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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 疯狂的推测

      这夜,都督府里的气氛诡异。步惜欢一声不响的走了,早前叫的热水一直没打到阁楼上来,暮青竟未注意到,迷迷糊糊的宽了衣袍便入帐歇着了。

    刚躺下,月杀便上了阁楼,手里提着热水。

    帐帘儿放着,两人互不相见,暮青却总觉得帐外有道古怪探究的目光,想起步惜欢到窗前命人打水后,两人在屋里说的话,她默默转了个身,背对着帐子,闭眼。

    倒水声、脚步声在帐外来来去去几回,待一道屏风被移过来的声音落下后,脚步声去了便再未回来。

    暮青静静地躺了会儿,下榻,宽衣,入水,一直低着头。

    梨海深深,画楼半隐,暖烛照着轩窗,窗内屏风绣锦,浴景如春。少女低着头,氤氲的水气熏得眉眼雾蒙蒙的,隐约瞧见唇角微微扬起,笑意渐浓。

    水声轻悠,伴着忍俊不住的笑声传出窗外,清如山风,甚是悦耳。

    阁楼下守着的人闻之却忽而仰头,斜月照见那神情,惊悚如同见鬼。

    这夜,安平侯府的一间小院儿里气氛也很诡异。护院将小院内外围了两重,跨刀立枪,廊下灯笼满挂,照得院子内外灯火通明,比侯府主院儿里的灯火还亮。

    房门上着锁,屋里有人,这重兵把守显然是为防屋里之人逃走。

    屋里摆着丰盛的饭菜,兰儿吞了吞口水。

    断崖山上事发那夜起,她和小姐就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那日清晨,郑大人来了之后命捕快将她们绑入马车带回城中,随后便关进了盛京府的大牢里。郑小姐乃郑大人的嫡女,郑大人自然不会善待杀女仇人,她们吃的是馊食,睡的是湿草,小姐身娇体弱,在地牢里住了十日,险些去了一条命。

    后来,宫里来了御医,为小姐诊脉施针、开方煎药,又命郑大人布置了一间干净的牢房,将小姐挪了进去。今早,小姐刚醒,侯府里的人就将她们从牢里接回来锁在了屋里。小姐犯了大罪,本该被处死,没想到宫里派了御医来,侯府也待她们和颜悦色,若不看屋外的重重把守,只看送来的吃食,还以为小姐在侯府里有多受宠。

    “小姐,这、这会不会是送我们上路前的……”

    “嗯。”沈问玉躺在暖榻上,病容比花娇,声音弱得几乎不闻,“送我们和亲的。”

    兰儿俯身听着,听后大惊,“怎会?”

    沈问玉倦倦合眸,面白苍弱。

    怎不会?

    朝廷不判死她,还命御医去牢里为她诊病。侯府不责待她,还将她和颜悦色地接回来,屋外重重把守,生怕她一个病弱之人逃了,只能说明一点——朝廷用得着她,但并非好事,怕她得知后会逃。

    眼下朝中正议着的事只有两件,选后与和亲。

    选后之事因镇军侯重回边关而搁置了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和亲了。

    “小姐,您这身子,怎经得起关外的苦寒?而且,奴婢听说,狄王性情残暴,狄部除了一个小王孙,其余人皆被其杀尽了!奴婢还听说,五胡部族之间常兴战事,女子如同牛羊,强抢买卖之事常有,还有父子共妻、兄弟共妻的荒唐事!小姐若嫁给这种野蛮的部族,岂不成了、成了……”

    成了青楼里的妓子?

    兰儿没敢说出口,忧急焚心。小姐若去和亲,她定是陪嫁,狄王残暴,她可不想到了关外沦为那些胡蛮的赏玩之物。

    她如此焦急,沈问玉却不出声,连眼都没睁。

    事已至此,急有何用?

    狄王妃……

    如若她的身子不是如此不中用,到了关外或可借此身份一搏,可这破落身子,到了关外还不知能活多久!

    沈问玉深喘一口气,扶榻咳了起来,如今,身子是指望不上了,唯一可庆幸的便是她还活着,即便朝中下了和亲的旨意,她也要留在盛京备嫁,明年才能被送去关外。

    这段时日仔细筹谋,或可寻见转机。

    窗外灯火通明,女子扶榻咳着,唇角殷红刺目,眸中若含幽火。若想筹谋无错,需得除掉一人,此人不除,再仔细的筹谋也有险。

    那如何才能除掉那人?

    那人平日在城外练兵,月中回盛京城,只住两日便回,留在京中的时日很短。

    那人智谋无双,但处世冷硬,在朝中树敌不少,只是如今朝中用得着他,因此事事由着他,但想必想让他死的人也不少。比如说恒王府、司马家,以及那些想将水师都督之职攥在手里的豪姓门阀。朝中并非皆是元党,不过是元相摄政二十年,元党势大,其余人避其锋芒罢了,谁背地里不打小算盘?

    她虽不想去关外和亲,但或可借狄王妃的身份一用,寻那少年的仇敌结盟,士族势大,那少年再智谋无双,也不过是仵作出身,江南人氏,在京中无亲无势……

    沈问玉忽然抬头,唇角殷红尚在,眸中幽火却忽变明光,那精光不似久病之人,衬得人霎时精神了几分。

    兰儿看得一怔,“小姐,您……”

    “兰儿!”沈问玉打断兰儿,问,“你在府中常与那些丫鬟小厮闲聊,可曾听过江北水师都督的传闻?”

    兰儿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不相干的事,小姐落得这步田地,皆拜英睿都督所赐,恨且来不及,怎问起这些了?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该想想如何免去和亲吗?

    兰儿心里犯嘀咕,却不敢不答,“听过,有关英睿都督的传闻,市井皆是。从从军到西北,再到披甲还朝,传得可神乎其神!小姐莫非想听?”

    “不想。你只说,此人可是江南人氏?”

    “听说是。”

    “江南何处人氏?”

    “奴婢记得是汴州汴河人氏。”

    兰儿撇了撇嘴,心里滋味复杂,她们是古水县人氏,古水县隶属汴河城,只相距百里,因此三两个月前听府里丫鬟说的事,她到如今还记得。她记得当时还觉得有缘,可哪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孽缘?

    “汴河人氏……”沈问玉喃喃自语。

    “小姐在想何事?”兰儿问。

    沈问玉抬手命其住嘴,自顾皱眉深思,屋里静得熬人,不知多久,她缓缓摇了摇头。

    不,这不可能!

    这猜测太过疯狂!

    “小姐?”兰儿试着唤了声。

    小姐怎么了?

    “无事。”沈问玉垂着眸,眸底神色不明。

    “那和亲之事……”

    “等旨。”沈问玉竟浅浅一笑,和亲旨意传下前,她应该会先奉旨进宫觐见太皇太后,聆听训诫。

    她已在绝境,不妨一赌。

    暮青清晨时是被吓醒的,她做了个梦。

    梦里,盛京城里一连死了七八个女子,她都未能破案,思来想去,瓶颈在那不射之症上,于是她找到步惜欢,再三请求,要看过程。步惜欢一句话不说,但耳根粉红,算是默许。她将他带入帐中,为他宽衣解带,玉带一松,她心心念念要看,却忽见一只雏燕飞了出来……

    那画面太惊悚怪诞,暮青顿时醒了,睁着眼躺了许久,回过神来后默默将锦被一拉,蒙住了头脸。

    她竟会做这种梦,都是步惜欢的错!

    月杀上来阁楼时,见帐帘微抖,不由蹙了蹙眉。

    笑!笑!

    身为女子,该笑的时候冷着脸,不该笑的事儿笑个没完,是不是女人!

    “别笑了,赶紧起来,昨夜又死人了!”月杀把铜盆放下就转身走了,他的脚步声刚消失在阁楼下,暮青便掀开帐子下了榻来。

    少女的面色清冷如常,眸底生出层薄霜,穿衣束发,梳洗过后,匆匆用了早饭便出了都督府。

    盛京府的捕快在府外等着,暮青上了马便往外城去,那捕快急急忙忙喊住她,告诉她走错了方向,昨夜的案子在内城!

    “内城?”

    “可不是?府尹大人昨夜命人严守着外城的青楼,不许任何一家青楼把人往外送,哪成想那凶手在内城犯案了!”

    内城只有一家青楼,官字号,玉春楼!

    “人在何处?”

    “不远,就在城南!”

    城南鹭岛湖两岸置着不少宅子,多是士族高门置下的外府,用以小住赏景的,都督府和相府别院皆在城南。但出了鹭岛湖这片宅区,城南亦有酒肆、茶楼、绸缎庄、胭脂铺、古董巷等街市,光顾铺子的都是达官显贵。案发地在胭脂巷里,巷子深处通着条窄巷,一顶小轿停在巷子当中,轿夫趴在地上,晨风穿巷,血腥气扑面。

    郑广齐带着人在巷子口外等着,见暮青来了如同见了救星,“都督,这凶徒竟在内城犯案了!”

    暮青早有预感会出事,只怪自己疏忽,昨夜提醒郑广齐严加防范时,该告诉他内外城都不可掉以轻心的,“何人报的案?”

    “隔壁胭脂铺里的小二。”郑广齐将人唤了过来,道,“下官已询问过了,这小二晨起后到巷角小解,发现巷子里死了人。”

    “这巷子是通向何处的?”

    “古董巷。”

    暮青先了解了大致的情形,这才问道:“巷子里可进去过人?”

    “没有,这街市上都是商贾,最怕死人的晦气,连个来瞧的都没有。下官来了后,命人将两条巷子口都看住了,无人进去过。”郑广齐知道暮青办案的习惯,她不喜欢现场被破坏。

    暮青点了点头,将验尸的行头穿上便进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