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峥从知事起就知道命不在自己的手上。

    从知事起他们学的就是怎么样杀人，包括身边的人。

    他记得是五岁那年，腊月三十那一天，他们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中，三十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匕首。

    笼子外是饿了好几天的恶犬，他们必须自相残杀，三十个孩子，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离开铁笼，剩下的二十九个则会成为恶犬的食物。

    五岁的记忆已经不是特别深刻了，每当回想起来，不过是血色一片片，以及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和痛苦的尖叫声。

    秦月峥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坚持到了最后，反正他活过来了。

    用这种方法，从大周不同地方的总共三千个孩子里选了九十个孩子出来聚集到一起……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洪均，也认识了杜修竹。

    后来的两次以人命为代价的选拔，都是杜修竹拼命把他保下来的。

    在杜修竹看来，秦月峥是他选的合作伙伴，只有两人一同胜出才能有活命的机会，但在秦月峥的眼中则不是这样的，他知道，没有杜修竹，自己老早就没命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决定他的命不给洪均，要给十一哥。

    当初选出来的九十个孩子，最终只活下来十个，十个人都认了洪均当干爹，实际却是洪均的死士。

    他们这样的人，每五年就会出来一批……

    而他们一批的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他这种人，活着就是工具，所以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体，不管是毁容还是家伙事儿没了，秦月峥其实都不在意的。

    秦月峥唯独在意的就是自己是不是个废物。

    “你好点了吗？”林晚秋进门就见秦月峥了个把脸面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她跟秦月峥不熟悉，但当时秦月峥杀黑衣人时说的那些话她也听见了，这个人是为了她才犯险的。

    到底是帮了她的忙。

    “谢谢你帮我捡回一条命，以前的秦月峥死了，现在我叫岳政，命是你的。”秦月峥道。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林晚秋道，“你们身不由己，这个我是知道的，况且那场刺杀你不是冲着我去的，所以不必觉得愧疚。”

    “我这种人，其实算不得是人，不过是洪均手中的刀罢了。命这种东西……算了，你看不上就算了。”秦月峥说得落寞，他窝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脸藏在布巾和帽兜里，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甚至大部分都是无辜人的鲜血，可林晚秋也能理解，他是把刀啊，主人要杀谁就得杀谁，刀是做不了主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无关对错。

    “不是看不上，命是你自己的，谁也不能做主。”林晚秋道，这个时候，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林晚秋忙起身出去迎，是药童推着褚老先生来了。

    “神医，劳烦您帮他看看……”林晚秋引着褚老先生到秦月峥的面前。

    褚老先生抬手要摘他的帽兜，却被秦月峥了个举着手臂挡住了。

    林晚秋见状便知晓他应该是不想有人在旁边儿看着，毕竟毁容这件事的的确难以让人接受。

    “我先出去了，老先生是神医，你让他老人家瞧瞧，那里不好都跟神医说说……”林晚秋叮嘱了几句就带着木豆等人出去了。

    她出门之后，秦月峥就自己动手将帽兜和脸上的布巾撤下。

    褚老先生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便道：“伤口愈合得很好，疤痕也比较浅，可见用的是极品祛疤的药膏……你把衣裳脱了，我帮你看看别处的伤。”

    “嗯。”秦月峥也没扭捏，自己动手开始脱衣裳，他烧伤的手臂肌肉粘连，萎缩，动作就有些慢，药童要帮他，被他给拒绝了。

    他的烧伤程度比褚老先生想象的还严重，不过自打他认识林晚秋之后对医术有了新的见解，知道有些病症其实可以通过手术来配合解决。

    不过要论动刀子的手艺，他这个老家伙比不上鸿博。

    “身上的伤老夫有办法帮你治疗，得动刀子把你的伤处的肉割开重新长……这个法子能让你的手脚恢复到行动自如，只是根儿不行，已经毁了，现下更是化脓了，还得切割了才成，否则一个不好会丢命的……”

    秦月峥盯着自己的胯下看了看，他自己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许是因为每天要放水的缘故，这处的伤一直都没好利索，现在水龙头的口子化脓了，每次放水都疼。

    “行吧，割了吧。”他很无所谓，反正他对女人也没啥兴趣。

    真的没兴趣么？

    他此刻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俏丽的脸来，不过立刻便被他给压下了。

    “我先给你开药，内服，外泡。你之前用的药膏还有没有？若是有的话可以继续用，没有的话老夫给你开。

    不过老夫的祛疤药膏没有你现在用的好。”

    “我的脸……能不能动刀子？”秦月峥问。“既然身上能动刀子让皮肉重新长，那我这张脸？”

    见褚老先生不说话，秦月峥又解释道：“我怕吓着人。”

    褚老先生道：“可以动，但是效果老夫无法保证，只能尽量。”

    “多谢神医。”试试吧，左右不会比现在更惨。

    褚老先生出来之后，林晚秋并没有立刻就去看秦月峥，而是细细地问起了秦月峥的现状。

    听完褚老先生的述说，林晚秋心道汽油烧的真是比柴火烧的来得眼中，汽油是粘在身上烧。

    当时她为了提高杀伤力，弄了不少汽油桶……

    “他的那啥真没救了么？必须得割？”林晚秋不死心地问，真割掉就成太监了啊，太惨了也。

    “如果我动手就得全部割掉，若是鸿博动手的话……也许还能给他留点儿。”有点儿算点儿，豆芽也算是根儿啊。

    “鸿博这么厉害？”林晚秋震惊了。

    说起鸿博，褚老先生就笑了：“别的地方他还没出师，不过动刀子……老夫比不上他。”本来动刀子这个灵感就是林晚秋带给他们的，一老一小同时练的手，鸿博的天赋本来就高，他精力好还刻苦……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毒医谷有鸿博一定会重新走到江湖巅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