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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另一枚护国令

      她絮絮叨叨地说完,发现沈虽白一直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我说错什么了?”她疑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笑了笑:“没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或许此事真与宫中有关。”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事实如何,辄待调查,说不准只是阮方霆那厮野心勃勃,想要掀起什么风浪。”说实话她眼下心里也没什么底,这江湖上会搞事的可不只有她一个,想给沈虽白找麻烦的,比比皆是,男主招仇的体质,自古便是如此。

    跌下山崖之前,她看见护国令落在了沈遇手里,兜兜转转大半年,居然又回到了剑宗,不过至少没教长生殿抢去,否则她跳这一回崖,都觉得血亏!

    “长生殿的人觉得照霜便是灼华?”沈虽白将剑横在膝上,皱起了眉。

    “这把剑一直跟着你吗?”顾如许问。

    他摇了摇头:“照霜乃是剑宗至宝,一直是我爹的佩剑之一,我从前用的,并非照霜,而是梵音剑。”

    闻言,她想起在一朝风涟的架子上,似乎是还有一把剑,灰白铜鞘,雕着绮丽的流云,她还疑心为何要备着一把剑,却原是他从前的佩剑。

    “梵音自我习剑,跟了我十年,直到五年前,我才承袭了照霜。”他道。

    “五年前?”她吃了一惊,“据说灼华剑亦是五年前流落民间,世上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她本来还对此心存疑虑,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信了。

    她将照霜剑借过来仔细端详,沈虽白却觉得此事凑巧的可能更大些。

    “照霜剑一直在犀渠山庄,如何会与灼华剑扯上关系?”

    “这说不准。”她道,“灼华剑流落民间之后,听闻曾在芜州出现过,且彻底换了副剑鞘,时至今日谁也不知它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说不定你承袭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照霜剑……”

    他皱起了眉:“灼华乃是太子佩剑,谁敢随意改动,原来的灼华剑也没有多少人见过。”

    “我见过。”她看了他一眼,“兰舟曾给了我一幅灼华的图样。”

    那把剑当真是金玉为缀,举世无双,即便只是一幅卷轴,也能想象得到此剑一出,是何等的风华。

    “你这把倘若真是灼华剑,阮方霆必定不会就此罢手。”她想到那个“九命”,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长生殿这种门派,本就极擅背后使阴招,这傻小子回头被人下了毒还不自知可怎么是好?她又不能时时在他身边提防,况且这种事总是防不胜防的。她在这悬着一颗心,回头却见他又在出神,气得捅了他一肘子,“想什么呢,好好听我说啊!”

    沈虽白陡然回过神来,迟疑地看着她:“你说兰舟给了你灼华剑的图样?”

    “是,是啊,怎么?”

    “灼华剑乃是当朝太子佩剑,且通常只在例行朝会之时与太子弁服相称,随之出入宫闱,放眼楚京,有幸得见之人,非富即贵,民间只流传其只字片语,你可有想过,他是从何处得见灼华剑,且能仔细地画出一幅图样来给你?”

    闻言,顾如许一怔,只觉他似乎话有别意:“你想说什么?”

    她是不愿怀疑兰舟的,但如此一说,真有几分疑惑。

    沈虽白的脸色不太好,从前提起兰舟,他只是心存不解,可眼下却突然多了几分警惕。

    “此人城府极深,你须得防范一二。”

    他犹豫良久,给了她这么一句中肯的劝诫。

    顾如许一脸莫名地望着他:“你怎么也开始对那小子有成见了?”

    这二人可真是天生八字不合,起初还只是兰舟仇视他,不许她与他多接触,而今就连他也要她防着兰舟,敢情她就是一豆腐块儿,谁都碰不得?

    沈虽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糟糕的事,面色愈发凝重。

    “此人日后定会掀起一番风浪,你若想全身而退,便听我一句,留个心眼。”他郑重道。

    顾如许听得云里雾里,忽然想起在此生阁暗道中看见的几仓兵刃与粮草,不由得心头一紧。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追问。

    他犹豫良久,摇了摇头,不予作答。

    顾如许当即来了火:“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啊,是天会塌下来还是海要枯竭了,猜来猜去很有意思吗!”

    自从她穿越到这个大周,怪事就一桩接连一桩,系统总是用权限来糊弄她,即便她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事儿不大对头,依旧守口如瓶。

    她将这些事都放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实在零散得很,总是少了关键的那部分。

    她已经厌烦了这种有话不说完,一句话要拐好几个弯儿才能猜出其中有几层意思的日子了,没成想沈虽白居然也开始这么说话了。

    见她恼了,沈虽白叹了口气,同她解释:“并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局势多变,尚未定论,我也不知今后会发生多少意料之外的事。”

    他所“梦见”的一幕幕中,曾有兰舟的身影,只是每一次都略有不同,便是那一点的异样,以至于之后所见,亦全然不同。

    他不敢肯定这次所认识的兰舟,与“梦中”的究竟有多少出入,只能提醒她一二。

    顾如许撇撇嘴:“一个两个都说的这么邪乎,我还不稀罕猜了呢……”

    沈虽白叹息着问:“那护国令,当初是你想要还是他希望你带回去的?”

    这话问得有些怪,她顿了顿,答道:“起初是我想要,才去的青州,之后兰舟同我说,让我妥善保管令牌。”

    闻言,他陷入了沉默。

    “护国令共有两枚,一枚由国君收着,另一枚则被先帝赐给了宁国公顾昀,自五年前宁国府谋反案之后,宁国公手中的那一枚便流落江湖,想必你也知道。”她道。

    沈虽白点点头:“的确如此,那半枚护国令在宁国公入狱之前,便由宁国公世子顾铎的亲信送至犀渠山庄,此后一直放在玉衡庄的暗室里,直至长生殿前来抢夺,才重见天日。”

    “你晓得我是谁吧?”她忽然道,“诚然我并非顾家九族之内,但好歹也是顾家子孙,那枚令牌既是宁国公之物,由我来代管,当是不算过分的。”

    沈虽白的目光闪了闪,道:“的确,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可你爹恐怕不这么想。”她颇为发愁,“眼下护国令在你爹手里,强取豪夺,保不齐还是我吃亏。”

    “护国令并非剑宗之物,亦非沈家私物,当年铎世子曾言,待到时机成熟,此令当交还予大周明君。”他迟疑片刻,继续道,“护国令一令成双,方可调动大周兵马大军,实与传国玉玺无异,一枚流落江湖,而另一枚,其实眼下也不在宫中。”

    “什么?”她吃了一惊,“两枚都弄丢了?”

    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并未弄丢。传闻先帝极为宠信宁国公,宁国公嫡长子顾铎文武双全,仅十六岁便受封世子,承袭爵位,加冠之年更是一举夺得文武双状元,可谓大周开国以来最为年轻的双全状元,深得先帝赏识,常伴国君左右,更得先帝赐婚,将皇长女明钰公主下嫁为顾家媳,此恩宠在当朝前所未有。据传先帝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临终前将两枚护国令都交给了这位铎世子,令其妥善收起。”

    “你的意思是,最后见到那两枚护国令的并非先帝或是宁国公,而是那位铎世子?”这倒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铎世子将其中一枚送到了犀渠山庄,交与我爹,而另一枚,普天之下,除了铎世子本人,无人知晓。”

    顾如许诧异地愣在了那:“可……可那铎世子不是……”

    “五年前,铎世子与宁国府顾家九族,一同被斩首于顺天门下,如今早已化为枯骨。”

    “如此一来,岂不是无人知晓另一枚护国令的下落了?”

    沈虽白沉默须臾,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铎早亡,徒留这一半的护国令,竟引得有心之人争抢,阮方霆有何目的无人知晓,但必定不作善用。

    “护国令不过是一件兵符,没有国君圣旨,应当也无法随意调动兵马才是。”顾如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当太平盛世,仅凭兵符便能立即调动大军,倘若没有国君金口玉言,可太随意了些。要是被人偷了去,或是不小心弄丢了那还得了?

    “护国令双符合二为一,方能号令三军,灼华剑可斩佞臣谏昏君,任得其一,都可掀起一番风浪,但长生殿似乎对二者皆有兴趣。”沈虽白若有所思道。

    这一提醒,顾如许便起了疑。

    的确,阮方霆要的可太多了些。

    “护国令与灼华剑之间有何联系?”

    沈虽白皱眉:“我只知有一传言,两枚护国令与灼华剑若是一同现世,天下将倾。”

    这话听来颇为唬人,但他言语间并无玩笑之意,她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铎世子一死,那另一枚护国令,怕是再也找不到了。”他叹惋道。

    “这谁能说得准,万一藏在哪座山沟沟里巧不巧被人翻出来了呢?”顾如许觉着,世上的巧合多了去了,保不齐哪天就能见着另一枚护国令,况且那位铎世子既然有心将其藏起,便是死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先帝临终所托,又岂是希望这枚令牌永远消失在世上?

    但此物究竟何时会现世,还真难说……

    她忽然有些好奇那位世子爷了,便问沈虽白:“那位铎世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提起他,全是夸赞之辞,他真有那么好?”

    沈虽白看了看她,眼中多了一抹笑意:“你应当是见过他的,当年便是铎世子亲自带你上云禾山,拜在剑宗门下。”

    她抿了抿唇:“我……我忘了,你再同我说说罢。”

    不知为何,对于这顾铎,她总觉得十分亲切与怀念,就好像认识了几辈子,忽然之间,全然不记得了,脑海中空空如也,有些怅然若失。

    一片漆黑的回忆中,似乎还留着那么一星半点的身影,在迷雾中游荡着。

    那大约是顾如许的记忆,梦一般飘忽,她想看清点什么,却总是一恍而逝。

    雀跃的火光里,沈虽白轻轻一笑,同她说起了那个举世无双的文武状元郎。

    他口中的顾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色若春晓,俊逸不可夺。白马轻衫桥上过,满楼红袖招,也曾潇洒风流,畅谈风花雪月,一笔而簇惊才艳艳,中秋国宴,独得天子连声赞。

    谁道世上无完人,便是不曾得见顾家儿郎之风韵。

    楚京贵女,悉半数都为之倾心。

    可惜不敌天家下手快,一道谕旨,将皇长女赐与顾铎为妻,择立冬吉日,可完婚。

    然谁也没想到,刚入秋,便出了那样的惨祸。

    他絮絮而谈,语调平缓,顾如许从那言语间,脑海中的那道身影仿佛渐渐清晰起来。

    鲜衣怒马少年郎,顾盼生辉,笑意朗朗,尽管仍看不清相貌,却以一背影,清绝天下。

    她不由得有些骄傲。

    “你说他还精通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都拿得出,这样好的人,世上当真有?”

    沈虽白笑了笑:“绝无半句虚言,就连陆师伯对其,都赞叹有加。”

    顾如许吃了一惊,不敢相信陆璋那样苛刻之人也会有夸人的一天。

    “那位铎世子的墓碑在哪儿呢?”她想起了被藏在琼山寨暗室中的牌位,不由得有些惋惜,若有机会,她真想去看看这位风华绝代的世子爷,如此完美的远方亲戚,光是想想,都觉得自豪不已。

    诚然人已故去,去墓前上一炷香,总是可以的。

    沈虽白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令她不免有些发虚。

    “怎么了,不便说吗?”

    迟疑良久,他摇了摇头:“他没有墓碑——顾家九族,没有一人立碑建墓。私通外敌,谋害先帝,桩桩皆是重罪,朝廷下令,不得为其入土为安,亦不许设灵堂供奉。”

    顾如许怔愣地望着他,有些无措:“那……那他们的尸体都去哪儿了?”

    “你想知道?”

    “废话,九族连坐,那些尸体不让下葬,难道都飞天上去了不成?”

    沈虽白并未立刻答复,而是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久到顾如许都觉得他不会继续说下去了的时候,他终于慢慢的道出了她所求的答案。

    既不让立碑,亦不许供奉,被斩首于顺天门下的顾家人,究竟去了哪儿——

    长刀卷刃,血尽流,昔日国之栋梁,一朝身首异处。

    “他们的尸体,据说被尽数丢弃于楚京城郊的一座山谷中,日晒雨淋,直至腐朽。”沈虽白的声音,如同过往山风。

    那位白马银枪的紫衣少年郎,音容笑貌,都随之散尽了。

    顾如许手中的柴掉在了火堆边,不知从何而起的泪在眼眶中翻涌,将她的眼前化作一片模糊。

    她动了动嘴唇,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