绥娘子将算盘敲得啪啪响:“三七二十一、八八六十四,十枚银铢,承您惠顾。”

    汉子凶神恶煞的说道:“你找大爷要钱?好大的胆子,大爷向来吃饭不给……”

    “闭嘴!”

    黄君子急的当场来了个土遁,遁到汉子身边一记手刀将他给砍晕了。

    绥绥娘子问道:“你们是不是没有钱?”

    黄君子尴尬的点头。

    绥绥娘子说道:“那大家伙赶紧吃,吃饱喝足待会好有力气干活。”

    “你们人不少,一天一枚银铢的工钱,管吃管住,干足十天再滚蛋。”

    第292章 巡城时候的小事(谢大家支持)

    柏彪当年流落街头的时候在许多地方睡过。

    枯水河的桥洞子,摇摇欲坠的破庙,荒废许久的老宅,甚至是中空的树洞。

    这些地方他都睡过。

    但那终究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现在适应了常氏店铺的卧房。

    那是一间普通厢房,墙壁是砖石垒成、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与城里的多数房屋一样。

    不一样的是房间窗户是两层的,因为师父说平阳府此地冬季风大且风冷,他特意给弟子们装了两层窗户,内开一层外开一层,这样夏天不耽误通风,冬季还更暖和。

    唯一的缺憾是味道,常氏店铺里终年飘荡着大料味,有时候杀猪还会有点猪屎味。

    但无论是什么味道都要比他此时所处的牢狱中的味道更好。

    天气寒冷,可是牢狱中依然飘荡着一股臭味。

    他流浪时候闻见过死老鼠死猫死狗的味道,闻见过死人味道,更是习惯了馊饭烂菜的味道,还有农村茅房的味道,可他没有闻到过如今这股臭味。

    牢房的味道很古怪,这或许是它的独特气味:绝望的气味,临死的气味。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最后一抹阳光绕过牢房的天窗,原本就阴暗的牢房最终变成黑暗。

    寒风从天窗凶猛的灌进来,柏彪感觉自己不是在牢房里而是在一座枯井中,灌入的不是寒风而是大雨。

    这个念头让他一哆嗦,赶紧抓住木栏杆大口呼吸。

    “小伙子,很喜欢这里的味道啊?”旁边牢房里响起一声笑,腔调枯燥、干涸、沙哑。

    这声音不好听,但将柏彪从幻想中拯救出来。

    他倚着木栏杆坐下,苦笑道:“不喜欢,可是我能怎么办?”

    地上冰冷,他记得牢房里有一张铺了杂草的石床来着,于是摸索着坐了上去。

    石床狭小,像是个桌面,而且还碎了一个角,他得使劲蜷缩身子才能让自己躺在上面。

    这时候隔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嘿嘿,小哥,我要是你,肯定不会去那个石板上躺着。”

    “为什么?”柏彪下意识问道。

    干枯的嗓音笑了:“你以为那是一张石床?其实它是一块墓碑!”

    柏彪打了个哆嗦,叫道:“胡说!”

    “自己摸一摸。”

    柏彪伸手扒拉开茅草摸黑去抚摸石床。

    入手冰冷,僵硬。

    有凹痕。

    他哆嗦着手一笔一划的摸着,一撇,一横,一竖……

    先!

    认出这字后他猛的惨叫一声扑向栅栏门,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日你妹,撞见鬼了吗?日你妹鬼叫什么鬼叫?”

    一名牢头举着火把拎着木棒骂骂咧咧的走来。

    他冲到栅栏前伸手将木棒杵了进来,木棍捅在柏彪身上像是被火炭烫了一下,火烧火燎的疼!

    “鬼叫什么?日你妹故意给大爷找事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牢头愤怒大骂。

    柏彪叫道:“大哥饶命、饶命!我牢房里怎么会有个墓碑?”

    听到这话牢头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举起火把仔细打量柏彪,问道:“牢房里怎么会有墓碑?你在哪里看见的?”

    柏彪指向石床位置叫道:“就在那里!”

    牢头喃喃道:“不可能,明明扔掉了,那盗墓贼也都死了,墓碑怎么还会回来?”

    柏彪听到这话通体发冷。

    从内往外的冷。

    牢头喝问道:“谁告诉你这是个墓碑的?”

    柏彪说道:“我隔壁的大、大叔?就是这个牢房的前辈。”

    他指向左侧牢房。

    牢头愣住了。

    火把熊熊燃烧,寒风一阵阵灌入,吹的火焰一下下抖动。

    这样火光一抖一抖,牢头的脸一明一暗。

    柏彪看不清他的样子,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却听见牢头低沉的说道:“你听见隔壁牢房有声音,他说你这里有一座墓碑?”

    柏彪慌张的说道:“对,我过去躺下,他就跟我说了身下是墓碑。”

    牢头又说道:“但你隔壁没有人。”

    这话一响起,柏彪感觉身上更冷了。

    “再说,即使你隔壁有人,你们两个牢房之间是石墙隔开,你去躺下的时候,他怎么知道你躺在了哪里?”

    柏彪没有想过这回事,可是仔细一想这确实诡异。

    他喃喃道:“不会的,怎么会呢?隔壁怎么会没有人呢?”

    牢头缓缓的说道:“你隔壁本来有人的,一伙盗墓贼曾经被关押在这里。”

    柏彪哆嗦着嘴唇道:“盗、盗墓贼?盗墓是死罪!这是死牢?这是死牢?!不,大人,我罪不至死……”

    “这不是死牢,”牢头说道,“这伙盗墓贼不是我们抓的,他们是自首的,说自己盗墓来着。”

    “我们当时还没有查到他们身份也没有考证他们犯下的罪,于是将他们先关在这牢里。”

    “然后,大约六天前的夜里他们全死了,被墓碑压死的。我们没有听见惨叫声和求救声,第二天我们来查房的时候看见了他们的尸首,全被墓碑压成碎块了!”

    柏彪双腿一软,扶着栅栏软软的滑倒在地。

    他突然意识到了牢房中古怪气味是怎么回事:

    凝固干涸腐烂后,血的味道。

    他对这味道挺熟悉的,因为他们店铺有时候要自己杀猪,猪血不小心流在地上不能及时清理,略微腐烂后便是这味。

    牢头的情绪也很不好,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们知道发生诡事了,于是将尸首给收拾了,将墓碑给扔掉了,之后这片牢区便空了出来。”

    “按理说这几天我们查过了,这牢区已经没事了,所以我们才把你又关进来。”

    “看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我们都忘记了,今天是那群盗墓贼死掉的第七天,是他们头七回魂的日子!”

    柏彪大叫一声:“别说了,你别说了!大人,你是在吓我!这一定是听天监的安排,你们故意吓我!压根没有鬼,哪里有鬼?我不怕鬼!没有鬼!”

    牢头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对,你很聪明,看来我没有吓到你。”

    他低沉的笑着,举起火把转身离开。

    身影消失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别怕,那不是一张墓碑而是一张石书桌,你刚才只是摸到一个‘先’字给误会了,你仔细去摸一遍就知道,上面刻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柏彪心里安定一些,他匆忙扑上去伸手继续摸石碑上的字,往下一摸第二个字很简单:一撇一点,一撇一捺……

    父!

    先父!

    柏彪怪叫着往后退,他接着反应过来:牢头怎么知道他刚才只摸到一个‘先’字?

    他再度惨叫,但这次无论他怎么惨叫都没有人到来。

    整个牢区变得乌黑阴沉,黯然死寂!

    他叫了一阵感到又累又冷,便抱着双臂缩向门口角落,就在不经意间一扭头,他看到牢房门口站着个黑影。

    或者说飘着个黑影。

    惨淡的月光透过天窗照下来,它没有脚。

    黑影看到他回头,轻声说道:“别害怕,后生,我不是人,我是个鬼……”

    “啊啊啊!”

    柏彪嚎叫,黑影安然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