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开家长会，任课老师都在楼下，教室里有些闹，时不时有人偷偷溜去看看老师说了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隐隐有着攀比心，凡事能比较的都可以用来比的。
    何世麒低头写作业，像是被隔出一个世界一般，他不参与讨论父母的话题，也不想去听。因为他知道，今天来参加家长会的是他舅舅。
    父亲太忙，而母亲因为小弟生病而绊住了脚，故而昨天已经说话，由舅舅来参加的。
    本来姥爷想来的，可他那身份过来实在太惹眼了。
    何世麒有点伤心，写得字也潦草许多。
    窗户被人敲了几下，他只当是学校老师，便抬头要开，不想——
    母亲笑跟他招手，用着口型喊他名字。
    何世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窗户开了的，脑子晕乎乎像是塞了一团浆糊，而母亲还笑问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认得她了。
    “走啦，你们老师那已经说过了，我们提早回家。”
    书包有些重，母亲极为自然地接到手上，就当自己的手包一样背着。
    “肚子饿不饿，妈妈带你去买点吃的？”
    何林曼是从港城赶过来的，中途没有停歇，她自己肚子也饿了，想着去哪吃点东西垫一下。
    可儿子没说话，低着头自顾自走路。
    “干嘛啦，不理我？”
    她好笑地停下来，顺便给孩子的衣领折好，“你不理我，我会很伤心。”
    “你，你不是不来的吗？我以为你要照顾弟弟……”
    喜悦过后，莫名的委屈弥漫开来，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妈妈了，就算每天有视频，可那也不一样。
    “弟弟有阿姨在的，干嘛还要我管啊。谁说我不来，你的事情那么重要，妈妈怎么可能不来。”
    “你骗人。”
    “我哪句骗人，你说。”
    “就是骗人，你跟爸爸都好坏！”
    他说不来缘由，眼睛好酸好想哭，一人低着头闷闷地往前走，大有永不回头的架势。
    “你要去哪里，路上车子那么多，你要牵着妈妈的手！”
    何林曼赶紧把儿子拉回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嘛，别生气啦。我们去吃饭，吃饱了，妈妈带你去买好看的衣服穿，然后再买蛋糕，还有去玩具店，你看看有没有钟意的。”
    “现在好晚了，店都关门了。”
    他一直低着头，眼泪止不住掉，“你来太晚了，店全部关门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的……那，那明天去？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这边的，一直陪你到放假，然后我们一起回港城，好不好？”
    “真的吗？”
    “当然，我总不能骗我儿子吧！好啦，我们吃饭去，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也长高了……你想吃什么呀？”
    何林曼牵着儿子的手准备去车上，可何世麒去小声说：“这边有个店，他们放学了，都去这边。”
    “好呀，那我们也去看看。”
    “你衣服会弄脏……”
    “衣服就是来穿的，脏了就洗，不能洗就不要了。”
    她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外套价值多少，兴致勃勃地跟着何世麒去他说的地方。
    “哦，这就是BBQ，你喜欢吃的话，我们在家也可以。”
    她通常是很少吃这些重口味的食物，一方面是身体缘故，还有就是她口味比较清淡，吃不太来。
    “你不喜欢吗？你吃好少……”
    “不是，因为我减肥，所以要少吃。东西当然很好啊，不然怎么人这样多。你看，好热闹啊！”
    全是人，都坐满了。
    “你来了，那弟弟怎么办，他很黏你。”
    “你爸爸又不是摆设，弟弟有事找你爸爸就行了，我就想陪你。好啦，过几天呢，爸爸也会来的，到时我们去什么地方玩玩，然后……具体到时再说。对了，Maurice，你猜猜为什么我会那么早出来找你呀？”
    何林曼狡黠地冲着儿子眨眨眼睛，你们家长会可是要开两小时差不多。
    “不是你提早走了吗？”
    他知道母亲最烦参加这些，坐不住的。
    闻言，何世麒便见母亲哈地一声笑了，“现在坐在教室的是爷爷，爷爷跟我一起来的。他好想你，所以我们一起来啦。”
    当年她的家长会都是何诚介去的，在这种事情上，太有经验。
    何林曼去附近的茶餐厅打包了点吃食，准备一会给父亲做宵夜。
    “你刚才为什么生气，嗯？你偷偷告诉妈妈，我不跟别人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我没生你的气。”
    他这时又否认了，低头戳着书包的挂饰，忽然问：“妈妈，你明天会回去吗？如果，如果弟弟想你了，你会走吗？”
    “当然不会，我说了在这陪你那一定会在的。你觉得妈妈对你的关心少了对吗？”
    她发现孩子的前额头发有些长，会扎到眼睛，便抬手拨了拨，“是觉得妈妈更爱弟弟多一点？”
    孩子不吭声，也默认了母亲的话。
    “你好傻的，你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爱你当然是百分百的啊，你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我私心里可能还更偏向你。怎么了？嗯，不要哭，你觉得是因为我们送你来这边对不对？”
    “为什么是我来，弟弟都没有。”
    “因为爸爸妈妈希望你以后走得路跟弟弟不一样的，我们对你的希望更高一些。没事嘛，你想家了对不对，那我们就回去好不好，晚上我去跟爷爷他们讲，你回港城上学，好吗？”
    人其实是自私的，对于何家，何林曼更爱自己的孩子，她不在乎什么以后的大计，她只想孩子开心。
    未来好远，她不想死死定住了儿子的路。
    “他们说我以后要回港城，我会比姥爷更厉害。”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吸着鼻子，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贴着下眼睑。
    “Maurice，你就是你，没人能够逼你的。你想回去，妈妈就带你回去。之前是妈妈不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那，那明天我就去学校给你办退学手续，我们回港城念书，好不好？”
    他想，祖父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