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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难鸣

      四下寂静,将尹溯的心跳声衬得如鼓雷,那人缓缓转过头,看着尹溯,神情悲伤至极。

    尹溯心想:我何时有过这模样?滑头鬼的幻境真是漏洞百出。他想着便唤出血中剑。

    “为什么你长得和我一样?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尹溯,甚至连眼底的悲伤都不曾闪动。

    尹溯见他不说话,又道:“你是幻象。”言辞坚定,似乎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随后血中剑挥向那人。

    可那人只是像烟雾一样被斩断,又瞬间聚拢。

    那人忽然道:“我是你心里的记忆,斩不断。”

    尹溯看着他,厉声道:“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你,你只是幻象!”话音一落,提剑又向那人劈去。

    这次那人依然散开又瞬间聚拢,“我是被这里的幻境强行唤醒的,马上就会消散了,你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那人果真消散了,如同一阵轻烟。

    尹溯见他消失了,忽然大喊道:“你究竟是谁!”可刚吼完,他却愣住了。

    我刚才是怎么了?不是都认定他是幻象了吗?为什么还会这么问?

    他是幻象......

    紧接着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那些画面极速闪过,他看不清画面里有什么,然而头却痛到欲裂,只好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脑袋,嘴里发出难以抑制的痛苦呻声。

    他不是幻象!那他是谁?!

    刚才那些画面又是什么?!

    我头好痛——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到他面前,他下意识地道了声“多谢”,可刚抬头,尹溯立刻甩开那人的手,吼道:“你不是幻觉!又是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那些画面又是什么——”越说头越痛,吼声也渐渐失了力。

    那人道:“我是你,也是他,你是我,同样是他。”

    尹溯又用力按按太阳穴,道:“什么你我他,你到底是谁!”

    “许汜。”这两个字那人说的很轻,过了会儿,他又道:“你见过他了。”

    许汜见尹溯头痛不已,神色微忧,又伸手按在他太阳穴处,轻揉着,道:“抱歉,让你如此难受。”

    然而奇怪的是,经许汜这么一揉,尹溯的头痛果真减轻不少,正想仔细看看那人,然而他刚一抬头,那人就消失了,眼前依然是幽蓝空寂的水面。

    过了半晌,尹溯的头疼已完全止住,他握起一旁的血中剑,撑着剑站起来,双眼发红,满头大汗,忽然他两眼发黑,体力不支,顺着剑往滑下,到最后直接是全身无力,倒在地上。

    这时婴隰正好着急地找来,赶紧伸手去尹溯鼻息。

    然而滑头鬼出现了,这次他化为一个年轻男人,慢悠悠地来回走着,道:“原以为他是你们三人中最厉害的,可没想到,你——,才是最先破我幻境的人,哦!不对,是魔,一只扮成妖混在凡人中,居心不良的魔。”

    婴隰根本没听滑头鬼在说什么,他此时只在意尹溯的情况,这时尹溯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滑头鬼轻笑道:“哎呀——,看来他快不行了。”

    尹溯疼了片刻,便沉静下来,婴隰担忧地看着他,又恍眼看到了血中剑,滑头鬼知道他想做什么,道:“这是仙器,你用不了,不过拿来自刎倒是不错。”

    婴隰一把拿过血中剑,刹时,从他的手掌与剑的接触处,传来肉灼烧的声音,他的手也止不住的轻颤。

    然而就在下一刻,却将剑刃划过他的脖子,没有丝毫犹豫。

    滑头鬼被他着一举动给弄呆了,心说:这算什么?殉情?简直可笑。

    他嗤笑一声,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非常恐怖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害怕。

    “鼠辈而已,岂敢放肆。”

    语气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婴隰向尹溯体内注入魔灵后,缓缓起身,摸摸脖子上的伤口,伤口瞬间愈合。

    滑头鬼睁着双眼,恐惧和害怕从他的脸上尽数流露,他张着嘴,语气颤抖地吐出三个字,“巫——觋——司。”

    婴隰抬眼看着他,悠悠道:“你确实厉害,不过我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他的幻境是控制心,而你只是控制物罢了。”

    滑头鬼抑制住内心的恐惧,轻笑道:“梦魔对吗?只可惜他早死了,如今六界,幻术之法无人能出我其右。”

    婴隰冷蔑笑笑,道:“那今日,我便让你,灰飞烟灭。”前句轻描淡写,而后四字却叫人心头一颤。

    滑头鬼听他这么说,心里吓得半死,却强装镇定道:“巫觋司,我知道遇上你,我必死无疑,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你战败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如今又化成妖躲在一个凡人身后,当真懦弱无能啊。”

    婴隰并不在乎他怎么说,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死之物,何必逞口舌之快。”

    他话音一落,滑头鬼化成碎片,散于空中。

    四周天地骤然变化,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原先救出来的妖皆躺在地上,已经死了,只剩下魂灵在上空飘荡,而沈潦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婴隰用炼化之力将所有魂灵化成了魔魅,他们一醒来,便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喊道:“巫觋司大人。”

    “即刻前往魔界。”婴隰手一挥,便他们送离了妖界。

    婴隰的炼化之力是历代巫觋司中最厉害的,不仅能炼化万物,还能篡改记忆,让那些被炼化的魔魅,完全为己所用,而这也正是神魔大战的起因。

    随后他冲着不远处的石头,道:“我虽不知当初发生了什么,但你甘愿留在这里做阶下囚,却是对不起他。”便用灵力将沈潦送出妖界,又将尹溯打横抱起。

    忽然,石头后传出一声,“其他的你不救吗?”

    婴隰停下来,说了句,“舍而后取,方护他人。”便消失在夜色中。

    星烁看着他的背影,满眼伤痛,极其苦涩的笑了笑,说出三个字“老东西——。”

    ......

    尹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撑起身体想下床。

    这时婴隰端着碗东西走进来,见他醒了,忙把粥放下,将他扶至桌边,问道:“有没有哪里不适?”

    尹溯摇摇头,道:“没有,你怎么样?沈兄如何?其他妖如何?我们是怎么出来的?”而幻境之事,他却认定那与他样貌相同的人,就是幻象!

    婴隰被他一股脑抛出的问题,问得发笑,将粥推过去,道:“你边吃我边说。”

    根据婴隰的话说,他当时在幻境中找到尹溯后也晕了过去,之后醒来就发现自己和尹溯还有沈潦都躺在杻阳山下,便将昏迷的他们带了回客栈,其他的一概不知。

    尹溯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想不通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却也没有多想,只道:“娄若若怎么样了?她回去了吗?”

    婴隰几次欲言又止,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尹溯以为娄若若伤得太重,道:“可是她出事了?”

    婴隰摇摇头,低声道:“素华姑娘魂飞魄散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尹溯不敢相信,如今娄若若回来了,而素华姑娘却......。

    便起身要去找她们,婴隰也没拦着,跟着一起。

    两人在北麓一处极其偏僻的地方找到了娄若若,她已经化成人形,却断了一臂,哑了嗓子。

    娄若若附在一块墓碑前,嘴唇一张一合,就像是在唱歌,唱给她的华姐姐听。

    她听见有人来了,忽得一下变成鸟儿急忙跳开。

    尹溯看了看素华的墓碑,又看了眼百灵鸟的方向,许久,道了声,“走吧。”

    待他二人走后,百灵鸟又跳回来,停在墓碑前,嘴巴依旧一张一合。

    ‘姐姐,我给你唱歌听,你听到了吗?’

    ‘姐姐,我以后出去都会跟你说一声的,你醒醒好不好。’

    ‘姐姐,你能不能再摸摸若若的头。’

    ‘姐姐,我好想你啊。’

    素华是位才貌端庄的富家小姐,却因家道中落被迫嫁给一浪荡公子,婚后,刚开始那人对素华宠爱至极,渐渐地,却染上赌瘾,又常常留宿青楼妓院,素华去寻他,却被他当众羞辱,而后更是动辄打骂。

    素华日日独守空房,唯有一只百灵鸟相伴,在素华死的那天,就像今日一样乌云密布,却没有落下一滴雨。

    素华死后,因放不下百灵鸟而执念太深,无法入轮回,便成了游魂,与百灵鸟一起四处游走,渐渐地百灵鸟竟然修成了妖身,可素华只是一介游魂,灵力微弱,一旦消散便是灰飞烟灭。

    于是二人来到北麓,娄若若进砥灵场,正是为了让素华可以在人世间多停留一刻。

    可终究是

    黄土白骨,青魂已散。

    孤鸟荒冢,泣血难鸣。

    ......

    两人想着先回客栈与沈潦告别再启程前往东郡。

    在回客栈的路上,婴隰忍不住问道:“阿溯,你为何如此关心素华姑娘她们。”他语气平静,可手心却冒出薄汗。

    尹溯道:“一开始只是觉得素华姑娘的模样很像我师姐,就是我同你提起过的木言师姐,后来便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子,生活在北麓太不易了,就想能帮则帮吧。”

    婴隰听得一席话,心里的巨石也落了地。

    两人回到客栈,见沈潦正坐在客堂等他们,而下一刻,又忙不蹑跌地跑开。

    尹溯心里正纳闷,这时肩膀被拍了一下。

    “尹公子,为何站在门口呢?”

    尹溯道了声“抱歉。”便赶忙让开,只见辰星背着包袱走进去,还问道:“尹公子,小潦潦住哪间呢?”

    他这才明白过来,心说:原来沈兄是在躲辰星姑娘啊,看辰星姑娘这样,是真的要与沈兄私奔,不对!是浪迹天涯,但瞧沈兄方才逃跑的模样,又不像是两人约定好的,莫非沈兄是在哄骗辰星姑娘?那我该不该告诉她实情呢?

    他快速想着,又看了看辰星,见她一脸期待,心道:难办啊。“沈兄,已经离开北麓了。”

    辰星听后,急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走了?何时走的?”

    尹溯见她急切,却又不能对不住沈潦,只好尴尬笑笑,“这个......在下也不知,还望姑娘见谅。”说完就赶紧上楼,离开这个是非地。

    婴隰路过辰星时,向她耸耸肩,就跟上尹溯。

    尹溯刚推开门就听得楼下传来一声怒吼,他进门后看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先去避难,来日再见,——沈潦。’

    便将纸条烧掉后,道:“沈兄这次牺牲有点大啊,不过我们还是没有弄明白青司抓这么多精怪是为什么。”

    婴隰摆弄着茶杯,指腹轻抚着杯沿,道:“管他想干什么,纸包不住火,以后总会知道的。”

    于是两人打算休整一晚,明日启程前往东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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