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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时期

      白天的时候,我将凌云木拉下泳池,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游泳。如果能在游泳的时候想起点什么,那将是莫大的荣幸。一个快乐的童年,怎么可以没有游泳这项运动呢?虽然我这个举措,在凌云木本尊那里另有一番解释,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凌云木正常的状态回来了,还为我们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线索到底有多重要,我依稀看到了凶手的影子!

    昭淑珍在我的引导下,开始讲述那件困扰了她半辈子的噩梦。

    “我的孙子小岳,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他规规矩矩的,从来不调皮捣蛋,也不跟别人出去胡闹。他很会做家务,是所有孤儿院孩子当中,最会做家务的!”

    昭淑珍奶奶对孙子的评价很高,她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可惜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房子里。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这么小。”她伸手比划着五六岁小孩的身高,脸上可见欣喜的笑容,好像看到了孙子在山坡上跑来跑去的欢乐情景。

    那时候村子叫“日昭村”,还是未开发的原始模样。村民们住的是平房或者低矮的毛坯楼房,被一座山环绕着,阻隔了通向外界的道路。年轻人都出去城里务工了,村里住的都是孤寡老人和留守的小孩。

    昭月华的孤儿院在村子的最里边,十分偏僻。一些父母双全的留守儿童,也会被送到孤儿院去,由昭氏夫妇看着,和小朋友们一起长大。

    昭淑珍的老伴早就过世了,她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孙子小岳偶尔从孤儿院回来家里。也就几百米的路程,所以她经常去孤儿院看孙子。

    她事无巨细,我忍不住想要打断问一些别的问题:“奶奶,你这么记得小木,那你记不记得他跟哪个小朋友关系最好?或者谁对小木特别友好?”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小岳啊!小岳跟小木最好了。”

    “哦,原来如此。还有别人吗?”

    她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再也说不出其他名字来,我只好引导她继续讲关于孙子被害的事。

    “那天夜里,月亮是大半个圆,朦朦胧胧的,走在路上,连小草都能看得清楚。”昭淑珍说,她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醒来,看着窗外以为天亮了,就开门走了出去。今天要去孤儿院把小孙子领回家里来,给他做一顿好吃的。

    当她走到外面,才发现是月亮的光辉,但她完全没有了睡意,就慢慢地向孤儿院的方向溜达过去。

    也不知道是她记忆力太好,还是幻想力太强,总之,她连走路的时候,看到了地上有什么东西都描述得很具体。她觉得夜里空气好,还在路边歇了一会,给我们讲起了村里流传的鬼故事。

    在她的讲述里,那条路周围有不少竹子。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穿越竹子林,我们光想想都觉得渗人,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她真的不是梦游过去的?

    “孤儿院的后面也是一片竹林,院里的小孩子们经常在那里砍伐竹子,然后削成竹篾编织成竹筐,拿去卖,可以换一点钱。那些孩子啊,都是苦命的娃,没爹没娘的,吃不饱穿不暖,连卖竹筐的钱也拿不到一分!”

    我不禁坐直了身子,“奶奶,那钱被谁拿走了?”

    她没理我,兀自说着:“不仅是砍竹子编竹筐,还要去几公里外的砖厂里搬砖,四岁就要开始学人搬砖了。那么小的孩子,手上磨得起了水泡,疼得哭了就要挨打。”她拉过凌云木的手,将他掌心摊开,眼里饱含热泪,“看,那么多水泡!孤儿都要干活,什么都干!捡破烂、砍柴、种田,只要有一点点力气,都要出去挣钱!挣回来的钱啊,全都被那个黑心的院长拿去吃吃喝喝啦!孩子们一年四季都没有鞋子穿,吃不上肉,挨打挨饿可怜死了,呜呜……”

    我握紧了拳头,很想揍那个男人一顿,郝爱国捏了捏我的肩膀。

    凌云木蜷缩在沙发椅上睡着了,我只恨自己没能为他做点什么。

    昭淑珍的话还不辨真假,我却已经被她带到那个晦暗的孤儿院时代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中年男人,驱使着一帮孤儿,为他干活为他赚钱,还为他带来诸多社会捐助……这个算盘打得可真够响亮的。

    昭淑珍说着说着,好像把主题给忘了,但我并不阻止她,随她想到哪说到哪。万幸她是一个比较擅长言语表达的人,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平日里没人听她唠叨,所以,她今晚的话特别多。

    她说,在那个黑心的男人抢走孤儿院之前,孤儿院里的一切都还好好的。

    在昭亮回来之前,昭月华一个人带着几个孤儿和村里的留守儿童,尚能自给自足。昭淑珍认为,那个时期,孩子们过得比较好,至少有得吃有得穿。昭月华是个好人,她无儿无女,但凡有人把孩子丢在她家门口,都要抱回去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地养起来,是个淳朴善良的女人。

    我算了一下,大概是凌云木五岁的时候,昭亮才回到日昭村的。他一回来就跟老婆昭月华办起了孤儿院。出去见过世面的人,肯定有些理想和胸怀,他想把孤儿院做强做大,是个男人都能理解。不过,用压榨孩子的方式做强做大,可真叫人不齿!

    昭淑珍的逻辑非常清晰,讲述有条理,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要不是我看过郝爱国手机里的信息,可能已经全盘接受她说的了。

    “我一辈子没离开过日昭村,就连孤儿院起火的时候,我也亲眼看着,那把火烧得好啊!那样的人怎么可以当孤儿院的院长!”她声音越来越大,愤怒喷薄而出,情绪高涨得十分突兀。

    我赶忙问她:“奶奶,昭亮还干了什么?”

    “他干了什么?”她睁大双眼直视着前方,似乎那里站着一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泪水从她眼底汹涌而出,“他……他……呜呜……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