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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南渡引(上)

      这一天天色微明,要出殡。

    景笙与众同辈皆跪在灵堂下等候时辰,长明灯忽一阵飘摇,安兰火急火燎跑进来拉她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景笙受意,起身来到堂外僻静的角落,“出什么事了?”

    安兰将眉宇紧皱,凑到她耳边,“刚才官爷来人说…说二爷畏罪自尽了!”

    畏罪自尽?

    景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她,作不出反应。

    “听说是昨天夜里的事,这会儿尸体还在叁法司,要我们今天就去衙门领,但是老爷把人给赶走了,小姐,您看……”

    “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没有道理,景年她怎么可能会畏罪自杀?她答应过我的!”她连连摇头,颤抖退着步子,要往外去。

    这时,赵氏正神色复杂随林时乔绕过廊道往这里来,林时乔见她神色惶恐,便知所为何事,勃然呵道:“不准去!今天是什么日子没有分寸么!”

    安兰连忙屈身颔首侍立,景笙止住步子,却仍心有不甘:“可是爹……”

    赵氏见状不妙,上前劝道:“景笙,你爹说的是,再着急,今天可是你你娘出殡下葬的日子啊。”搂住她的肩膀,“我们这先给你娘处理了后事再说,好不好?”

    而景笙看见他已然转身要往灵堂里去,益发不悦,挣开束缚,冲那背影叫道:“可是爹为何要赶走刑部来的人?”

    景轩闻声,抬头朝这边看来。安兰急了,一面抬眼瞥那人,一面小声拉她:“小姐!”

    “……”

    但背影没说话,景笙又说:“那可是您的亲儿子!”

    林时乔的身子一震,登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赵氏缩着肩膀都吓得闭了眼,却见他咬着牙,却没有骂人,只是拧了拧眉,说:“我林时乔从来没有杀人放火、残害人命的儿子。”说罢便继续往里走。

    景轩听着他的话,呆了片刻,又看了看那头面如菜色的景笙,陷入了沉思。

    其实大家都知道林时乔这番话只是借口罢了。当年他怀疑韩氏与他人有染,因此生的就算是儿子,他自然也不能喜欢。果真这个儿子一日比一日不成器,作尽了腌臜事,甚至胆大包天来逼迫他这老子签署刑部的保证书。无才无能无德,别说是犯了事,就算她仍然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他也不会愿意多看她一眼。

    因为他是林时乔,他向来如此,将脸皮看得比天高。景轩想,如果林景年没死,他要为了阿姐同她撕破脸皮,那他这位了不起的父亲兴许连阿姐也不愿认了。

    过一会儿,景笙从外面进来,依旧跪在他的身边,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天际第一道朝霞投在院子的丧布上时,从外面许多认不认识的宾客都往这里面来。

    要开始仪式了,众人到堂下即位,接着,有司连续叁次发出"噫兴"的叫声,又连喊叁次"启殡",男的女的开始号哭,他身边的景笙也在哭,但是沉默。

    景笙在家里从来没有话语权,听了父亲这番话,只觉万分绝望,而这份绝望也让她一路哭到后山。

    花白的引路纸从队伍的最前端飘来,景轩抱灵牌,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但好在请了许多哭丧妇,乍一闻声势还挺浩大。

    太阳落山的时候,灵柩要落土。抬棺的八仙拽着棕绳徐徐放入坎穴,四平八稳之后,一点一点给棺上添土。

    回到家里,天已经快黑了。众人在院子里拿酒洗手去晦气。事毕,他绕着院子去景笙那里,却撞了一个空。

    他问门口的安兰,“我阿姐呢?人去哪里了?”

    “小姐匆匆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办。”

    景年的尸体已经被一位大人领走下葬。

    从衙役那里得到消息,景笙寻着门路找到那位所谓景年的朋友——是一位模样漂亮的人物,纤细也从容。景笙打量了一番,忽的发现这人眼睛长得与景年有几分相似,虽只是形似,里面的东西完全是南辕北辙的。

    素贞叫人进来给她斟了一杯茶,笑着说:“有一年夫人生辰,我见过夫人一面,但那时您病倒了,自然不记得我了。”

    “哦,是这样。”景笙捧着茶杯,垂眸沉思了一会。

    “今日天色迟了,若夫人要祭拜令弟,明早我带您去。”

    令弟?她察觉这个称呼的微妙之处,直截了当道:“不了,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问。”

    “夫人旦问无妨。”

    “敢问大人,”正色,“景年的尸体有没有异样?或者……”

    素贞明白了她的意思,登时忍俊不禁,“夫人可能对我对朝廷规制都不太熟悉。在下职从内阁,但令弟的案子由叁法司负责,我既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插手叁法司事务的。”

    景笙呆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好”来,片刻,又吐出一个更加坚毅的“好”,说着不便打扰,就行礼要离开。

    “夫人明日确定不去祭拜?”素贞叫住她,“还是说,不见过尸体便当人还没死?”

    她脚步一顿,什么话也没说,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素贞知道她这么问的用意,她是想问林景年女儿身份有没有暴露,好确定死的人是不是她。素贞本想直接回答没有,却又担心她会以为是自己在包庇,因此将话推了出去。

    而这厢景笙得了话,翌日便令安兰去当铺将所剩的嫁妆通通拿去典当,换下来叁张银票以及一些碎银子。

    安兰这将钱袋子惴惴不安放在桌上,“小姐,您这都当了,是什么打算……”

    景笙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沉甸甸的袋子,踅至案边,从安兰手中将银票抽出来,连袋子里拿出几锭银子放入其中,推回安兰手上,“安兰,你找一门人家嫁了吧。”

    “小…小姐……”她捧着银子,心口跳起来,扑通一声跪了地,“小姐,奴婢,奴婢……”

    “安兰,你先起来,不必这样。”

    “我知道二爷的离去让您打击颇大,但…您可不能想不开啊!咱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的!”

    景笙哭笑不得将她扶起,“瞧你说的,我便是那么懦弱性子的人了。”

    安兰啜了啜鼻子,“那小姐这是何意?”

    “不瞒你说,”她掸了掸衣服坐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是打算去外面走走看看,约莫近些年是不会回京城了。”一面倒一杯茶,手指擒着小巧的虎口杯,呷了一口,“你也是年纪了,随我奔波不合适。”

    安兰呼吸一窒,这突然的离别让她失了许久的神。

    “安兰,我如今也忙不上你什么忙,介绍不了你好人家,你要有心仪的人那是再好不过,要不想嫁就留在林家做事。”她拉住安兰的手,温柔地拧了拧眉,“我打算是后日就走,安兰,你好好考虑,昂。”

    这厢景轩听小厮说景笙早上又搬回了原太傅府后门的小院子,这便过来寻人。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了这一番话。

    屋里脚步声渐近,他顺势退在一边。

    安兰退出屋内,阖了门,突然看见一旁的他,吓了一跳。

    正要叫人,景轩竖着手指嘘了一声,便摆手快快离去了。

    【淦,差点就上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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