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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蛋”

      肆意侵占视野的紫色在这处狭小的拐角戛然而止,像是粉刷时不经意的遗漏,明明只占据一点点,却越留意越觉得刺眼。
    秦杏和马克·凯勒小心绕过地上横七竖八、辨不太出原貌的建筑残骸,慢慢走向拐角。奇异的是,随着他们接近那处唯一的空白,耳边击打铜锣般的声响开始明显减弱。
    『风声变小了?』
    马克·凯勒朝秦杏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也有可能是幻觉。』
    走到拐角处,紫色与纯白的对比分外明显,那种潜伏着什么的危机感也愈发强烈。
    『希望他们的防护措施和他们承诺的一样可靠。』
    秦杏半是调侃道,马克·凯勒黑沉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最差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走吧。』
    两人不再犹豫,迈步进了那处诡异的拐角。
    一切的喧嚣随着他们真正站在那片纯白里被抹得一干二净。这种反差衬得刚才可怖的风声犹如一种崩溃前的错觉。
    秦杏和马克·凯勒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后背贴着后背,慢慢地行进。
    拐角外的废墟仅仅是以紫色为主色调,它尚存在着其他的色彩。但拐角内,只有空荡荡的白色,而这里的建筑物却保持得异乎寻常的完整。
    秦杏的视线掠过那面高大的墙,其上空无他物,没有任何影像、图画或者文字,像一截失去一切的白骨。
    马克·凯勒防护装备上象征时间的数字不断跳动着,秦杏刻意不去看它。他们在纳恰列星上停留了有一段时间了,她没感到有什么不适,却注意到马克·凯勒微微皱起了眉。
    『你不舒服吗?』
    秦杏问他。
    『进来之后开始头痛。』
    他的脸色似乎也苍白了一些,但行动没受影响。
    秦杏猜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冷冻人血统,她没料到它有一天还能发挥出积极作用,心下一哂,不再多想。
    拐角既窄且浅,他们大约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几十步,面前便出现了一道厚实高大的墙,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她看了看身旁的马克·凯勒,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脸色已经明显变得苍白。
    『我去看看。』
    秦杏主动接过侦查的任务,她纵身一跃,站在一堵矮些的墙上,远远望去,目之所及又回归到一片紫色。
    她转头望向马克·凯勒,却见他脚下虚浮,不得已倚靠起旁侧的一个看不出原貌的笨重装饰物。
    『我们回去吧!』
    她不点破他的状况,心里明白十有八九是因为这处拐角暗藏的古怪,当下毫不犹豫地跳下来,主动去扶马克·凯勒。
    他面无血色,有些虚弱地看着她,虽没有拒绝她的帮助,却在讯息中道:
    『如果出去之后我恢复不了,你不要再管我。』
    秦杏点了点头,并不客气。
    那次莫名其妙的高热之后,秦杏的身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尽管持续艰苦的训练的确会提升能力,但秦杏自己能够感觉到,假如没有那次高热,她现在搀扶马克·凯勒绝对不会这么轻松。
    『你可以再靠着我一些,我搀得动你。』
    这句话刚一说完,她还没有得到马克·凯勒的回应,敏锐的感知迅速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急急望向自己方才站立的矮墙——
    一只黑鸟。
    鸟喙如血,利爪如匕。
    它盯着她,小巧的头颅灵巧地转了转,尖细的声音炸在寂静之中。
    “杏子杏子。”
    被搀扶着的马克·凯勒立即用力拉了她一下。
    『秦杏!』
    黑鸟只盯着秦杏,它的眼睛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全无生气,有一种怪异的、难以描述的不和谐感。
    “杏子杏子!”
    它又叫了她一声。
    马克·凯勒用所剩无几的气力攥住秦杏的手腕。
    『快走!秦杏!别在这!』
    她盯着那只鸟。
    它扑棱着翅膀,羽毛泛着金属般的色泽,如果噩梦、噩耗一类的抽象事物拥有颜色,那势必是这鸟身上的黑色。
    『秦杏!秦杏!』
    在那面挡住紫色的高墙前,立着一座汲水坛。它已不再涌出清澈的水流,但顶端用来蓄水的钵里还残留着浅浅的一层水。
    黑鸟落在汲水坛的圆钵之中,残水打湿了它蓬松的羽毛。
    它仿若未觉,空洞的眼依旧执着地望向秦杏。
    “杏子!”
    她听见的不只是那一声呼唤。
    她听见逝去的时间极速回涌,宛如一条逆流而上的河。
    十数年间见过的人脸在河水的波纹里夸张地扭曲、变形,喜、怒、哀、乐仿佛倾倒的颜料,融成狼狈的一滩。
    她听见多年以前院子里的风铃轻轻响了一声,才洗过澡的妈妈撩起长长的珠帘喊在廊下纳凉的她。
    妈妈的眼睛含笑,满院开得正盛的百合扑鼻地香。
    她探出手去摸妈妈的脸庞,水珠从妈妈又黑又亮的头发上滚落,濡湿了她的手……
    “杏子。”
    『秦杏!』
    宝石蓝色的天空里悬着一枚白生生的新月,妈妈攥住她的手,她凑过去,准备认真地听妈妈要讲的话。
    “秦杏!你发什么疯!”
    倏地,洁白的月亮溶在天幕里,幻觉的假象湮灭在她的眼前。
    没有百合,没有新月,更没有妈妈。
    她的手伸进了汲水坛的圆钵里,在她浸湿的手掌中——
    有一颗雪白的、宛如鸟蛋的物什。
    黑鸟飞到了高墙之上,再开口时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鸟叫声。它最后深深地与秦杏对视了一眼,而后张开它美丽的翅,毫不留恋地飞向远方。
    “喂!你还要不要命了?快点把手收回来!”
    秦杏握紧手中的那颗“蛋”。她低头望向身旁的马克·凯勒,他脸白如纸,半个身子已经瘫在地上,汗水成股地流着。
    她吃了一惊,飘散的思绪这才仓皇收束。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怎么——”
    马克·凯勒这句因身体虚弱而严重中气不足的质问将将开始便被迫结束。
    两人的光脑同时传来语音提示:
    『项目提前中止。』
    吝啬到连怔愣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们,不过半息,身上的防护装备就将他们一同传送回了纳恰列观测站。
    “是的是的,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没有伤亡,在场的两个人都很正常,补两支修复液就能恢复。”
    “当然没问题!欢迎你们随时过来。”
    “什么?!可我们这里——她已经来了?!”
    身材高大的维多利亚一边和人通讯,一边朝秦杏和马克·凯勒走过来,她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大。
    马克·凯勒的状况没有继续恶化,但还是不太好。秦杏试图调整搀扶他的姿势,想让他更好地倚靠自己,却被他一把推开。她不解地看向他,马克·凯勒面上的厌恶不加掩饰。
    “离我远点!我最鄙视你这种一点自制力都没有的人!”
    手心里的那颗“蛋”佐证了马克·凯勒所言非虚,秦杏怔了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嘿!小伙子,你这样对队友说话可不好!”
    维多利亚走到了他们近前,笑眯眯地对马克·凯勒道。但他仍然宁可瘫坐在地,也不要秦杏的帮助,甚至连再看她一眼都不肯。
    “我不需要这种只会拖后腿的队友,她不怕逞强害死自己,我怕她逞强害死我!”
    “她‘逞强’了吗?”维多利亚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秦杏,“她看上去挺谨慎的。”
    “她就是个疯子!冷冻人都是她这个‘疯’法儿!一旦开始发疯,别人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马克·凯勒吼道,双眼泛红。
    “这次算我倒霉,下次,你听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再组队。”
    “对不起。”
    秦杏轻声道。她还想再说自己并不是故意的,但对上马克·凯勒充满愤怒的眼睛,一时间根本无法说出口。
    她是怎么了?只是纳恰列星给她造成的幻觉吗?
    但是那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秦杏把那颗“蛋”攥得太紧了,她感觉手心有些发烫,她这才想起来给维多利亚上交——项目全程监控,一切收获都是不可能隐瞒的。
    “是因为这个,它好像是黑鸟的蛋,你们的项目是在找这个吗?”
    秦杏听到了维多利亚不久前对通讯那头说的话,明白这个东西可能有些什么大用处。
    “T7961项目设立的目的不是为了它,你找到它属于意外之喜——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惊喜。”
    维多利亚双眼放光地盯着“蛋”,她快速拿出一个特制的盒子轻手轻脚地把它装好。
    “为了它,我们不得不中止了你们的项目,还望理解。它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无法承担出现任何一点意外的代价——”
    维多利亚顿了顿,看向马克·凯勒:“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会继续和这个姑娘做队友的,毕竟她马上就会给我带来一份意外的奖励。”
    她眨了眨眼,暗示道:
    “一份数字相当大的奖励。”
    “那是你,不是我!”
    马克·凯勒咬牙切齿,他的体力终于恢复了些,勉强站起身,他恶狠狠瞪了秦杏一眼:
    “我宁愿找个人造人做队友!”
    交出那颗“蛋”后,秦杏手心里滚烫的感觉并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它顺着手掌飞也似地爬升到四肢,像是沐在一团火里。
    她竟开始感觉维多利亚和马克·凯勒与自己隔着一面厚厚的毛玻璃,思维和言语迟钝到频临停摆。秦杏拼命睁大眼,想看清他们的脸。
    维多利亚在笑,马克·凯勒在怒。由于什么?因为什么?
    火,无形的火,缠得越来越紧。秦杏觉得那是一簇最贪婪的火,它在图谋将她烧成一具可悲的空壳。
    “秦杏!”
    辨不明出处的呼唤再次响起。她今天好像听见许多次别人叫自己的名字。都是幻觉吗?
    一片橄榄色急急奔到她面前,揽住她。
    秦杏像一颗还未成熟就不幸掉落的果子坠进那人的怀里,也许即将要面临一场痛不欲生的腐烂。
    “滚开!”
    她听见有人愤怒地叱责。
    “你们都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