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贵妇表示没注意这个细节， 姜妩擦干净手后， 从包里拿出两张创口贴给中年贵妇。

    中年贵妇转向把钱递给姜妩：“谢谢你。”

    姜妩摇头婉拒：“举手之劳，我常备创口贴。”

    中年贵妇执意把钱塞给姜妩， 姜妩执意不收。两人推来推去，中年贵妇竟急得眼圈泛红，说出令人不解的话：“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几毛钱的创口贴，她用一百块购买，好意沾上铜臭味，不知谁看不起谁。

    姜妩刚要反驳，中年贵妇一瘸一拐地走到洗手间外的休息凳坐下，撒气似地将新买的高跟鞋甩出老远，光脚着地，神情抓狂。

    姜妩蹙眉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的精神不正常。

    姜妩路过中年贵妇面前时，中年贵妇突然抓住姜妩的手腕，望着她说：“我想和你说说话，我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姜妩停下脚步，看着她：“商场里这么多人，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好说话。”中年贵妇缓慢眨眼，她的眼尾有年龄带来的些许鱼尾纹，脸颊有点下垂，但皮肤白皙，五官典雅，养尊处优的气质和她反常的举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觉得我有亲和力吗？”姜妩的目光落在贵妇的手指上，不沾阳春水的细腻纤长，力道却非常大。

    贵妇：“不，你的长相和气场很有攻击性。”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好说话？”

    “直觉，女人都信直觉。”贵妇说。

    姜妩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贵妇这种奇怪的人。说她不正常吧，她的思维逻辑又没问题；说她正常吧，正常人不会做出她所做的事。

    姜妩静静地站着，看贵妇下一步会说什么。

    “你介意帮我捡一下鞋吗？”贵妇的话再一次出人意料，“不用手捡，帮我踢过来就行。”

    姜妩皱眉看了贵妇几秒钟，转身走到被抛弃的高跟鞋前，弯腰将鞋捡起来。

    贵妇满意地点头，觉得自己的直觉很正确。

    姜妩拎着鞋回到贵妇面前，对她说：“穿高跟鞋磨脚，对脊椎也不好。”

    “但它能使女人变得性感。”贵妇接过姜妩手里的鞋，绷紧脚背，重新穿好鞋。

    “中年女人也有追求性感的权利。”贵妇拍着身边的空位，“坐下说。”

    姜妩依言坐下，贵妇的目光从姜妩的脸上慢慢转移到她修长的腿上：“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美丽。”

    “你现在也很美。”这是实话。

    贵妇高兴地笑起来：“我没看错，你很好说话，而且会说话。”

    姜妩：“我第一次在公共场所和陌生人聊天。”

    “你是明星？”贵妇猜测。

    “为什么这样说？”

    “漂亮的明星很少出现在公共场所，更不会和陌生人聊天。”

    姜妩摇头：“明星都有安保人员前拥后簇。”

    “或许你不喜欢被限制自由。”

    姜妩笑了笑，问：“你想和我聊什么？”

    贵妇：“随便聊，想到什么聊什么。”

    “我还有工作要做。”

    “应该不紧急，不然你不会坐下。”

    贵妇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很强，虽有些异于常人的举动，但瑕不掩瑜，姜妩对她起了几分探究的欲/望。

    “我没猜错的话，你很少逛商场。你的衣服都是高级手工定制，在家便能丰衣足食。今天为什么要出门？”姜妩发挥看人的能力，主动找了个话题。

    贵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语气温柔道：“我住在橡树林，离中心商圈很远，平时不怎么出门。今天我儿子从国外回来，我想打扮漂亮一点。”

    说到这里，贵妇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能依靠了。”

    这么说，贵妇是离异独居，难怪有种处在深闺无人识的落寞苍凉感。

    “你的儿子一定很优秀。”姜妩说，不然哪有能力给贵妇养尊处优的生活。

    说到儿子，贵妇两眼发光，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感：“是啊，他很优秀，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心，反而经常操。我的心。”

    “他爱你才会操心。”姜妩说。

    贵妇点头：“他爱我，所以跟他爸势同水火。两个强势的男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为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你怎么是一无是处的人呢？”姜妩不认同贵妇的说法，“你是妻子，是母亲。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有什么难解的症结，但你不能这样妄自菲薄。”

    “我就是一无是处。”贵妇低头掩面，十分落寞。“我管不住老公的心，又帮不上儿子的忙。我抑郁成疾，很痛苦。”

    姜妩坐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听一个陌生女人充满负能量的诉苦，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想一走了之，又听说她抑郁成疾。

    “你可以找点兴趣爱好，分散注意力，提高自己的人格魅力。”这是姜妩能想到最好的安慰词。

    贵妇摇头道：“我二十二岁和我前夫相恋，二十四岁离开职场和他结婚。婚后他继承家族事业，我想陪他打拼，他说舍不得我在外奔波，帮他照看好家庭就是对他最大帮助。后面十几年，我远离社会，相夫教子，全身心依赖他，到头来，换回一句‘我对你厌倦了，我们离婚吧’。”

    “全职太太的悲哀莫过于在无声的岁月中蹉跎青春，耗尽能量，最后被人鸠占鹊巢。”

    姜武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这看似无奈的生活背后，是自己的妥协造成的。世上不缺家庭事业两不误的女人，即便做不成大事业，还有很多小事情可做。把自己圈在小小的天地里，两耳不闻窗外事，魅力在时间的消磨中逐渐消失，长久的柴米油盐的生活磨灭了夫妻之间的浓情蜜意，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男人本质的花心使他们不能永远忠于一个女人，结局可想而知。

    姜妩留下是想看看这个贵妇有什么异人之处，社会上的人形形色色，多接触一些奇特的人有助于了解人性，但结果却让姜妩失望。这个贵妇和普通的怨天尤人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姜妩起身告辞，贵妇没再阻拦，只说：“感谢你听我唠叨，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舒服多了，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抱歉，不太方便。”

    “好，再见。”

    姜妩的背影渐行渐远，贵妇拿出手机，相册里有一张姜妩的照片。

    贵妇看了许久，发出一条信息：儿子，我在百悦商场等你。

    第61章

    顾覃川接到母亲的短信时刚好下飞机， 正打算给电话姜妩约见面时间，母亲却先一步约他。

    顾覃川简单地回了一个“好”字，便收起电话， 朝百悦商场赶。

    之所以要赶去， 原因在于顾覃川的妈妈是个病人。

    ****

    品牌新品发布会于下午四点结束， 姜妩带着莫奈离开商场时， 之前那个贵妇又突然出现在姜妩面前，说要请姜妩吃晚饭。

    姜妩表示没时间， 贵妇便表明身份：“我是顾覃川的妈妈。”

    ……姜妩的眼里露出诧异之色，但转瞬即逝。

    姜妩叫随行的工作人员送莫奈离开商场，自己则和顾覃川的妈妈走进一间咖啡厅。

    落座后，姜妩请顾妈妈点喝的，顾妈妈说：“你帮我点吧。”

    姜妩毫不扭捏， 给顾妈妈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加提拉米苏。

    顾妈妈问姜妩：“为什么不给我点和你一样的意式浓缩咖啡？”

    姜妩说：“意式浓缩苦味浓烈，提神效果好。卡布奇诺柔滑香醇， 应该比较适合阿姨的胃口。”

    顾妈妈歪头凝视着姜妩，姜妩大方让她看。

    良久后，顾妈妈不解道：“你不怕我？”

    姜妩更不解：“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是顾覃川的妈妈啊。”

    姜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不是顾总的员工，也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更没有冒犯你， 不存在害怕。”

    顾妈妈连连摇头：“不对，你的状态不对。”

    “阿姨，你觉得我哪里有问题？”姜妩淡定地问道。

    顾妈妈：“我第一次见我婆婆的时候，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婆婆？看来顾妈妈误会了。

    姜妩解释道：“我和顾总不是情侣关系。”

    听到这话， 顾妈妈似乎松了口气。姜妩看在眼里， 不动声色。

    咖啡来了，两个女人沉默无语地各自搅动苦水。

    期间， 顾妈妈收发了一次短信。

    姜妩喝了一口咖啡，打破沉默道：“阿姨，你一直在等我，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

    “没事，我就想看看你。”

    “你对我不满意。”姜妩用的是肯定句。

    顾妈妈直视着姜妩，认真道：“不，你人美心善，不卑不亢，我很满意，想收你做干女儿。”

    顾妈妈一次又一次打破常规，姜妩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妩微笑着婉拒：“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工作比较忙，怕没时间孝敬你。”

    顾妈妈一改温和的样子，严肃道：“你不愿做我的干女儿，便是想做我的儿媳妇了？我只有覃川这一个儿子，我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他的爱。”

    姜妩的微笑僵在嘴角，隐隐感觉顾妈妈有异常，没想到她的异常来源于恋子癖？

    姜妩压住心里的波澜，试探道：“我理解阿姨的母爱心情，一手养大的儿子以后会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组建家庭……”

    姜妩话未说完，顾妈妈急急打断：“不会的，覃川不会离开我，没有女人能从我身边抢走他。”

    姜妩拧眉垂目，将震惊之色掩藏下去。

    这时，顾覃川到了，他的眉头比姜妩拧得更紧。

    “妈，你在胡说什么！”

    姜妩和顾妈妈同时转头，看向一身冷意的顾覃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