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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情(高干 婚后) 我的小男友(高甜, 1v1) 我爱的你

第90章 116. 柳暗

      回中心店的路上,阿明心花儿怒放得不得了。玉女接他情书的时候,脸儿是那么地高兴,眼儿是那么地含情,一点儿都没有拒收的样儿,看来学友们面对面这一招的成功概率至少在90%以上。

    确实,夜色里往往藏着狡黠和阴谋,而阳光下的所有都是真实可信的。

    快到弄口时,定安菜场旁边的定安肉店门口围着一大堆人,乱哄哄的,好像有人在打架儿。阿明急忙上去观看。打架儿的两个人他认得,是肉店里的职工,平常也看到过他们一起敲着碗盏到菜场的食堂里来吃早饭,有时还勾肩搭背的,好像蛮好说的。

    人们在议论纷纷,阿明东听听,西听听,听出原因来了。

    原来肉厂的猪肉到了,收发员在发给每个墩头的猪时,这两个人为了猪身的好坏,从争执到打了起来。

    这好的猪身,前腿、后腿精肉儿多,一点肥肉儿剔掉,就是全精肉的价格,它卖出去自然要比带肥肉的贵。猪也有单节猪、双节猪。单节猪的猪身上端剔掉薄薄的单节的脊椎骨,好当精肉儿卖;双节猪如不剔骨,只能当大排卖,要是剔掉厚厚的双节的脊椎骨,这骨头就成杂排了,而剩下的精肉也不多了。所以,猪身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当天的跃帐。

    没承包前,卖好卖坏盈了亏了都是公家的,没利益冲突,人与人还是蛮有人情味的。现在不同了,自家的腰包最要紧,还管你同事不同事情谊不情谊的,肉店官个个变得贪婪起来,人人学会贿赂收发员。

    过去的收发员只是收收发发而已,现在手中有权了,岸伟得不得了,叼着个烟儿很有趣得色的样子,如果某人那个事儿做得不到位,发到他墩头上的猪肉想好也好不起来。这收发员往往同上头关系蛮铁的,你想要像黑鳢头1一样撬起撬倒,把他撬翻下来,一个弯拐儿自家连肉都没得卖了。

    人情渐渐趋淡了,这也罢了,那天有个戴眼镜儿的中年妇女拿着一个小勾秤到中心店来投诉,说买的肉不像全精肉,而且份斤也少了半两。这妇女像个老师,蛮有文化的,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也蛮难听的,什么“你们商店还要不要信誉”、“营业员还讲不讲诚信”,诸如此类。虽然此事后来妥善处理好了,但那“信誉”、“诚信”几个词儿特别地刺耳,这种批评在承包制实行前是没有的,当时领导包括阿明在內都叹说钱儿使人的思想蜕变了,蜕变得始料未及,有点叫人寒心。

    不过,这晩阿明还是很开心的,邓丽君的《甜蜜蜜》不知听了多少遍。那封情书亲自交到她手上,而且当着几个同学的面,玉女肯定挣够了面子,不会再无动于衷了。阿明躺在床上,望着天井上皎洁的月亮,像是在朝他微笑的月亮,心里甜滋滋的。他像个傻瓜似的,奇怪自己怎么会笑了,笑得如此的甜蜜。

    这一夜,他满脑子玉女的影子,在他眼前翩翩,楚楚动人——他就躺着等待爱情的春风来拂面了。

    几天后,一封厚厚的信件寄到了中心店,信封上落款是“杭州钱江”。阿明捏着厚厚的信封,热血顿时沸腾了起来。这封信肯定是玉女的复信,才女固然与众不同,要么不写,一写就那么多。

    他激动地拆开信封,便呆若木鸡了。那两封情书退了回来,里面夹着一张小便笺,上面寥寥几句:“爱是相互的,承蒙您的爱,我谢谢。本来应该早点回信,由于去我男朋友家今天才回来,抱歉。”

    阿明盯着那“男朋友”三个字,明知看不出啥个名堂来,却看了又看,痴痴呆呆的。小时候不小心被奶糖塞住过喉咙,难受死了,这时的他似乎又被奶糖塞住了,不是一块甜甜的糖,而是一块苦苦的糖,塞得他感到比死还要难受。胸口头一股五味杂陈的气儿直往上涌,然被这块糖儿堵着,憋得他眼泪水都要滚出来了。他被这股气儿憋着,浑身无力,脚儿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棉花糖上似的,几乎要摔倒了下去。

    他认认真真伤伤心心地看了一遍自家写的叫自家也感动不已的两封情书,想着自家先前的自信的判断力,今日里忽然像被横风无情地一扫,瞬间消失了。他的整个身儿好似跌入到钱塘江大桥下面去了。深不可测的江水太吓人倒怪了,他像一片树叶儿似的往下飘坠着,飘坠的时候想象着自己的脑袋、胸膛砸在水面上会是什么样。也许要死了,他的眼泪水反而倒回到眼膜里去了,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失望和悲伤要把他的灵魂攫出来吞噬个一干二净。

    一场欢喜一场空。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后,他点燃了一支蓝西湖烟儿。没吸几口,烟梗便吱吱地炸开来,缕缕青烟里散发着糊焦毛头2的气子,叫人呛得要死。他一脚踏乌,又点了一支,看着窗外的月儿。爱情的打击接二连三,像阿娟这样不可能得到的人得到了,而他想要得到的人却得不到,他认定这就是他的命。

    命里富,即便眼下穷,迟早会富起来;命里穷,即便有了金山银山也会穷。这朵桃花属于你,运到自然到;不属于你,再是个去争呀抢的也没你的份儿。孙悟空有七十二变,翻来翻去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这就是命。没有人斗得过命,还是乖觉觉3地听天由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阿明胡思乱想到最后,这样叹息一声,迷迷糊糊困熟了。

    没多久,学友们从金童的口风中和目睹班上另一个金童送她回家,阿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由于自己先前没有当面奋勇直追,而是用了写情书这一迂回战术,失去了宝贵的时间,另一个”鹭鸶”斜刺里杀出,横马出枪,挑落他于马下。

    还好,有一件喜事儿这时正好冲淡了阿明因失望而悲伤的心情。一封由阿明起稿班长修改校方出面的要求承认大专学历的报告寄送给了教育部、省、市领导。钟伯熙市长很快就来学校视察了。不久,根据81〔029〕(教工农字)和国发83〔7〕号文件精神,省教育厅下文,凡中文、英语81级两班学员学完规定课程后,经国家统考及格者,予以承认。

    翁家山的哈拉房子翻造好后结婚了,小兄弟们都带着老婆、恋人上山去的。热闹间,阿明孤零零的一个人,自然成了他们劝说的对象。子荣最为起劲,从上山到下山,劝说个不停,就像翁家山的山泉,叮叮咚咚的没个休止。

    子荣啜口龙井茶儿道:“阿明,阿凤其实是不错的,脸蛋儿粉粉糯糯,皮肤白白嫩嫩,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跟你配配真当蛮好的。你和她年纪相差两岁,按照迷信三小冲,六大冲,你们的生辰八字也不相冲相克。再说她蛮吃对你的,我们都看得出来。我们都要结婚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同她谈个一两年,大家也能吃你喜糖了。”

    子荣所说的阿凤,是水产组的营业员,菜场里除出双珠,漂亮就算她了。她比阿明他们晚两年进来,进来时就是个团员。一开始还是比较积极的,后来没做上文体委员,就变了,变得有点不可理喻。

    “子荣,不是我不想和她找,只是你们都知道的,她这人太娇,太傲,头上长个角似的。团里头开个会,都要三请诸葛亮,四请姨太太,好像欠了她多,还了她少似的。就说这次公司团委组织的在太子湾的植树造林,中饭大家都是一样的快餐,她眉头皱皱起,嘴巴翘翘起,厌憎菜蔬差,饭是夹生的,一副懊恼态固的样子。饭菜不吃,掼进垃圾箱也就算了,她特为掼在边儿上,弄得一屎八脚,这你们都是看到的。她自己不吃也就不吃了,还拖了几个人去花港饭店吃,印象弄得木佬佬差。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儿看不惯。”阿明看阿凤不是太顺眼,要找对象还是有点儿嘎门相4的。

    “这种都是小事儿,姑娘儿哪个不嗲声嗲气的,男人家肚量大些,没必要跟他们一般去见识。阿明,我先去试探她一下,有想法的话,到时帮你作介绍。”子荣的脾气就是死不倒蛋。

    “子荣噱头势好,肯定能噱动阿凤的。”

    “阿明,年纪差不多了,要求要放放低了。”

    “你再找不好对象,我看你们大人都要急死了。”

    “。。。。。。”

    小兄弟们就像门前树林上的鸟儿,聒噪得阿明心烦意乱,头脑子都大了。他望着对面杨梅岭坡儿前郁葱葱、密层层、齐整整的茶田,忽然想到阿娟就葬在岭的那头,眼儿顿时湿润起来,暗暗吟起自家不久前得不到玉女而写的“好景何须对酒愁,天涯难觅一知己”的诗句来。

    虽然这天眼前是山水丽景,嘴前是香茶美酒,耳旁是欢歌笑语,这些对他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他的心情就像路口古井边的那些株树儿,浓荫笼罩着布满青苔的井栏,没有阳光照射那般地阴郁。鸟儿此刻声声的啼鸣,在他听来,是孤独的求爱,是凄婉的倾诉。

    哈拉已是村支部副书记、民兵连长了,婚礼不再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老四件,而是彩电、冰箱、洗衣机、录音机新四件了。新房又大又亮堂,布置得富丽堂皇,在小彩灯的闪烁下,格外地叫人羨慕。

    阿明不由得想起自家工作那么多年了,居然没积蓄起一分钱来,甚至还常愁这个人情那个应酬的。再看看自家的衣着,过时而又旧咔咔、皱巴巴的,不能与任何一个小兄弟比,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在喜喜庆庆的气氛里,即便与新娘子或小兄弟们的老婆、恋人交谈,他也感到很没面子。

    说实话,过去的年头不计较这个,大家在大锅饭里一起挖饭吃,收入相差不多,杭州话说起来叫“脚傍脚”,没穷呀富的这些个东西好比较。现在的年头有个体户了,或者做第二职业,放心大胆去捞外快,高高高眉毛,低低低卵泡,你比我,我比你,都崇拜起物质来了。这是时代发展所带来的变化,这也是人们追求和向往的生活。幸福、快乐离不开物质,袋儿里铜钿壮笃笃5,喉管就响得起来,生活就有滋有味;袋儿里钞票瘪塌塌,头颈也伸不直,日子又苦又涩。阿明东想西想的,后半夜四点多钟回到中心店,还在叹息自己的寒酸样儿。

    职工分两批去天台国清寺、温州雁荡山旅游,阿明是第二批的领头。

    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载着基本上是团员、青年的两辆大巴车沿着104国道往东南方向行驶。

    正是暮春的季节,天气很惬意,窗外的景色也很美。过钱塘江大桥时,桥东是碧蓝蓝的天儿,桥下是绿盈盈的水儿,阿明半开着车窗,迎着夹着菜花香的江风,回想起与秀云在桥上拍照儿,触景生情,一阵酸楚便涌上了心头。

    大半年匆匆过去了,天上的云依然是那么地秀丽,悠悠的样儿一点儿也没变。尽管他竭力想挽住那朵云同行,可人生的车轮已驶进了林荫夹道的弯头,眼睁睁地看着云儿消失在北岸的山峦之后。

    “阿明,阿凤那件事儿有眉头了。”子荣与章祥换了个位儿,坐到阿明旁边轻声道。

    阿明对此也思考多日了。他感到自己年纪确也不小了,再想要找个称心如意志同道合的伴侣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阿凤这姑娘儿虽然娇点、傲点,也许在自家的调教下会改变些过来。尤其姆妈老是在屁股后面催着实在难受,所以也有了将就将就的想法。

    “急个套的眉头?”阿明悄悄问。

    【注释】

    1黑鳢头:杭州人对黑鱼的叫法。

    2糊焦毛头:杭州人对东西烧糊烧焦的叫法。

    3乖觉觉:杭州话,听话、顺从之意。觉读“叫”。

    4嘎门相:杭州话,对人对事勉勉强强、劲头不足之意。

    5壮笃笃:杭州话,壮实、丰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