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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周乐言语重心长道:“这旁的事情我周乐言不敢说,但纵横这金陵城多年,于这识人方面还是略有一点小小的见解。”

    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接道:“崔侍郎一派君子风采,才华横溢,无须我多赘述。出生自名门望族,教养也是极好的。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坊间俱是赞其有魏晋名士之风采。但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的人。”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瞥了李如意一眼,李如意表情丝毫未变。

    “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我属实见过不少。最是不近人情的。说得再明白点,就是万物不入他眼。大多觉得世人多愚笨,瞧不上旁人。他们想要的,就是一个能替他们掌管后院的端庄贤惠的夫人罢了。更何况,他崔甫如此有才,岂能甘愿做笼中鸟,困守于后宫。而公主尊贵非凡,日后登基大宝,合该寻一个样样都以公主为首的好郎君。”

    如意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她道:“何为好郎君?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阿言不必再说。崔甫未必是如你所说只是一个冷心冷情的郎君,日子还长,我总有法子让他心甘情愿入宫。”

    周乐言已然瞧出来了,这公主压根儿不知情为何物。她只怕公主本是瞧崔甫一时新鲜,却弥足深陷。只怕公主真爱上崔甫,到时候可就覆水难收了。

    但如意如此说,她自不会多言,便岔过话头道:“公主今日入朝,一切可都好?”

    如意此刻心情已经不似早晨那般,只冷笑一声道:“好,一切都好。”她又抬眸瞧了一眼周乐言道:“你如今老大不小了,方才崔侍郎在,我不便多问。如今只你我二人,你实话与我说了,往后可有打算?”

    周乐言闻言,正色道:“我待公主之心日月可鉴,往后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切但听公主安排。”

    如意闻言满意笑道:“你我二人多年的感情,我自是对你极为信任。房公此事你务必尽心尽力,给它办好。我好向阿耶开口为你谋个一官半职。如今我在朝中无人,你可千万别扯我后腿。”

    周乐言皱了皱眉道:“公主吩咐,阿言必是办得妥妥帖帖。只是公主宾客一事,公主可有合适的人选?”

    如意点了点头回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圣人早有安排,如今我要做的就是建学一事。我刚被立为储君,朝内朝外无数双眼睛此刻正瞧着我,崔公送我如此一番大礼。我不做出些成绩,如何堵得住这些人的嘴?”

    周乐言带了些气道:“自圣人明旨建学一事,如今朝野上下都议论纷纷。公主不知,如今金陵城可谓是热闹非凡。立储一事,百姓们倒是接受良好。只一些自诩才子的半吊子高谈议论,言女子不可为帝。简直不知所谓!听得实在让人生气!”

    李如意轻笑了一声,安抚道:“无妨,这些话怕是大多数人心里都想过。只是有的人敢说,有的人不说。只是他们说与不说,都不是他们能做决定的。往后你莫要为此事与旁人争执,不值当为此事动气。”

    李如意瞧着周乐言还有些闷闷不乐,又说了几句安抚。又留周乐言用晚膳。

    待近晚膳时分,秋雅姑姑近前通传道:“启禀公主,赵享明来向公主请安。”

    秋棠正在一旁伺候如意净手,如意接过帕子自个儿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将帕子放下道:“叫周小娘子也去书房听着。”

    秋雅姑姑领了命忙退下。

    等如意回到书房,周乐言与赵享明都在里头候着了。

    如意一进门落座,赵享明忙上前行礼,道:“臣参加皇太女,皇太女大安。”

    如意温和道:“赵先生客气了,请起罢。”

    赵享明方才与周乐言已然见过礼了。他动作利索地起身,瞧着便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他如今年方二十六,早前参加科举考试,倒也拿了个名次。只是从他小妹入宫侍奉公主开始,他家便站队了公主。一直未入朝,只为公主做事。

    如意瞧着赵享明意气风发的样子笑道:“往后还要请赵大人多多担待,东宫里的事情多有麻烦了。”

    赵享明长得一表人才,眼睛与秋雅姑姑尤其像,都是圆圆的大眼。此刻睁着一双眼睛显得人尤其无辜。

    他急忙摆手道:“这本是臣该做的,公主不必如此客气。”

    李如意招呼他们,笑道:“你们二位都已见过,我也不再多介绍,两位坐下再说。”

    待周乐言与赵享明都落座,不等如意出声询问,赵享明便拱了拱手道:“启禀公主,今日臣奉命调查陇西李氏子弟夜犯宵禁一事,去了京兆尹府一趟。京兆尹大人与臣去了一趟宗人府,提审了当日犯事的陇西李氏子弟,还有他们的侍从。又去了平康坊查了几个花娘。”

    “据那几个侍从所述,几位郎君平日里虽有些行事荒诞,但决计不敢犯下如此大错,纵容当日酩酊大醉,也不可能挣脱一堆侍从。京兆尹大人与臣同去了平康坊,查到当日酒里被花娘们下了五石散。”

    周乐言闻言,惊讶道:“这平康坊的花娘疯了吗?五石散为禁物,这些花娘从何得来?”

    赵享明点了点头道:“这些个花娘确实没有理由给小郎君们下五石散,臣一番审讯后得知,这些五石散皆是她们从西域商人那花重金所得。她们不知是五石散,只当是些助兴的东西,便下些在酒里。”

    周乐言闻言更是惊讶,道:“这些花娘纵情声色于烟花巷柳之地多年,莫说这禁五石散一事不过才过去五年,就算过去十年,二十年,这些花娘化成灰都该认得这些脏东西!”

    五年前,宗嗣李肴洺服用五石散而死一案震惊朝野。

    李肴洺说起来还是李如意隔了亲的表叔。十多年前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子,于政事也是有所建树。圣人虽然与这位表弟不是很亲,但宗室子弟难得出了个有出息的,也是颇为看重。

    一时间风头无两,如意也挺喜欢这表叔,他为人颇为风趣,常爱给如意讲故事逗如意笑。

    风头最盛的时候,哪怕是李如意身处后宫,都听过一些传言说圣人怕是往后会传位给这个风华正茂的表弟。

    故而,李肴洺服用五石散而死才会成为当年的大案。

    一个前途无量的宗室子弟,竟与友人一同服用五石散死在了浴室内。百姓议论纷纷,震惊朝野上下。

    圣人大怒,命大理寺彻查。

    严查之下,发现五石散这些年致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五石散佐茶服下后能令人短时间内精神振奋,让人觉得浑身上下充满力量。又令人目眩神迷,仿若来到仙境。短期内便可令人上瘾,长期服用更是会让人失去神志变得痴傻。

    如此“好物”,最常被人用到的便是在平康坊花娘那里。只是一来五石散价格高昂,令普通百姓望而却步。二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死了人在花娘床上,不堪入目,便也不敢声张,只草草的一句得了急病去了。

    所以众人才不知这五石散竟有这般危害。

    如意还记得圣人当年连着几个月脸色都极差。前前后后数十位大臣落马,一时间,朝野风声鹤唳。后从坊市里搜出的五石散都尽数焚烧销毁,严令禁止服用五石散。五石散被视为禁物,金陵城内是提都不会提一个字。

    周乐言说得不错,这金陵城若说了解这五石散,谁都比不上这些花娘。平康坊当年一夜间没了多少花娘,入狱的,当场赐死的。可都是在她们眼前发生的事儿。

    赵享明看了一眼坐得端端正正的两位小娘子,压着声迟疑道:“这些花娘确实不知这是五石散。五石散于...于房事上有些助益...这些花娘,从那西域商人所得,只当是些助兴的药物。”

    说着,他便从袖口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打开,示意道:“公主请看,五石散赫赫有名的便是那颜色如朱砂一般艳红,而这包五石散,如面粉一般洁白。臣特意询问了几位花娘,常人若是服用五石散后会觉得火热异常,只想脱衣,泄热,否则燥热难忍。这叫“行散”,便是五石散的由来。但当日几位郎君虽有些衣衫不整,但据几位巡城侍卫所述,衣裳都是穿得好好的。”

    “故而这些花娘不识禁药,只当是西域一些特别的药物。若不是今日公主让阿妹提醒于我,我与京兆尹大人怕都是难以想到这一层。”

    如意盯着案上的药包,眉头拧得紧紧的。她实在厌恶这些东西,这东西不知毁了多少人的人生。只是五年前崔甫还不知是在李朝还是关外,如今竟也能将几件事联想到一起去。

    周乐言如今不过十五,五年前虽也贪玩,却也知道此事厉害。她伸手把那包五石散拿过来细细的瞧了瞧,又颇为嫌弃的丢开,转头问道:“那赵大人是如何判定此乃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