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反思他们之间到底是一开始就是塑料兄弟情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质变的，向阳利索地加入吃虾的行列。

    他下意识地先选择的自然是闽菜的龙身凤尾虾了，因为炸制定型过的原因，外表酥酥的，里面是脆嫩的，加上时令蔬菜的搭配，清新自然，十分凸显虾肉的清甜滋味。

    为了搭配龙身凤尾的意思，袁州选择的是祥云的花式，仿佛是一条条直冲九霄的巨龙一般，昂藏的身躯穿入云霄，但是尾部又似凤尾般，随意摇摆，搭配艳丽的色泽，似龙非龙，似凤非凤，说不出的意境优美。

    随着几个人的动手，破坏了整体的布局，但是就是这样也不可能影响口感。

    从不忍心下手破坏整体造型到津津有味也不过就是前后一句话的功夫，没办法淡雅清新的香味不断吸引人的注意力，真是想要不吃都觉得不好意思一样。

    吃了一个龙身凤尾虾，向阳自然瞄准的是凤尾虾了，不同于龙身凤尾虾的外酥里嫩，金陵菜系的虾真的是将鲜嫩发挥到了极致，清甜鲜香到不可思议，反正向阳从来不知道原来看似淡而无味的虾的味道如此醇厚鲜甜。

    完全不一样的口感，但是却殊途同归的十分美味让人着迷，一个盘子才八只虾，两盘菜也不过是十六只而已，一人五只还剩下一只，虽然因为吴坤不动声色地抢先一步，但是美食面前，没有谁的速度是真的会慢的。

    要是真的慢，估计那就真的是手残了也怪不了别人不是。

    三个人几乎都是同时将自己的五只虾解决了，都盯上了最后一只了。

    要是虾能说话，绝对会说‘不要这么盯着它看，它有点方’。

    每个人都想吃，但是三双眼睛共同盯着半天也没有达成共识，因此都不约而同地共同伸出筷子夹向了虾子尾部的三个位置。

    “啪”

    清脆的一声脆响，一人夹了一段迅速塞进了嘴里，算是谁也没有吃亏，反正不管多少，都吃到了一点了。

    “啧，这个虾就应该准备十几二十，三十只一盘子这样才够吃，八只实在是太少了。”展常发摇头晃脑的极其不满虾子的数量。

    说句不客气的，他是真的感觉才尝出些许滋味然后就没了，这心里不上不下的真是难受。

    “虽然是师傅，但是这菜的份量确实是有点少，就是刚刚的蛏子都少。”向阳道。

    吴坤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参与，虽然心底赞同，但是他盯上了即将到来的下一盘菜。

    他是三个里面鼻子最灵的人，因此这菜刚刚一出厨房门，别人还没闻到味道，他就已经隐约闻到味道了，因此迫不及待转头看过去。

    说菜分量少，哪有吃下一盘菜来得重要，而且这盘菜是他点的，自然就更熟悉一点了。

    果不其然，吴坤一转头就看到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盘子，被吴坤动作影响的展常发两个也是闻到了香味了。

    主要是这道菜不止是吴坤很熟，就是向阳两个他们也熟悉，作为闽省喜庆宴席上的当之无愧，必不可少的菜肴，肉米鱼唇，自然出镜率是相当高的。

    很多人都会做，但是还是那句老话，人人会做，和精通其实是两个概念。

    按理来说这道菜其实难点也就那么几个，算是一道比较容易的菜了，但是等到袁州做的肉米鱼唇被端到桌子上来了以后，才知道差距有的时候是不分难易程度的。

    这道菜在座的三个人都会做，就他们的厨艺来说要想做坏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就是这样看到这道肉米鱼唇以后，还是觉得以前他们真的就是会做而已。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五成没问题

    大海碗里，沉沉浮浮着许多的食材，不管是白糯软滑看着就很好吃的鱼唇，还是其他的一些配菜，因为菱形或者其他的形状变得很显眼。

    经过勾芡的作用，整个汤体略带深褐色的颜色，但质地很是通透粘稠，配合各色的食材，还是相当不错的。

    一般而言，都说汤菜不需要注意什么造型之类的，只要颜值够就差不多了，那肯定是因为没有看过袁州做的汤菜，刀工无可挑剔，配比恰如其分，每一样食材看似杂乱无章地漂浮在汤面上，仔细看就会发现包围在一起，一个个随意都可以组成一个图案，那是怎么看都觉得很好看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番，都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说什么？感觉不管说什么都表达不了心里的震撼。

    你要说精致的菜做得越发精致了，那确实是很不错的实力，但你要将本来应该是粗犷的菜做成看似普通实则处处匠心独运的菜，这就很有难度了，尤其是他们都是专业的厨师，更是知道其中的难度。

    “你说要是我们成功拜师以后，这辈子能够学到袁主厨的五成厨艺吗？”吴坤呐呐问道。

    一辈子的时间看似很长，但是要看用来做什么，如果是用来学习袁州这登峰造极的厨艺，怎么看都是不够的。

    “你在想屁吃呢，你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还想学五成，能够有三成就是祖宗烧高香了。”向阳直接爆了粗口。

    没办法这口气比起蚂蚁说它可以举起一头大象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向阳觉得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能够学到袁州真正实力的三成就已经很够了，这辈子绝对够本了。

    展常发倒是突然觉得爹妈实在是不够意思，居然将他早生了十几二十年，要是晚生个那么些年，就以他的实力，还有向阳他们两个小子啥事呀。

    现在他也有想要拜师的冲动，但实际上各地菜系早已达成协议了，参加袁州记名弟子选拔的必须要在五十岁以下，才能更好的引领各个菜系的发展。

    不管如何不承认，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还是小事，作为厨师体力跟不上，甩不动锅是大事，为了不浪费好不容易可以得到的袁州的弟子的名额，必须得限制年龄。

    其实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滇菜的李有才他们和粤菜的张龙全他们了，当初确实是没有规定年龄太过的，他们也是刚刚踩线要是搁在现在他们是绝对不符合各个菜系的要求的，记名弟子的事情也就没有他们的份了。

    “你才是飘了好不好，我说的单指闽菜这个菜系，你想说的恐怕是所有菜系吧，你的胃口这么大，不怕撑着吗？”吴坤反驳道。

    有一个了解你的兄弟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向阳别看闷不吭声的，野望着实不小，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我们这辈子努力一点，闽菜的五成应该没问题，我听说现在大师兄的川菜已有师傅六七成的功力了。”向阳想了想道。

    作为袁州的嫡传弟子，程招妹绝对是一颗闪耀的星星，哪里都可以看到他的光辉，当然其他人也会想要多多了解他，因此很多人都说程招妹在川菜的成就除了袁州那绝对数第一，各个厨艺前辈也是多有不如了，于是‘川菜小袁州’的雅号不胫而走。

    程招妹对于这个称呼还是十分高兴的，感觉跟师傅贴近了不少，其他菜系不说，但川菜，他可以拍胸脯保证，在师傅的严厉教导下，他绝对是用尽心力学习，也的确出类拔萃的。

    即使川菜的另外两个记名弟子曹之蜀他们也不差，天赋也很好，但是比起程招妹来说也是差了很多的。

    “努力应该可以，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师傅要求弟子全面发展，其他菜系还是要有所接触的，所以还需要更努力才是。”吴坤道。

    向阳也觉得深有同感，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还是等到正式拜师以后再说这些事情不迟，你们不吃菜的话，我自己吃了。”说着展常发就再次舀了一勺汤喝了起来。

    本来几乎跟碗边只有一线差距的汤，此刻已经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了，不用问少的到哪里去了，看看展常发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就知道了。

    于是再顾不得想今后的打算，向阳和吴坤赶紧拿起勺子就开干。

    吴坤也是先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酸辣鲜甜，醇香浓郁，略有些粘唇的汤汁进入嘴里，立刻引动了整个味蕾，开胃的酸辣味道恰到好处的引发了人的食欲，接着醇厚的味道混杂了鱼唇的鲜美以及香菇冬笋的新鲜，仿佛整个灵魂都受到了洗礼一般。

    从外到里，层层深入，慢慢浸润，汤里面还混杂了一片切的十分漂亮的鱼唇，软糯绵滑，只是跟牙齿轻轻接触就分崩离析，顺着汤汁进到胃里，抚慰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吃了东西的胃。

    “好好喝，这个味道就是再来上十碗八碗我都觉得没问题。”吴坤眼睛亮晶晶的，喝得额头细汗都出来了。

    向阳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就冲那一直没有抬起的头也知道这个味道肯定是相当棒了。

    汤也并不是单纯的鲜美，还有肉米的醇厚丰腴，很好的将肉的丰美和鱼唇的鲜嫩结合在了一起，两相得宜。

    肉米鱼唇的香浓似乎还在唇齿间流连忘返，金灿灿，芳香扑鼻的鸡蓉金丝笋就已经来报到了。

    不同于刚刚肉米鱼唇的内涵低调，刚上来的鸡蓉金丝笋直接用它光亮的外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作为明神宗最喜欢的一道菜，自然是有其独到的地方的。

    可以说金尊玉贵长大的皇帝怎么可能喜欢吃一道十分普通的菜？

    生活可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意外，只有理所当然，鸡蓉金丝笋，虽然听起来好似很简单，实际上还是十分复杂的。

    不止是刀工的难度，就是火功的要求都会很高，要是多一秒钟说不定就糊了，少一秒钟说不得就会有些生，吃起来就会显得腥气，这个全凭厨师的功力掌握。

    加上切的细如毛发的笋丝以及鸡肉蓉，这个也是十分有讲究的，并不是切的越细越好，自然也不是要粗才好，至于鸡肉蓉就更讲究了，你以为剁碎了就可以？

    要是碎的过于彻底了就没有了味道，要是碎的程度不够就会有颗粒感，对于厨师的感知和刀工的把握绝对是高要求的。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腐败

    《明宫史·饮食好尚》记载明神宗喜欢的笋鸡脯跟现在流行的鸡蓉金丝笋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能入皇帝口的肯定是完美以及很精致的东西了，光是鸡脯都是用各种顶级的食材佐料处理以后，才能剁碎。

    至少袁州熟悉这道菜的时候，是被系统提供的一系列资料震惊了的，本来袁州觉得古人描述的什么燕窝漱口，鲍鱼清口等等不过是后人人云亦云。

    而他是经历过系统洗礼的男人，是见过大场面的，吃西瓜的猪，听音乐的牛，需要人工授粉按摩的草莓等等，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觉得吃惊了。

    但是一个鸡脯的处理方法就让他真的是大开眼界，有着十几二十道工序什么的，其实不足为奇，比这更多的处理手段的菜品袁州也不是没有见过。

    但是鸡脯先是用雪水清洗，还得用人迹罕至的松树半树梢上松针积的头茬的雪化的水清洗，然后再用湘妃竹叶上寅时收集的露水微微浸泡以后，再用十几种名贵中药制成的汤汁微微浸润，静置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再是进行下面的步骤。

    感觉比起红楼梦里薛宝钗的冷香丸麻烦多了，反正袁州觉得皇帝是真腐败，吃的就是麻烦。

    因此端到展常发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感慨才会这么明显，芳香的气息沁人心脾，勾人心魂，同是根据古籍研究出来的这道鸡蓉金丝笋，袁州做出来就是格外不同，不止是厨艺不在一个层次那么简单。

    袁州做的至少可以让众多食客真的有一种是在吃御膳的感觉。

    “鸡蓉几乎入口即化，鲜嫩爽滑，但是内里却有一点点沁凉的感觉，香味淡而隽永，加上脆嫩的笋丝加入，真的是极致的味觉体验。”展常发吞下最后一口菜，实在是忍不住赞叹出声。

    刚刚没说话是因为忙着抢吃的，现在是不分到底是谁点的菜了，反正只要是能够抢到多少都算是自己的本事，每一道菜上来，大家都想要抢着多吃一点，吃着吃着就成这样。

    也是没有办法，想要分得很清楚，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大家都想要吃混在一起再好不过了。

    “师傅的每一道菜都很好吃，在我觉得已经是最高的技艺的时候，下一道菜照样出乎我的意料，这个五成要是不拼命努力，那是绝对达不到的。”吴坤一脸凝重。

    他虽然是闽菜中年一代的担纲，以前还觉得自己还算是牛逼的人物，自从袁州横空出世以后，就觉得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不是，至少还是小有成就的。

    直到真正见识到了袁州在闽菜的实力，才发现是自我认知不够，他在袁州面前也没有差太远，是比较厉害的学徒和大师傅之间的差距而已。

    心里的一些优越感这次是彻底放下了，吴坤心里暗暗盘算着等到拜师成功以后一定要多多留在蓉城，时常可以见见袁州不光是学习他的厨艺，也跟着学学他的为人处事的风格。

    早就成名的大师，都是有一些傲气和自信的，即使早就知道袁州的厉害，心里未尝没有即使差很远，也不会很多的想法，但现实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

    不止是吴坤自己，向阳和展常发都有这样的想法。

    积极拜师袁州是为本菜系的发展计的，作为会长以及闽菜如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自然是有胸襟和格局来说和做这件事情的。

    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头把交椅，自然展常发的天赋和努力都是必不可少的，如今在袁州的几道菜面前他不得不意识到，他的厨艺比不上袁州，就闽菜而言就比不上了，而且根据他所了解的袁州，这种差距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越来越大。

    这就让人既欣慰又有些难言的英雄迟暮的感觉了，一时之间五味交杂，展常发觉得必须得再吃上两盘菜才能抚慰受伤的心灵。

    接下来的几道菜，照旧没有辜负三个人的期待，每一道菜真的是上来就光掉了，干净程度可以跟小店里大多的食客相媲美，再次为小店的不用刷盘子的事情添砖加瓦了。

    等到所有的菜都吃完了以后，三个人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的，谁也不提走的事情。

    展常发作为此次事情的主导人想了想还是先开口了：“你们吃饱了吗，我打算私人再点一个菜吃一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吃饱才是，不然就是对袁主厨的不尊重。”

    也不知道这个尊不尊重跟吃不吃饱到底是怎么有了情谊的。

    “对对对，会长说的很对，来师傅这里一趟肯定是要吃饱的，我也再点一个菜好了。”

    向阳和吴坤几乎异口同声说道，至于给香软的小闺女攒嫁妆的事情，还是可以先放一放的，没有吃饱哪里来的力气攒不是？

    再说了这事跟媳妇还没有商量呢，八字都没有一撇，现在当然是口腹之欲更加重要一些了。

    于是三个人立刻唤来苏若燕再一人点了一个菜就住了口，已经是相当克制的了，当然实际上要是肚子没有意见，他们觉得就是两个也是可以接受的。

    等到三人抱着肚子走出小店，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最近蓉城是多雨的天气，今晚倒是没有下雨，天色黑沉沉的，即使是黑夜都感觉比起往常要黑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这对于吃饱喝足十分满意的展常发三人来说不是很重要，边走还边说着今天吃到的几道菜的味道，厨师说味道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会根据自己的味蕾记忆尝出食材的处理方法，这个在其他地方很适用在袁州这里就不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