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时间太晚，人耶律楚獒还真不急着回寝宫休息，还想在外面与这小朋友多畅游帝都一番。也亏得耶律楚獒这年轻人有耐心，才能一直驻守在寝宫外面等他回来。大人都亲自来了，漠北当然也只好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咯！本来打算就这么进去的耶律楚獒，在回身接触到羯摩抬起的视线那一刹那，脚步封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这一眼，他便洞悉了来人这般面色凝重背后的原因，看样子此事非同小可，需关上门才能说！

    “你们先行退下！”

    “诺！”

    在绕到批阅奏折的桌子后面坐稳以后，耶律楚獒方才做好了极强的心理准备，像是等待法院最后的判决书，双手默默用力攥紧黄金铸造的椅子上两颗龙头，沉声询问对方进展：“查到了？”羯摩话里的分量也很重，自始至终皆不敢正视龙颜：“启禀圣上，已经有了一丝新的线索。”漠北此刻就只是在一旁当个听众。

    “讲！”

    “微臣记得，圣上曾经跟微臣叙述过，刺杀圣上的刺客，是假扮成茉莉小主的模样，世间哪个刺客竟有如此未卜先知的能力？料定了圣上会翻茉莉小主的牌子，所以提前做好准备？只存在一种可能性，有人事先已经与宫中太监串通好，只可惜，牵涉此事的老太监已经畏罪自尽，唯一知刺客真面目的真茉莉小主也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柜子里。但还是有一点我们可以得知，能够买通圣上身边的人，此人必定有很大的能耐！”

    “微臣之前就有仔细想过，整座神龙帝都范围如此宽广，而且房间众多，初入神龙帝都的人，必定无法清楚地确认茉莉小主的居所是在哪一间，更何况神龙帝都守卫如此森严，想要自由出入，并非易事。所以依据这几点，臣斗胆作出结论，刺杀圣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圣上身边的人，只有符合这一点，才会对神龙帝都各个房间的位置都十分地了解！还能巧妙地把刺客带入帝都，又安排人把刺客送出去！”

    在耶律楚獒眼神的许可下，羯摩进一步叙述自己的推论：“微臣安排人去调查了一下圣上遇刺当天，神龙帝都的出入境记录。”

    “查到的结果是什么？”无论结果是什么，这都是他必须亲自去面对的。

    下一秒，他从羯摩口中得知答案：“这件事情，怕是和淑妃娘娘有关。”这是一个可怕的结论，结论的直接导向就是，背叛他的人是他至亲的人，更可怕的是，对方还作出说明，极力让他去相信这一点：“根据卫晋手底下的降龙勇士所述的口供，圣武皇遇刺当日，淑妃娘娘的贴身婢女曾手持凤谕护送两名宫女出城。值得怀疑的是……”进一步补充完全：“这两名宫女出去就再没有回来过！”因为牵涉到皇室中人，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圣武皇亲自问清楚！

    “摆驾！淑兰殿！”走出殿外，耶律楚獒脚步停顿同时，又叮嘱了一句，“你们两个也随朕一同前往！”

    而此时，尚且毫不知情的淑妃娘娘已经梳洗完毕，在宫女的服侍下，准备熄灯就寝，圣武皇的驾临显然惊扰到了她。没有了高贵的仪态，头发披散，褪下华服，只着一身素白中衣，以一副端庄姿态玉立在床幔前的淑妃娘娘静默不语，身上多了几分清冷，有点似常伴青灯古佛之人，又仿佛是即将上刑场等候处决的忠臣良将受牵连的家属，凝望着耶律楚獒的目光里更是星子点点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主使行刺朕的人，到底是不是你？”不知何时，他们二人的距离拉近到只剩5厘米，近到她可以看清楚他脸上飙升的愤怒，而他也同样可以透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揣摩到她内心的变化。面对面前人的苦苦相逼，淑妃只是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韵，内心不曾有丝毫芥蒂地吐露这一句：“圣上既然内心已经有了定夺，又何必再来问嫔妾？”

    有时候，人往往就是这么奇怪，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还必须亲口听当事人说出来，好像对方如果不主动承认，他就有理由相信，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真的。我们的圣武皇现如今就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他在给自己一直以来宠爱有加的妃子一个机会，一个自我解释的机会，只要对方能够站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层面考虑，辩解一丝一毫，他都有底气，能够也说服自己，去赦免她的罪！

    “朕到底还应不应该相信你？”又或者，他是向对方传达出一种怜悯的信号：『请你，再让朕相信你一次！』淑妃娘娘是如此聪明的一个女人，在他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读懂了他眼神中柔弱的这一点，但关键就在于，犯人自己，已经先放弃了向上一级法院申诉的权利。『信，或者不信，全由你自己决定』，“圣上，你把嫔妾的手弄疼了！”她选择避而不答。

    “朕在问你！回答朕！”她没有可以不回答的权利！只因为……他是天子！

    她懂了！并且也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了！“圣上只是想要从嫔妾口中得知一个答案，嫔妾给你就是了！”在亲口承认之前，她的眸光还是闪烁出，一丝让人捕捉不到的……揣摩不定，像是在试探自己的内心，“是，一切都是嫔妾一人所为。”她终于还是亲口承认了！他如遭五雷轰顶！“朕如此宠爱你，你居然一心想要谋害朕？”

    “宠爱？呵呵……”未免也太言过其实了吧？“圣上可是忘了？我本是日瓦族族长的妻子，是你！是你杀死了我的爱人，还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让我们骨肉分离，让我不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甚至你还强迫我成为你的妃子！这些年，我日夜陪伴在你身边，无时无刻想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有朝一日，我能够亲手杀了你，替我最爱的人报仇！这样的答案，圣上，您满意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朕是如此相信你，为什么你要欺骗朕？”无法接受，她所说的这些话都会是事实；无法接受，自己多年的真心相待的却是如此残忍的真相，他以为，她的那颗心早就已经被他融化，原来这一切到头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这一刻，她所说的话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圣上到现在难道还不明白吗？嫔妾从来就没有真心对你，我对你，一直都是虚情假意……”

    “来人！来人……”

    “圣上。”

    他再也无法忍受她口中所说的这一切，这一刻，他只想这个女人马上从他眼前消失！他怕自己会失控，想要亲手杀了她！“把淑妃带下去，关入冷宫，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诺！”

    这一刻，这个遭受爱人背叛的老人内心很是疲惫：“朕的身边，难道就再没有一个值得朕相信的人吗？”

    羯摩内心也迟疑，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再上前一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敢问圣上，这件事情还需要再继续追查下去吗？”

    “你怕什么？”

    “臣是担心，继续追查下去，事情恐怕牵扯的人会越来越多！”怕面前人会承受不了更多诸如此类的打击！

    尽管此刻深感脆弱，对方却给出了一个很是坚定的答案：“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