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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他有些顿住,凝视了一下。

    揭开,菜是新鲜的,已经凉了,冰冷却散发着油光。

    厨房被动过。

    把菜炒热,厨房里冒出浅浅的油烟,老旧的抽油烟机响得很大声,斑斑污渍。晚上十一点了,端到桌上再次吃了起来。

    他坐在桌角的一旁,刻意地藏了藏,把头埋下去,对着饭碗,慢慢地用筷子扒饭,像是有些不太适应般,一口一口动作很小吃得毫无声响。

    窗吹进些许晚风进来。

    母亲伸了伸筷,挑起一块肉,又喝了一口汤。

    没有交流。

    筷子交互,他吃饭不带声音。

    陈旧的老钟晃着,投射下一阵缄默,飞蛾从窗户扑棱着翅来回晃荡,又慢慢闯出。

    「煤气已经换了。」

    她鲜少地用起了手语。

    「嗯。」

    他低低点头。

    菜不咸不淡,味道恰好,却又像是差了点什么劲儿。他吃着没有反应,只是做出咽下的动作,纯属进食。

    母亲不是不知道,他总是会收敛,小心翼翼,十分疏远。

    从行为,眼神,就能读出,像陌生人,离别了很久,每日只是见那么一两分钟的面。

    他捧着饭碗,目光踌躇犹豫,一直闪躲默默地低头。母亲看着他这样子,抿了抿嘴。

    已经,快要十八岁了。

    自己的儿子长高,长得好看了,她有时看着也会想。

    她从他那么一丁点,就看着他长大,他受了很多苦,还是长大了,不是没出息,不是心如死灰。

    有的时候她自己也在想,自己究竟在倔些什么,她终究是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也怨自己狠心,不敢面对。

    她其实好多年,没这么认真地和他吃过一顿饭。

    他埋头。

    不知道他在学校干嘛,他有什么朋友,他有多累,明明是个青春期的孩子却阴郁得沉默寡言。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变得不了解了。

    好像是前两天,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母亲。

    灯光不是很亮,有小虫在外面的树上叫,碎了一半的花盆还摆在围基上等待着台风吹得摇摇欲坠。有些潮湿,却又没以前那么潮湿了。

    他吃了不少。

    筷子动了几下,母亲就没伸筷了,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等待又像是看着他。

    他不敢抬头。

    或是抬头,也是躲着目光。

    有那么一点点煎熬,却又平静得毫无波澜,飞蛾绕着灯光晕头转向,灯光薄弱间闪。

    他知道。

    知道她在看自己。

    不习惯,不自然,很久没这样过。

    饭菜的味道,有些陌生却又有种熟悉,忘记了,究竟是什么滋味。

    母亲有三四年没给他煮过饭了。

    吃了半碟菜。

    已经十一点半。

    母亲看上去神情疲惫了,几缕发丝在晚风吹拂下晃了晃。

    有了困意。

    脚下的地板发出声响,她慢慢地推动着轮椅,离开饭桌,从这边绕到了那头。

    通往卧室的路程不长,昏暗的光线照进去,能有背影投出。

    母亲身上披的是她以前很喜欢的一条毛毯,买回来了很久,从他有记忆开始,渐渐褪掉了原本的颜色变得干皱。

    不知道为什么,还一直要披着它。

    他坐在客厅里,没有动。

    ☆、心绪

    我想变成天边那朵白云

    用尽整日晴天

    只从左边

    移到右边

    ——夏南《不急》

    -

    清早,亮色缓缓地钻了进房间,窄小的暗角里有了点气色。

    空气中略带着些阴影,漂浮着清晨的尘埃,波光浮动。

    他撩开搭在身上的毯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阳光比平日要亮一些,昨天下雨了,有股湿气的味道。

    他起身,叠好毯子,俯身坐了一会儿。

    晃荡扶着出了房门,看见外面还是有些灰暗。

    六点半。

    母亲已经不在房间里。

    他拿起书包,却忽地发现了好像哪里不对劲,像是被整理过的样子,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昨晚只是随手放置了几本书。

    有一点抚不平、漫不经心的皱褶。

    抬一抬头,他看见了那个钟,过去了三十秒。

    滴答。

    回学校,一路上的公交车有点晃,人不多,能看到路边蒸笼的炊烟。

    他在想早上究竟该干些什么,很奇怪的是以前从没这样想过。

    下了车,走进去,校门偏角这个时间点还没什么人。

    一进教室,

    她抬头。

    她回来得比较早,正在座位上,窗帘拉开了一半气息饱满,带着点润泽的麦色。

    正一口一口吃着葱油饼。

    她的早餐几乎每天不重样,各式各样的都有。歪着身子,两只手捧着纸袋儿,有点小心翼翼又有点馋到迫不及待。

    桌面上还多出一份。

    码着在那儿,用塑料纸包着,旁边还有个笔袋凌乱了一会儿。

    他坐过去,看着。她是给他买的,他拿起吃了起来。

    班里人不多,距离正式早读也还有一段时间,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模模糊糊不清的一句“有伤风化”。

    两个人吃得都挺香,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地嚼呀嚼,鼓动着腮帮子,不出其他声音。

    他一开始是直接坐在她隔壁的桌子上,耷拉着腿,低了低头,后来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投来些许的目光,远远聚集了不少焦点,她觉得这样不太好,推了一下他,他也就回去了。

    在座位上,也是咬下一小口,拿起了笔。

    她看见他这样,感觉今天状态不错,于是放了个大心。

    一回头,班长走了过来。

    “向蕊,你这个能收一下通知吗?”

    求她帮忙,班长没怎么收敛,可能是觉得挺熟了,直来直往。

    “就昨天的,要签名那份。”

    她没想那么多,顿顿,点了点头。

    “哦。”

    在班上帮忙,也做得不少,她除了没去搬过重物做志愿者其它基本都有所涉猎,甚至有的时候还会被打趣一个副班长的职务。

    她也没在意那么多事情,不麻烦。

    拿起通知,灰色轻轻的一张纸,逐排逐列地递交收放。

    有些人还没回来,有些人自己主动把一排的叠成沓。

    不过多久,也就差不多了。

    她走到他面前。

    他还在不知道写着什么东西,微微低着头,似乎没什么意识到她的走近。

    她一开始不想打扰,犹豫了一会儿,后来还是碰了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