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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0节

      心系爹爹的皎皎连忙梳洗完毕,去寻爹爹。

    折弋跟柴泰昨晚不醉不归,两人到最后也就只是有几分醉意,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酒坛子,终究是没能分出胜负,仗着内力深厚,俩人居然就在院子里睡的,皎皎到时,还东倒西歪得不省人事。

    皎皎自然只顾着自己爹爹,她扑到爹爹身上,用力摇晃,折弋昨天喝了一天一夜的酒,连粒花生米都没吃,甭管他平日多风雅,喝了这么久的酒还在院子里睡一夜,那口气如何懂得都懂,皎皎捂住口鼻:“爹爹好臭!”

    那边折寒在叫柴泰,柴泰睁眼还打了个酒嗝儿,熏得折寒差点当场晕过去。

    这两人总算是被叫起来,皎皎虽然嫌弃爹爹身上臭,却还是努力扶着他往屋子里走,柴泰羡慕的不行,怎么有这么乖的小女孩啊,他要是也有个这样的闺女该多好!

    折弋丢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意思是你别羡慕,你再羡慕也没有!

    结果柴泰收拾妥当后,提出了一个让折弋万万没想到的请求——他想认皎皎做义女!

    “折兄,你知道我的,妻子早亡,除了她我也不想娶别人,膝下没个一儿半女,死后连个摔盆儿的都没有。”柴泰说得真情流露,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看皎皎实在可爱,又与我有缘……”

    折弋凉飕飕地打断他的话:“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女儿摔盆儿的。”

    柴泰面不改色:“都一样。”

    一样个屁!

    折弋不想答应,但柴泰却说得问皎皎,看皎皎愿不愿意,皎皎看看爹爹,又看看柴伯伯,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她最信任的师兄。

    折寒能说什么?是师父能惹,还是可能变成皎皎义父的武林盟主能惹?

    而且叫他来说,师父不一定是不愿意,是故意拿乔呢。

    果然,最终折弋还是松口了,皎皎便认了柴泰做义父,柴泰那叫一个高兴,他上回见到皎皎,还是她刚出生没多久,一别十数年,可见这父女亲缘,终究是讲究一个缘字啊。

    有了刀侠柴泰做义父,皎皎那更是横着走,到哪儿都不怕,柴泰交友遍天下,武功数一数二,名声也极好,受他恩惠者无数,这些都将是皎皎的人脉,日后她若行走江湖,想必是处处顺遂。

    连带着折寒也受益。

    柴泰不会医术,但于武功一路却见解极深,一手刀法更是出神入化,在师父的允许下,折寒跟随柴泰学了几日,更是精进几分。

    柴泰拍着他的肩膀,对折弋道:“折兄好福气啊!寒儿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假以时日,成就不在你我之下!”

    因着认了皎皎做义女,柴泰对折寒的称呼也从贤侄直呼其名,他无儿无女,教起折寒毫不藏私,折寒也深感此人豪爽恣意,心中向往,对柴泰十分尊敬。

    怨不得此人能做武林盟主而无人怨言,实在是人格魅力太强,已经完全超越了外表。

    皎皎年纪小,好奇什么事儿就问:“义父,你如今正值壮年,为何不当这武林盟主了呢?”

    第1050章 第九十七片龙鳞(四)

    面对小姑娘的提问, 柴泰笑眯眯道:“原来在皎皎心中,义父还正当壮年啊,其实义父已经年过不惑啦!”

    “不惑?”皎皎开始扒拉手指头, 絮絮叨叨, “不惑是多少岁来着,嗯……”

    折寒悄悄向她比了个四,她眼睛一亮:“四十岁!”

    “对,四十岁。”柴泰忍不住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头,“义父今年都四十七啦!”

    这个年纪已经算是不小了,他日日殚精竭虑,精神也很是不济, 尤其是前些年乱世,江湖中也多了不少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辈,身为武林盟主,要扛起的责任有许多, 柴泰觉着自己也到了该退位让贤的年纪,老来之后,他就想在庄子里钓钓鱼喝喝酒练练武,没事儿的时候拜访老友,做个快乐的老头儿。

    皎皎继续扒拉手指头, “皎皎今年十岁了……”

    她越算越迷糊, 干脆不算了,反正皎皎距离不惑之年还有很久很久呢!

    昨日在外头没玩够, 今日皎皎还想出门,她在岛上长大,对坐船毫无兴趣,坐多了就没意思了, 皎皎其实更喜欢骑马,但在城镇中骑马并不方便,人不方便马也不方便,还很容易出事故,所以她还是跟师兄步行闲逛,昨日虽然看了很多好吃的,可皎皎的肚子有限,只能在那~么那么多的好吃的里选一些她最想吃的,今日就不一样啦,今日皎皎连早膳都只吃了一点点,因此走了一小半路便饿得不行,还是折寒把她背到城里的,一到城里,皎皎瞬间满血复活,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尝,不一会儿,又吃了个肚皮溜圆。

    因为皎皎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对什么都好奇,正巧听到捕快们沿街敲锣打鼓,说是县令大人要提审谋害亲夫的毒妇张氏,爱看热闹的皎皎自然不会错过,她相当兴奋,折寒也只好带她去看。

    县衙公堂门口挤满了人,折寒自然不会让皎皎跟那群人挤在一起,她这么点小身板,万一挤坏了怎么办?因此搂着皎皎的腰,脚尖微点,便上了屋顶,在这里也能清楚看见公堂,并且还不拥挤,凉风一吹,挺舒服的。

    这个案子倒也简单,就是张氏的夫君是个货郎,平日走南闯北卖货,大概三四个月能回一次家,在家中待一个月又要出门,张氏贤惠,家中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可就在一个月前,张氏夫君,因在家中排行老二,人称庞二郎的男人,回家吃了张氏做的一碗手擀面后,竟是死了!

    仵作验尸过后,由于庞二郎七窍流血便确定为中毒身亡,这下县令大人立刻命人逮捕了张氏,毕竟庞二郎之前好好的,惟独回家后,吃了张氏一碗手擀面却死了,不是张氏害的,还能是谁?

    张氏怎么肯认?但她又没有证据说自己是无辜的,她娘家父母早逝,与庞二郎又无儿女,说是看上庞二郎攒的家当,因此想害了庞二郎跟奸夫双宿双飞,也很令人信服。

    可张氏始终喊冤不肯认罪,庞二郎的爹娘兄长恨毒了她,一定要她偿命,公堂之上便,那庞二郎之母彪悍异常,抓着张氏便是啪啪甩嘴巴子,一张嘴便是辱骂:“好你个骚蹄子,我儿在外头卖命奔波赚了银钱,全叫你拿去讨好你那贼汉子了!你害了我儿性命,你给我儿偿命!县令大老爷啊,你可要严惩这个毒妇啊!我可怜的二郎——”

    张氏在县衙大牢受了不少苦,被婆母这样拽着打也没有反抗,面色麻木,却仍不肯认罪。

    她自嫁给庞二郎,数年不孕,庞母本就看她不顺眼,庞二郎又不肯休妻再娶,为了张氏连亲娘的话都不听,自古婆媳是冤家,如今庞二郎又惨死,庞母怎么能饶得了张氏?

    可要说张氏与人通奸,须得有证据,张氏此人是出了名的贤惠温柔,庞二郎出门在外做生意,她在家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做人也是十分和气,左邻右舍没有不说她好的,但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将自己的夫君毒死了。

    庞二郎死后,尸体已经下葬,又找不出奸夫,只要张氏咬死了不认,也没人能将她怎么样,但庞二郎已死是事实,无论她是否与人通奸,谋害亲夫是无法洗脱的罪名。

    张氏如何肯认?眼睁睁看着丈夫在自己面前倒下,七窍流血而亡,她心痛无比,恨不得追随他而去,死她不怕,可她不能带着谋杀亲夫的罪名去死!

    庞二郎疼她,两人成婚后,由于庞母不喜欢张氏,庞二郎便主动提出分家,几乎是没要什么东西,带着张氏出来另立门户,他想给她买银镯子金耳环,因此卖力做生意,婚后数年无子,他也不嫌弃,不听庞母的休妻,本来他们都商量好了,这次做了生意回来,攒够了本钱,他们两口子便在县城盘一个铺子,日后夫妻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若是还没有孩子,便过继一个或是抱养一个,老死了也有人送终摔盆儿……

    那碗手擀面是她亲自下的,用的是家中剩下的精细白面,她平时舍不得吃,想等着夫君回来,把好的留给他,怎么就有毒呢?怎么就把夫君毒死了呢?

    张氏到现在都还浑浑噩噩,她总觉得二郎还没死,总觉得明日二郎就要回家,挑着货担,笑呵呵地喊她娘子,从怀中掏出给她带的礼物……或是一朵绢花,或是一只镯子……

    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人怎么就没了呢?

    皎皎在屋顶上看着,忍不住眼圈泛红,她靠着师兄的肩膀,喃喃着:“张氏好可怜,她那婆婆虽然哭喊,眼泪却很快止住,张氏虽不反抗,却始终泪流不止。”

    折寒搂着她:“皎皎别怕。”

    “师兄,我、我想……”

    折寒最了解她,不用皎皎开口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师兄带你去。”

    他们已经从堂审中得知了庞二郎被埋在何地,皎皎胆子大,若只因为庞二郎七窍流血,便说是中毒而死,皎皎觉得不够妥帖,张氏不肯承认手擀面有毒,在剩下的白面喂狗之后,狗也没死,可谁能保证张氏不是在做好了面之后下的毒?

    想知道庞二郎究竟是不是被毒死,看看他的尸体就行。

    此时此刻,正在与柴泰饮酒狂欢的无尘岛岛主折弋,打死他都想不到,他的女儿跟那沉稳的徒弟,居然携手去挖人坟头……

    挖坟这种事,自然不用皎皎做,她出门在外,自然有自保的本事,寻常人靠近不了她,虽然她没有学过验尸,但她会的东西可多了!

    幸好眼下天气还不算太热,庞二郎的尸体腐化的不是特别厉害,但是让皎皎很生气的是,庞二郎的棺材质量一点都不好,所以渗进去不少潮湿泥土,导致尸体有些损坏。

    她奇怪道:“听说庞二郎走南闯北赚了不少钱,张氏在家中也做女红贴补家用,他们两口子想攒钱盘铺子,张氏入狱,那攒的钱应该还在吧?给庞二郎入殓的是他亲爹娘及大哥,怎么就买这种薄皮棺材?难道连口好的棺材都买不起?”

    折寒面色淡然:“这世间能叫骨肉亲情分崩离析的,无非是钱权势力,庞二郎无儿无女,若是妻子也出了事,那他的屋子银子,自然有兄长侄儿继承。”

    说着,他袖中剑已经划开了庞二郎的寿衣,“这寿衣质量也奇差无比。”

    庞二郎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如果不看腐坏或是被损坏的部位外,他真的不像是中毒死的,七窍流血,在皎皎看来,更像是受到什么冲击或是碰撞,当时没有注意,但血管受损,导致回到家后,血液堆积这才致命。

    现下的仵作验尸十分简单,有时连死者衣服都不脱,检查下口鼻便算完,至于剖开,那更是天方夜谭。

    “嘎嘎嘎——”

    正在皎皎疑惑死因时,突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这笑声着实古怪诡异,听得皎皎头皮发麻,她吓了一跳,折寒立刻将她搂入怀中,“阁下是谁?请现身。”

    一棵大树后缓缓走出个奇怪的小老头儿,这小老头儿脚步沉重,一看便是不会武功,气息也平常,但折寒愣是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下一秒,折寒顿觉浑身无力,呼吸困难,他扑通一身跪在了地上,重重喘息,皎皎吓了一跳,捉住他的手把脉:“师兄!你怎么……”

    “哈哈哈哈,臭小子,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运力,我这毒专门针对你这种高手,内力越是深厚,越是动用气息,中毒越深,你小子练武成性,连日常呼吸都在吐纳,你不中毒谁中毒?”

    皎皎大怒:“你这个坏老头!不许你害我师兄!快把解药交出来!”

    小老头儿打量着皎皎,啧啧称奇:“你这小丫头倒是不错,脑子灵光,胆子也大,还懂点医毒皮毛。”

    皎皎:“我才不是只懂皮毛!我爹爹教我的!我、我虽然没全学会,但至少学到皮毛下的肉了!”

    怎么可以说她只懂皮毛!

    小老头儿哈哈大笑:“那你知道此人是怎么死的么?”

    皎皎瞬间蔫儿了:“……不知道。”

    紧接着,让她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小老头儿背着手走过来,他生得不是很好看,个头矮小容貌丑陋性格又古怪,还一脚把师兄踹到一边,皎皎又怒了:“不许欺负我师兄!把解药给我!”

    折寒试图握剑,他怕这小老头对皎皎不利,可小老头儿却懒得理他,而是打开了身上背着的箱子,箱子一打开,皎皎惊了!

    里头是各色各样的刀子,有些奇形怪状,有些特别大,有些特别小,薄如蝉翼,从未见过。

    紧接着,小老头儿戴上了一双稀奇的手套,火折子烧了下刀片,轻轻松松,划开了庞二郎尸体的胸膛!

    皎皎:!!!

    小老头儿慢悠悠地取出尸体内脏,因为尸体内部腐烂情况比外部严重,所以胸腔一割开,便放出一股极其难闻的尸臭,差点儿没把皎皎熏的晕过去,小老头儿却满不在乎,甚至还能拿起一块肺,放到鼻尖闻一闻,“嗯……无甚异味。”

    这还叫无甚异味?!

    小老头儿冲皎皎招手:“小丫头,你过来。”

    皎皎磨磨蹭蹭。

    “不过来,我就毒死你那个傻子师兄。”

    皎皎乖乖过去了,小老头儿把庞二郎的肺拿给她看,皎皎突然察觉到不对:“他的肺……怎么这么大?”

    有点太大了。

    小老头儿施施然道:“是啊,这人的肺,怎么这样大?”

    皎皎盯着他,结果小老头儿却不肯往下说,她急得不行:“爷爷,为什么呀,您倒是说呀!”

    小老头儿又开始嘎嘎嘎笑,这回笑得却不让皎皎害怕了,她焦急地等待解答,小老头却答非所问:“我知道,可我为何要告诉你?”

    皎皎一愣:“为、为了伸张正义?”

    她立刻开始好言相劝:“这死者庞二郎的妻子被诬陷谋杀亲夫,说是那女子将丈夫毒死,死者的一家人正在公堂上吵闹不休,若是老爷爷你能帮忙洗清冤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小老头儿摇摇头:“我可不在乎这些虚名,旁人死不死,管我什么事?没兴趣没兴趣。”

    折寒强撑着站起来,他真怕小老头一个不高兴,一刀捅进皎皎身上,他咬牙道:“姬老前辈,我师妹天性善良,还请老前辈不吝赐教。”

    姬无病拿眼斜了他一下,冷哼:“你小子倒是聪明,连老夫是谁都知道。”

    “老前辈号称医毒双绝,师父亲传的师妹医术精湛,在老前辈眼中却只是略知皮毛,如此博学广识,想必除了怪医姬无病姬老前辈之外,无人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你还真别说,这臭小子虽然傲气,但这傲气的人啊,拍起马屁来才最让人舒坦。

    姬无病非常满意,“臭小子,折弋那样的人,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徒儿?”

    又看看皎皎,“倒是生了个如花似玉又乖巧可爱的女儿,真是老天无眼,老夫一生纵横天下,老来却连个继承衣钵的人都没有,那折弋何德何能,有根骨极佳的天才做徒弟,又有天赋过人的女儿学医?就他那点子本事,能教出什么神医不成!顶多给人治个腹痛腹泻,再多也没了!”

    皎皎可机灵了!她立刻跪下,眼睛亮晶晶:“师父!”

    姬无病被这一声师父叫得是浑身舒畅,但面上还要装模作样拿乔:“你跟你爹爹学医,还要拜我做什么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