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响动，屋里跑出来两个小娃，大的是个八九岁的女娃，小的五六岁，被他姐牵着手。

    “狗子，妞妞！”

    陈招娣见到弟妹，笑得憨厚，给李氏和林小丫介绍。妞妞第一次见陌生人，很是拘谨，反倒是小的，拉着招娣不放，“大姐，娘今儿发月银，她说能买几斤糙面，用大白菜包饺子呢！”

    “是啊，我们都少吃点，到时候给你留着。”

    提到吃，妞妞露出了笑脸，而后有又犹豫道，“大姐，你找到主家，是不是不能留下吃饭了？”

    “能，让他留下吃吧。”

    陈家破旧，家徒四壁，黄记牙行伙计说的没错。李氏心里很受触动，家人一条心，相互惦记，这比什么都好，不像林家，亲人不像亲人，没人盼着你好。

    幸好，自家从老宅脱离出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这里还有点糖果，给你们吃。”

    林小丫见娘李氏脸上有一闪而逝的伤感，就知道她想到林家人。其实，谁都希望身边有亲人陪伴，尤其自己多年的努力和付出，却没得到半句好话，只是那些都不能强求，别指望让白眼狼们悔悟。

    “招娣，我们就不进门了。”

    李氏听说招娣的叔叔卧床，男女有别，母女贸然上门不太礼貌，不如就在院里坐一会儿，等着招娣的婶娘回家。

    晶晶亮亮的花生糖，对穷人来说，是好东西。妞妞和她的弟弟狗子吓得不敢接过来。

    “拿着吃，就当是你们大姐给的。”

    李氏对这一大家子印象又好了几分，两个孩子明明眼神很渴望，却不伸手，说明教养很好。

    妞妞看了一眼招娣，见她点头，颤颤巍巍地接过来，打声招呼，进了房门。

    片刻后，招娣二叔拄着拐杖，艰难地扶墙出门。

    “主家，我们招娣能吃了点，可是没歪心眼，是个好孩子。”

    陈二叔一个汉子，面色颓然，恳求道，“只要让她吃饱，啥脏活累活，她都能干，我伤了腿，不能做活儿，家里就靠她二婶一个人撑着，我这个当二叔的，愧对我死去的大哥和大嫂啊！”

    陈二叔说着，七尺高的汉子红了眼眶，要不是他盖房子摔下来，也不至于要靠女人养家。

    “二叔，你说啥呢，都是我拖累的你。”

    陈招娣抹了一把眼泪，道出原委，原来家里日子过的去，她爹娘刚走，她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自己要吃饱，几天工夫，就去了家里一个月的口粮。

    寒冬腊月，没人出门做活儿，可不赚银子，买不起米面，家里都过不去年了。

    二叔只能出门找活干，只要对方银钱给够就行，就这样，才摔断了腿。

    半年多了，她一直等着被卖出去，每次有人上门，听说她能吃，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招娣也尝试过少吃点，喝了一天凉水，第二日就晕过去了。

    “腿断了半年……”

    林小丫对正骨有点研究，但是她不好提出来，只要有银钱治疗，陈二叔应该能恢复。

    不过耽搁的日子太久，治疗好，怕是以后不能干重活，或许有点跛脚。

    “二叔，主家答应我预支一个月的银钱呢，咱们去看腿吧！”

    她一个月有二百文，抵得上镇上的伙计，主家说，如果好好干，以后还有额外的奖励。

    “招娣，你运气好，碰上好主家，但是也不能总求人帮忙。”

    陈二叔教育，不能把别人对自己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这样久而久之，就容易变成白眼狼。

    别人在你困难的时候帮助，是人情，不帮，也在情理之中，就算是亲人，也不能总提要求。

    “二叔，我晓得，我会努力做活的。”

    招娣点点头，她一定会抢着干活，卖身没那么可怕，有吃有喝，主家很好相处，都是好人。

    “陈二叔，你不必往心里去，帮忙也是为了让招娣没后顾之忧。”

    林小丫不想让这一家有太大负担，她在刘氏和徐猪头那里顺来的不义之财还没花出去多少，不介意用来行善，而且娘李氏也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陈二叔心知肚明，他就知道，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他家这种条件，别人能有啥图的？

    就算是一块糖果，一个铜板，他都要放在心里，有能力的时候，必定要加倍报答。

    屋子窄小逼仄，陈二叔想请人进去，又感觉实在是太寒酸了，只能陪着坐在小院里。

    约莫有一刻钟，一个身材矮小的妇人进了家门，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见到家里来了生面孔，用手蹭了蹭衣摆，局促地不知所措。

    “孩子娘，咱家招娣找到主家了。”

    陈二叔宣布这个好消息，主家心善，一点不建议侄女能吃，以后，侄女可以吃饱饭。

    “好，好。”

    陈二婶还不到三十岁，面色蜡黄，头发被一块花布巾包着，她搓搓手，看一眼天色，“主家要是不嫌弃，晚上就在家里用饭吧。”

    “对，咱们要招待一顿。”

    陈二叔点头，感叹自己疏忽了。家里还有一小块咸肉，一直舍不得吃，现下拿出来招待人，再做几个菜。

    陈二婶点头，进了灶间，片刻后，又是一脸死灰的出门，今天本应该是她月银的日子，要买米面回来，家里的米缸和面袋子，都空了两天了。

    “娘，你不是说今天买面包饺子吗？”

    狗子才几岁，还不懂事，他娘还说，包饺子要给招娣姐送上一碗，怎么把这事忘记了？

    “娘记性不好，没想起来。”

    陈二婶苦笑，转身招呼道，“主家，你们屋里坐会，我去借点面。”

    客人来自家，要招待，何况还是招娣的主家。

    家里实在没能力，她一个月有二百文，一大家子吃喝拉撒，还有自家男人的药钱，捉襟见肘，每到发月银之前，家里都得喝两三天野菜汤。

    “不必了，我们今儿刚搬家，晚上要开火。”

    有了上顿没下顿，陈家要留饭，未来几天，一大家子就要喝西北风。

    李氏摇头拒绝，心里不忍，这一大家子，真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