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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节

      尸体上的伤无论是致命的还是浅口子,的确都是鞭痕,且有几具死尸身上,也留着重黎的气息。

    陆君陈旁观许久,无论怎么看,此案都与魔尊有着毋庸置疑的干系。

    看来真相已明。

    他心中刚有所笃信,陵光却用更为斩钉截铁的口气打断了他。

    “这些人,不是死于重黎之手,至少不是死于他惯用的兵刃下。”

    第八百七十六章 :夜访遗孤

    陵光暗暗舒了口气,一路紧锁的眉头也终于纾解开来。

    “何以见得?”陆君陈没想到她在看完这些近乎铁证的尸体后,反倒站在了魔尊那边。

    她掀开其中一具尸体的领口,让他看死者脖子上的鞭痕:“魔尊的兵刃无愧,是昆仑主峰八隅崖上,水火两脉并生的仙藤之一,属火的那一条数千年前是朱雀上神的法器,另一条则是上神赠与当时还是昆仑弟子的魔尊之物。”

    “这两条仙藤虽极似长鞭,却与世间任何一种法器都不同,它所致的伤口,也是独一无二的。下手之人的确以长鞭索命,但这痕迹绝不是无愧留下的。”

    她用不染多年,昆仑仙藤能打出怎样的伤口没人比她更清楚,便是做得再像,也不是同一种法器。

    虽想不通她为何会如此了解朱雀上神赠与魔尊的法器,但她说得如此肯定,陆君陈也多少有些动摇。

    “若这些人不是魔尊杀的,那画像又作何解释?且这命案也的确是在那位余公子载魔尊到了鹿城后才发生的,这两件事之间,定是有些干系的吧。”

    他身为仙门弟子,对魔尊终是有些成见的,但即便就事论事,这其中的前后因果,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不知想到了什么,陵光豁然起身。

    “去看看那些幸存之人。”

    城门下的血案发生得太过突然,寻常百姓,无人先一步察觉,以至于生死全凭个人气运,死者二十有余,活下来的不过尔尔三人。

    一个被当场吓破了胆,他们来之前人已经疯疯癫癫,连交谈都成问题,还指望能问出什么线索?

    一人身负重伤,陵光虽匀了些灵气与他,但也只在半梦半醒间,听他含含糊糊地喊了几句妖怪。

    最后一人,尚是孩童。

    其双亲便是在这场命案中丧生的,她年纪尚幼,无法为其操办后事,如今全靠邻里照拂,不至于挨饿受冻。

    陵光和陆君陈站在窗边朝屋内望去,昏暗的屋舍中只半截膏烛照明,一垂髫小女披着旧毯子,蜷在墙角。

    这间屋子不算大,但于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孩子而言,已空旷得离谱了。

    衾寒灶冷,吃了一半的馒头还放在手边,她呆呆地坐在那,目光空洞无神,似是想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哭了。

    陆君陈心中不是滋味:“这么小的孩子,竟要遭受这些,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总不能一辈子靠人接济吧……”

    陵光垂眸,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白辛城度过的那段时日。

    的确,若无依靠,一个孩子要在这世上吃多少苦,唯有切身体会过才能明白。

    “方才不是听说这户人家在别的地方还有亲眷,过些时日便来接孩子离开么,虽是寄人篱下,至少血脉相连,不至于连温饱都难以维系,但受委屈是免不了的。”

    凡人的命数归酆都掌管,即便她想帮这个孩子,也只能帮得一时,救不了她一世。

    无法承受后果的善意,都是伪善。

    “且进去问问吧。”她暗自叹息,推门而入。

    “哎……!”陆君陈没想到她说做便做,赶忙跟了上去。

    屋子不大,推门声一响,坐在墙角的孩子便抬起了头,刚历经一场可怖血案,孩子此时是草木皆兵,下意识地抓紧了一直藏在毯子下的菜刀,咿咿呀呀地冲了过来!

    架势凶狠,却连刀子都拿得不太稳,没等劈到人,自己先绊了个趔趄。

    没有预想中的钝痛,倒是被稳稳接入怀中,薄雪的馨香涌入鼻腔,冷得温柔。

    这温柔中,忽然传来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殷红的血嘤嘤冒出,染红了荼白的纱衣,比起吃痛的闷哼声,头顶先传来了淡然如水的询问。

    “小心些,可有受伤?”

    丫头看到血都被吓傻了,怔怔地望着眼前被她砍伤胳膊的女子,便是血还在流,她也没有立刻松开她,而是先把她扶起来,放稳后,才低头看了看小臂上的口子,微微蹙眉,没有多言一句。

    “陵光姑娘!”陆君陈比她反应还大,赶忙去兜里翻止血的药。

    “一点小伤,别费事了。”陵光随手掐了个净水咒,将血抹去,至于这口子,在她看来小孩子一时失手划了道口子,不足为虑,以她自身灵气,一会儿便会愈合,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顺势拿走了小丫头手中的菜刀,眨眼间变出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忽地笑了起来。

    “小孩子用不着拿刀,换这个吧。”

    惊魂甫定的丫头看着眼前红亮诱人的糖葫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这几日莫说吃糖,连肉都没见过几回,脑子里全是阿爹阿娘惨死的一幕,又惊又怕地度日,猝不及防被人温柔以待,竟陷入无所适从。

    陵光将糖葫芦塞到她手里,留意到她的左脚有异,便将人先抱到凳子上,俯身查看。

    果然,方才那一下确实扭到脚了。

    她试探了几次,所幸并未伤及骨头,养几日便能痊愈。

    陆君陈在四周转了一圈,这间屋子已经好几日没人打扫,窗上积了一层薄灰,在瞧见桌上的半个冷馒头时,他的脸色沉了几分,端着碗走过来:“你今日就吃了这个?”

    孩子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街口阿叔给我的,我不饿,吃不下……我想阿爹阿娘。”

    说到后半句,她本就有些低怯的声音有了微颤。

    此时陵光正为她揉着脚踝几处穴位,抬眼看了看那半个馒头,虽说没什么油水荤腥,至少是干干净净的,想来给她吃食的人,也是好心的。

    只是光吃半个馒头,未免太粗陋。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陆君陈,他登时了然其意,嘴角一抽抽:“咱俩厨艺半斤八两,自己吃尚可,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买些吃的回来。”

    眼下天色将晚,已是闭户的时候,街上没几家店还开着,他走了两条街,才买回一只烧鸡,一路用袖子包着带回来,送到孩子面前时,还是热的。

    “先拿着,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他将整只鸡都递了过去。

    孩子一手抱着烧鸡,一手举着糖葫芦,怔忡地望着二人。

    片刻,终于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陆君陈怕她噎着,又去给她弄了碗热水。

    可这丫头吃着吃着,竟开始掉眼泪了,且有越哭越凶之势,嘴里还咬着半只鸡腿,却是哽住了喉,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陆君陈手忙脚乱地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哭。

    陵光没有立刻询问缘由,看着她从放声嚎啕到逐渐平息下去,含着鸡腿不住抽噎,才轻轻叹了口气,给她抹了抹脸。

    “哭出来好,憋在心里只会更难受。”

    第八百七十七章 :终有线索

    丫头哭得一抽一抽地吃下两只鸡腿,终于顾得上思考他二人的来头。

    “你们是我阿爹阿娘的朋友么?”

    陵光思虑须臾,点了点头:“姑且算是吧,听说你一人待在屋里好几天没出门了,我们来看看。”

    丫头瘪瘪嘴,委屈不已:“外头……外头有妖怪,会吃人,我不敢出去……”

    “妖怪?”陆君陈看了陵光一眼。

    陵光亦蹙紧了眉,问她:“什么妖怪?”

    丫头似是因这句话而回想起极为可怖的一幕,手中的鸡腿都咽不下去了,委屈地瘪瘪嘴:“那妖怪杀了我阿爹阿娘,阿爹让我快跑,我跑不动,它肯定还会追上来杀我的……”

    这话令陵光生疑:“那妖怪不曾追入城中?”

    她摇了摇头:“他被拦在了城门那儿,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进城……”

    “是谁拦住了妖怪?”陆君陈觉得这话越听越奇怪了。

    丫头想了想:“……有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哥哥突然冲出来,拦住了那妖怪,那个大哥哥居然跟妖怪长得一模一样,眼睛也通红通红,特别凶,好多人都喊他妖怪,但他救了我,还让我藏好别乱跑,后来他和那妖怪一起消失了。”

    “陵光姑娘。”陆君陈有种不好的预感。

    陵光会意地点了点头,笃定道:“是他没错。”

    “难道另一个就是无尽?”陆君陈记得离开雪谷之前便听闻无尽离开了那座神宫,至于去向,谁都不知,他也不便打听,但若与魔尊重黎扯上关系,此事便八九不离十了。

    “魔……他身上是不是有无尽想要的东西?”雪谷八年,他除了每日想着如何逃离魔爪,也打听到不少线索。

    执明虽神出鬼没,但暗地里不止一次提及魔尊,若无所图,不至于如此费心劳神。

    陵光的脸色沉得骇人:“重黎身上……有极为要紧的东西。”

    或许是魂在体内,反倒无法察觉。

    又或是无尽其实早已凭那一半元神料定了长生之血一直被她放在了重黎身上。

    她如此惴惴不安地追了一路的原因,是因为要想方设法诛除无尽,是因为父神托付的长生之血和一颗朱雀之心吗?

    或许是,也都不是。

    “你可有看到他们是在哪个方向消失的?”她思来想去,也只能寄望于眼前的小姑娘。

    记得再模糊都好,只要有一丝线索,她都有望追上去。

    “他们好像……好像逃到山里去了,我看到林子起风,树叶动了,其他的就记不清了……”

    丫头当时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能记得的委实是少得可怜,之前官府来问询时,也没能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时隔数日再问,能想起的也不多。

    “山里……”陵光沉思片刻,豁然起身,此时丫头扭伤的脚踝已经被推开了淤血,经脉三两日便会痊愈,并无大碍了,“明日午后会有人来接你,在此之前好生照顾自己,这些东西留在这,药膏明早再抹一次便好。”

    说罢,她便施法令孩子睡去,孩子昏昏沉沉地记下了她的话,便稀里糊涂地合上了眼。

    她俯身将人抱到榻上,转而朝陆君陈使了个眼色。

    “走了。”出屋子前,她顺手锁上了门窗,且在附近落下了一道辟邪阵,以阻挡夜间邪物近前。

    “陵光姑娘!……”陆君陈赶忙追上,一把拉住她,“你该不会仅凭一个孩童的信口之辞便要即刻入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