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云修
云四闻言,点点头:“比起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草民愿意用性命赌前程。”他的前二十一年已经耽误了,不想未来也被耽误。
苏翊把人搀扶起来,问了一句:“本官亲自监斩了你大哥,你不怨恨本官?”
云四想不到大人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他摇摇头:“我大哥,他是罪有应得,大人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草民不怨大人,只怨父母没有教育好大哥。”以前他就劝爹娘让大哥不要这样张扬,捕快是为守护百姓伸张正义而存在的,而不是仗着捕快的身份欺压百姓,可爹娘都不听自己的话。
大哥杀了张寡妇,害得云存志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他前几天看到云存志一个人上山去砍柴,挑水,小小的身板儿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他看到云存志跪在张寡妇的坟前哭得撕心裂肺,他只觉的愧疚,觉得自家对不起这小孩子。本是同族,最后却闹成这样,他心里难过,却不知道告诉谁。
和爹娘说了,指不定还会被骂。所以,家里的事情他向来不开口,不会管。
苏翊看出他说的是真心话,忍不住点点头:“歹竹出好笋,现在朝廷征兵,你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两天后到衙门找柳忠,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
云四闻言,跪下去说道:“谢大人。”
“你也莫要叫云四了,这样的名字军中一抓一大把的。”他想了想,缓缓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以后你便叫云修,字行之。”
云四低声呢喃:“云修,字行之。我,终于有名字了。”虽然他不明白苏大人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心里是开心的,激动的。
爹娘一直觉得贱名好养活,所以兄弟几人都是云大,云二,云三,云四这样叫,可是他现在终于有名字了。
苏翊看着他这个样子,笑了笑,随即离开了。
其实,他今天只是想要出来散散心的,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云庄来。然后看到云四失魂落魄的样子,才想着上来说几句,真心希望不要埋没了这样的人。
云四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可是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有眼光,活力多了。不像以前得过且过,有饭就吃,到了点就睡觉,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他回村子的时候,遇到了正在朝村口走来的陆铃和花繁玥,想着三哥的事情,他沉思半响还是上前拦在两人跟前,他一脸不知所措问道:“楚娘子,玥姑娘,不知道我三哥有没有到楚家去道歉?”
花繁玥和陆铃对于云四突然拦着她们只是为了问这件事而觉得有点意外,因为云四在云家的存在感真的太低了,低到就算站在一起都很容易让人忽略他。
陆铃点点头:“刚刚走了。”只是那样的道歉真的很没诚意,他们不追究,只是想着村子里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若是这件事又闹到衙门去,隔壁村子的人会如何看待小云庄。最后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
听到三哥去道歉了,他松了一口气。他正想要离开,突然想到村子里的人说玥姑娘和陆铃都是识文断字的,他想起了苏大人说的话,停下来看向陆铃问道:“楚娘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铃有点意外,她好奇这个云四会问自己什么问题:“你说。”
云四想了想,随即问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陆铃闻言,看向云四,眸子里带着几分审视,她缓缓说道:“这句话是出自诸葛亮《诫子书》,是诸葛亮写给他八岁的儿子,教育他要正直做人,今后为国效力,做一个有用之人。”
这句话她前几天练字的时候还写了一遍,她记得自己写了后用砚台压着,只是等到她翌日练字的时候发现这张纸已经不见了。今天,却从云四这里听到了。
诫子书,是这里所没有人,除非云四也是穿越人士,否则不可能知道的。根据自己所知,云四不识字。她想了想浅笑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句话的?”
云四道:“今天无意中听说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觉得是很有学问才说得出来,见着你们了,知道你们识文断字,便问一问。”
原来,苏大人对自己的期望如此大,他双手紧紧握着,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辜负苏大人所期望的,做一个正直的人,为国效力。
看得出他是说的不是真话,陆铃也不想纠结在这件事上,她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句,然后转身和花繁玥朝着村子外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停下来,转身好奇问道:“云四,听说你们分家了。”
云四点点头:“是。”这件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陆铃问道:“那,你们家里的水田卖吗?若是卖,可不可以卖给我楚家。”她只是突然想要问一问,因为知道云四不会种田种地,除非他佃从出去,否则他手中的良田就要被糟蹋了。
云四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陆铃见状,以为他不卖,随即一笑:“我也只是问一问而已。”
花繁玥问她:“明知道云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农田就是人的根本,你还问他卖不卖田。”云家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虽然云四是大家眼中好吃懒做的人,可她想着有云大桥夫妻在,他也不至于卖田地。
“云家最有可能会卖田的人是云四。”他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很少下田干活,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兄弟三人当中最有可能会把田卖出去的人。
她开口询问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看看家里的男人到底想要从哪一方面去着手,让对方心甘情愿卖田地。
花繁玥闻言,笑了笑:“其实,这个云四在云家而言,算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不理事,也从来不多事。只是可惜,被养坏了。”
云大桥家里的事情就是村子里人前人后的谈资,就算她和阿狸对这些事情不好奇,却总有那么一些传到耳中,比如云大桥夫妻如何信任大儿子,如何宠爱小儿子。
在花繁玥看来,这样养孩子的方式倒是和京城那些大户人家后娘对原配所出或者庶出的子女的教养方式,宠着,惯着,不惜一切也要捧杀,把不是自己所出的孩子养成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
想着想着,她看向陆铃的肚子,缓缓说道:“阿狸,你和我兄长日后若是有孩子了,千万千万不能骄纵,该打的时候不要手软,狠狠揍。”
陆铃看向她,顿觉汗颜:“要不要往死里揍?”
花繁玥噗嗤一声笑了:“你又不是后娘,干嘛要把自家的孩子往死里揍,你真这样做了,娘肯定先揍你。不听话的时候打一顿,让他在床上躺几天就好了,这样才会长记性,居住下次不要顽劣,不要闯祸。可不能骄纵,养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陆铃觉得孩子这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现在就想着育儿的方式,真的太早了:“阿玥,我觉得日后谁要是做了你的儿女,肯定很惨。”
花繁玥听了,咯咯的笑了:“日后我要是成亲了,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就要做一个严母,让孩子爹做一个慈父。”当年,她的母亲就是一个慈母,宠爱自己,用心教育自己,最后她走的时候,自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甚至想过要随母亲而去。那种痛苦,如今想起都觉得撕心裂肺,做一个严母,日后自己离开的时候孩子们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和难过。
自己尝试过了,就不要让孩子也尝试了。
陆铃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想到自己,其实成亲这么久,真的从来没想过日后自己有孩子了,要如何教养。她总觉得这是很遥远的事情。
她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和母爱,甚至不知道如何和孩子相处,更不懂做一个母亲。
“不知羞,未婚夫都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就想那么长远的事情。赶紧走吧,待会儿若是错过了采药的时间,你可别哭鼻子。”
她是拍着花繁玥上山去采药的,这是一株要等到花朵盛开才能采摘的药材,有时辰规定的,花繁玥每天都要到山上去看一回,然后估算它开花的时间。
云四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若是真的去找了苏大人,那么家里的田就不能种了。若是给两位兄长,日后回来了,也要不回。若是给爹娘,他指不定哪一天就把田卖了得到的银子会补贴给两位哥哥。
他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把田卖了。随即,想起了白天楚娘子问的话,想起了楚家在小云庄置办的田地全都卖了,难道说,她们想要买田地?
他想了许久,在第二天还是决定去找楚秀才问一问,看看他要不要买,若是要,卖给楚家也就很好。
楚舜华对于云四的到来觉得很意外,他很直爽的开门见山:“楚秀才,你们家里卖不卖良田。”他想着,那些旱地就算了,留着给二嫂吧,她是一个勤快的人,留给她也不至于荒废了。
云四的话让楚舜华有点愣住了,他看了对方一眼,随即问道:“的确想要置办一些田产,怎么,你想要卖?”想不到,他放线去钓的鱼儿没有上钩,倒是把云四给引来了。
虽然不知道云四为何要卖田,可云大桥家里的几十亩田都是连在一起的,都是肥沃的良田,若是他要卖,自己买下来也不错,家里人多,粮食总不能都去买的。自己有了田,还可以种植一些。
云四点点头:“昨儿见到苏大人,他说朝廷要征兵,还说我这样高大的人就应该去当兵,日后上战场保家卫国。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了。想着把家里的田全都卖了,然后去投军。”
楚舜华闻言,第一次正眼去看这个云大桥家的小儿子,见惯了云大的欺男霸女,云二的冲动鲁莽,云三的自私自利,这个云四他还是第一次相处,可从他这两句话中,总是品出了和其他兄弟不一样的感觉。
他想了想随即说道:“定县良田五两一亩,你若是卖,就得把你手上的全都卖了。”
云四早就知道定县良田的价格了,他想了想点点头:“全都卖了,越快越好。”他去从军这件事未曾告诉家里的人,而且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楚舜华和云四一前一后去了里正家里,里正得知云四想要把田地全都卖了,然后去从军,他有点意外。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朝廷要征兵的事情。
不过,看着云四有这样的想法,他也觉得开心。云大桥家里都是拎不清的,这个云四做的选择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到半天,云四手上的良田都是他的了。只是,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陆铃,等着把自己想要钓的鱼儿钓上勾了,把该拿下来的一并拿下来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陆铃不知道丈夫心中所想,她依然忙着自己的,刺绣,帮着收兔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兼顾。甚至,开始学着弄胭脂水粉,然后在阿媛和林桂花脸上涂涂抹抹,试一试效果。
村子里的寂静,终于在三天后的清晨被惊扰了。
一群人扛着木棍押着云三大大咧咧的进了村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朝着云大桥家里走去,那凶巴巴恶狠狠的样子让人见了都觉得害怕。有人见了,赶紧去通知里正。
虽然害怕,可看热闹的人还是有的,他们跟着去,看到这些人到了云大桥家门外,直接撞门进去了。其中有人大声喊道:“出来一个活的人,老子有事找你们。”
常英正在给常玉儿熬药,猛然听到有人叫喊,甚至撞门,她拿着烧火棍就走了出来,看到一群人站在院子里,而且自己的三儿子被两个人押着,瞧着那鼻青脸肿的样子就知道被人打了。她被吓了一跳,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你,你们是谁,为何进我家,为何押着我儿。”
其中一个个子高大的人一脚就把院子里的一张凳子踢翻了,他恶狠狠说道:“云三在我赌坊里输了一百两,现在还不起银子,你们赶紧的,把银子拿出来,要不然我就把他的手给砍断了。”
云二扶着云大桥走到院子里,正好听到这句话,看到三儿子被人押着。他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的,指着三儿子许久也说不出话来,张张嘴整个人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吓得云二赶紧把他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说道:“云三欠债,你找云三,来这里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