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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184. 雷雨

      小露脱一套,换一套,涂些口红,抹些粉儿,梳理得整整齐齐,几乎天天晚上出去。

    人要变,天难拦。

    如果老婆出去仅仅与小姐妹打打老k什么的,阿明一点儿都不担心,不会弄出伤感情的事,而一旦踏进充满色欲的舞场,那么,再好的白玉也会沾上污渍。

    蝴蝶总是追逐花香,人性最爱异性肉色。

    舞场,便是展现肉色的绝佳场合。灯光令人迷惑,舞曲令人陶醉,酥肩一搭上,纤腰一搂着,柔手相紧握,肉香迎鼻,勾语入耳,意绵绵而飘扬,情勃勃而驰骋,什么烦恼皆抛向九霄云外了。

    阿明无法也不敢阻止老婆出去,更不敢问她是否去跳舞儿。他懂得空虚会窒息人的呼吸,寂寞会摧毁人的神经。

    况且,他一天卖鱼回家,又要烧,又要洗,也累了,只想好好交休息,生怕一干涉,家里不安耽,吵起架儿来被邻居笑看。

    他实在无力在老婆的空虚中注入情调,也无力在老婆的寂寞中描绘浪漫。

    他脑海里不再有风花雪月,所要面对的只是柴米油盐,最想的是当天能赚到钱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老婆的心思不在家里了,卫生很少搞了。这天阿明洗好衣服,取下结婚镜框来揩。那框架上有着厚厚的灰尘了,揩着揩着,他的眼前浮现小露以前揩的时候那副痴迷迷的情景,不由得眼眶儿湿滋滋1了。

    确实,结婚以来,他没送给过老婆一朵生日鲜花,也没有送给过老婆一件节日礼物,倒是在他去年生日的时候,小露送给他一只100元的飞利浦剃须刀,还有一件120元的红色羊毛衫。

    牛肉慢慢煨出来的好吃,夫妻感情要添加浪漫才新鲜。

    由于生财无门,袋儿里瘪塌塌的难谈浪漫,难搞情调,阿明只管着她有饭吃,再说他做人大么么的,也没想得那么细。这样久而久之,小露或许厌倦了生活清淡如水,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直奔旷野了。

    他知道要收回她的心来,没有钱儿的壮声,是有点儿难了。

    夏天的脚步儿又匆匆地走来了。

    纹丝不动的树叶儿令人沮丧,而嗡嗡飞着的蚊子更令人讨厌,空气似乎凝固了,燠闷得叫人朝天直骂。

    那一天晚上,小露吃好饭,汏好浴,便出门去了。阿明家里的事体收作好,从菜场汏好浴回来后,便拿了张小凳儿到楼下去乘凉。到了九点光景,忽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他逃回到楼上,望着窗外哗哗直响的梧桐树,想想雷雨总会停的,但一直到十二点,雷雨虽小了些,但依旧还要响,还在下。

    平常这个时候,小露大多是回家了,阿明等等她还不回来,心想老婆怕雷,便拿了雨披,踏上自行车去接她。

    狂风暴雨之后,地上满是枯枝落叶,脏水积满了道路的低洼处,深的地方要趟水而过。有几根木头电线杆歪斜了,皮线乱挂了下来,挡住了去路。阿明生怕触电,提心吊胆绕着走。

    到了劳动路,找到了她小姐妹的饭店。饭店的门儿关着,里面墨册铁黑。阿明想或许同老婆兜进兜出,便往回骑。骑到军区招待所时,他看到被墙头遮挡住的有些凹进的屋檐下,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背儿朝着马路,极像小露。阿明再仔细一看,正是老婆。

    “小露!你在作啥?”

    阿明如雷轰顶,怒气冲天,大吼一声。小露听到吼声,急忙推起车儿到马路这头来。那男的跨上自行车,还没等阿明反应过来,一阵风儿似的没了。

    “小露!你不回家,在作啥?”阿明如头怒狮,喉咙比雷还响。

    “我没作啥,落雨落住了,躲雨儿,谈些天。”小露若无其事。

    “那个男人是谁?”

    “一起打老k的。”

    “他叫什个名字?住在哪里的?”

    “大家叫他‘根老头’,具体什个名字,住哪里,我不晓得。”

    “你老k打到几点钟?”

    “十一点四十分左右。”

    “现在都十二点半了,你与他介长时光好谈?”

    “他背事唠叨说他女儿,再说雨没停,就多谈了些。”

    “他几岁了?”

    “三十二岁。”

    “哪里工作的?”

    “没工作的。”

    “小露,我以为你只是在外头打打老k,没想到还同男人家搞七捻三!”

    “哪个在搞七捻三?你说话牙齿笃笃齐!”

    “亲眼被我撞见了,你还要赖?”

    “我赖啥西?你看见我与他在作啥?”

    “今天要是我不来接你,不知道你要同他弄到什个时光回来!”

    “我同他弄啥西,你也管不着!”

    “你现在心野了,有男龟三了,是不要我管了!”

    “哪个有男龟三,你话语乱说,要被天雷劈死的!”

    “有没有男龟三,你自家心里有数!”

    “我有数,你急个套?”

    一路炸咙皇天吵回到家中,小露揩了把脸儿,脚儿也不汏,躺到床上去后再不理阿明。

    阿明怒气不息,想到老婆还瞒着他在外头跳舞,积闷在心里头的气儿鼓鼓鼓地往上冲。他想自家尽管也同女人出去喝茶、跳舞,也说过不少造话,但对她始终一片爱心,忠心不二,也对家庭尽了最大的责任。而今,老婆同样有事儿瞒着他,同样对他说造话,原来夫妻都是你在骗我,我在骗你,而她骗到他什个程度,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小露!今天把话语说明了,该急个套就急个套!”阿明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有屁快放,我要困搞了!”小露头也不转过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去跳舞的?”

    “跳舞又急个套?犯法的呀?”

    “同哪个去跳?”

    “当然同小姐妹喽!”

    “那个男人是不是你舞厅里搭来的?”

    “搭来又急个套?不搭来又急个套?”

    “小露!老子有那张保证书写着,如果没有,就给你吃巴掌!”

    “写过也可以吃呀!你想做我老子,下辈子吧!”

    “你外头搞七捻三,嘴巴还要介老?”

    “我搞七捻三,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这个人家不像个家了,我们分家过!”

    “你每个月交出一百五十块雯雯的生活费,其他各归各!”

    针尖对麦芒,阿明晓得老婆的倔脾气,无论如何斗她不过的,再说门外头有人走来走去的,也就不同她斗了,可是一股恶气一夜头总是不消。

    “我即使骗她一万次,不如她一次伤我深呀!”阿明欲哭无泪。

    钞票可以有小金库,感情不能有两双鞋。阿明即便再苦再累,都能忍受得了,而在老婆这件事儿上,尽管没现场捉住奸,但苗头不对,有戴绿帽子的趋向,这无论如何是忍受不了的。他对她那样百依百顺,那样一心一意,倘若有花心,想搞婚外情,小燕、冬萍没十分拿把,阿芳、春桃要搞是笃笃定2的,但都守住了忠诚的底线。

    他忽然想起3月下旬在涌金门拿鱼的一幕来。那天上午,好端端的天儿突然乌云翻滚,飞沙走石,天黑得似要塌下来一般,随着一声春雷炸响,瓢泼大雨直下。波翻浪涌上,一条西划船儿来不及靠岸,倾翻在湖里,有人入水,大呼救命。抲鱼的船儿正好收网回来,见状纷纷相救,4个入水的台胞被救上岸来。

    阿明觉得他的婚姻就像那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惊心掉胆,危在旦夕。入水者有人救,而他如今所面临的危机,又有谁来救呢?

    “只能靠自家了!只能靠自家了!”

    因此,他连续三天早早回家,先把卫生搞得干干净净,然后烧好老婆喜欢吃的菜,等着她回来一起吃。小露一进门,他虽然不开口,但给她放好碗筷,倒上冰啤酒。可是,她洗一洗,换好衣服就出门了,似乎看都没看桌上一眼。

    阿明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没了,心如针扎一般地痛,呆鼓鼓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噙着泪水儿,恨不得都把它砸了。

    之后,他感到家庭像一盏油灯似的渐渐暗淡了下去,看不到幸福的光亮了,所以卖鱼也没劲道了。尤其拉在烂污泥地上拉不动时,想想自家这般地辛苦,一分钱儿一滴汗,滴滴汗儿如血水,止不住就掉下泪儿来。

    他不再买菜做饭了,外头胡乱吃一点后,就在菜场里或者看,或者自己坐下去打老k。天黑了下来,他估计老婆出门后,才无精打采地回家来。

    两人形同陌人,深夜里睡着,屁股对着屁股,各朝一边。有时阿明实在忍不住了,假睡着翻个身儿,把脚儿搁到她的腿儿上去,她要么无动于衷,要么就把他的脚儿踢开去。

    阿明结婚时,不相信小兄弟们说的“结婚是爱情的坟墓”,如今他切身体会到了,双人床虽宽,还不如单人床睡得香。

    “阿明,你一个月没来看女儿了,雯雯想爸爸了,吵着要看你,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

    电话响了起来,是丈母娘打来的。阿明接听后,知道丈母娘来促和了,自己也实在想女儿了,便一口答应。

    第二天他只卖了半天鱼,回家来换换洗洗,躺了一会儿便出门了,路高头给女儿买了不少吃的玩的。

    雯雯梳着两条小辫子,上头扎着两只大大的粉红色的蝴蝶结,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小露还没下班回来,阿明便抱着女儿到楼下的花坛里去玩,玩得好开心。

    小波与曲玲没来。他俩领出了结婚证,但酒席未办就离了,具体原因阿明也不便多问,大致是小波外头又找了个小的。

    吃饭之前,阿明到小房间去,小露就到阳台上去。而他同女儿到阳台上去,她却又回到小房间去,没一句话儿。

    女人难弄,男人要吃苦头。

    吃饭的时候,也许丈母娘做过了女儿的思想工作,小露的脸孔不那么肃肃起了,但阿明给她拣菜,似乎不高兴,筷子也不踫一下。丈母娘东敲一句,西击一句,总是要他俩和和睦睦,恩恩爱爱。

    回家的路上,阿明笑着脸儿看老婆,小露的脸孔却又肃肃起了。

    “小露,那次我态度是有点不好,过去的事就算了。”阿明真心真意喜欢老婆,也受尽了冷战之苦,只能跌倒认错。

    “你疑神疑鬼的,我要找男人,比你好的,十七八个都找好了,下次你再这样,就别怪我了!”小露冷冷如冰。

    “小露,你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喝茶吃饭唱歌打牌,我都不会干涉的,但跳舞最好不要去跳,里面的风气不好。”

    “你不会跳舞,急个套知道里面的风气不好?”

    “这个我听同事们说的。”

    “他们说什么你就相信,而我说的你就不相信?”

    “总之,其它我不反对,你要跳舞我不舒服。”

    “你不舒服是你不舒服,同我搭介啥西?”

    “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又要吵了。”

    “是你碎烦唠叨,没人要同你吵!”

    也许丈母娘私下里关照过女儿了,小露虽然不是天天出去,但隔三岔五还是要出去。但夫妻有隔阂了,两人在家里,尽管乌珠对乌珠,鼻头傍鼻头,嘴巴却不亲嘴巴了,话语很少说了。

    秋冬交际的时候,阿明卖鱼太劳累,腰病又犯了,但这次没那么幸运了,夫妻已好久不过性生活了,足足躺了二十几天。

    腰儿实在不能再用力了,阿明没办法,只得向小金、小王要求换工作。小金、小王就安排他暂时到单位组去做。

    新年元旦到来的前一天,阿明将卖鱼穿过的破旧不堪的衣服统统扔进了垃圾箱。当他扔完后,便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垃圾箱前不动了。两年零七个月的卖鱼生涯,或许是他此生中最苦的岁月,或许也仅仅是个开头。池塘上的月亮星星,池塘里的涟涟波光,池塘边的坑坑洼洼,风风雨雨,冷冷热热,蛙声虫鸣,白露银霜,此刻萦绕在心头,令他心潮起伏,泪流不止。。。。。。

    【注释】

    1湿滋滋:杭州话,有些湿润之意。

    2笃笃定:杭州话,很有把握、非常确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