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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他哪怕是虚以委蛇, 也不容旁人说玲珑一句不好。

    玲珑心头那丝火气就消去了。她摆起莲花指, 露出浑然天成的招展风情:“几位这是还没过殿试,保不准因为几位模样生的丑, 皇上看了不喜欢, 直接圈了出去呢?”

    这倒是, 这四位的长相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俊秀, 别说是跟梁昭比, 就是宫里随便拉个小太监也比他们生的眉清目秀。

    被玲珑毫不客气地损了几句容貌, 招风耳连声说着有辱斯文, 梁昭不跟他们废话,扬声道:“来人!”

    “是!”

    门口齐刷刷出现数名身强体壮手持扫把棍棒的家丁,梁昭手一挥:“将这几人给我打出府去,打的越狠,越有赏赐!”

    招风耳等四人本来还准备再逼逼一会,没想到就这么被打了满头包赶了出去,梁府门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们这般狼狈的模样自然也入了众人的眼,因为被打得难看,还有人笑出声,这愈发惹出了四人心头恼火,若非顾及着举子形象,怕是要破口大骂了,最后也只能喊一声此后双方势不两立,再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掉头离去。

    府内,梁昭转身将妻子抱在腿上,微微一笑:“夫人不必着恼,不出三日,便叫夫人出了这口恶气。”

    他言辞凿凿,分明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玲珑不由得好奇起来。

    果然,第三日便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据说那之前的春闱试题竟是泄漏的!有人暗中泄题,大发横财!皇帝查知此事龙颜大怒,将涉事的官员尽数问斩,就连买了试题的考生也依法论处。考的越高的越惨,前三甲直接被打入天牢等待与泄题官吏一同问斩!

    凭什么其他人寒窗苦读多年,你们买了题就想金榜题名?

    玲珑本来还觉得奇怪,这四人在经常日夜吃喝玩乐打秋风,再不然就是去寻欢作乐,没见过读几本书,更别提是做什么文章,结果这次春闱竟然拿了前四的名次,玲珑差点儿要以为他们被圣人附体了。

    合着竟搞些邪门歪道。

    梁昭什么时候成了好拿捏的猫了,他分明是阴险的猛虎。

    从他前世能隐忍多年秘而不宣的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就可以看出来,此人极其记仇,他得了梁昭的身体,又占据了梁昭的妻子,本就对真正的梁昭有愧,梁昭死于这四人之手,这四人又对玲珑有那样令人作呕的心思,他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不过是吊着他们,给他们穿针引线,引得他们倾家荡产买了试题——然后送上性命。

    这是他们欠梁昭的,应该早日还清。

    这四人里,三人被砍头,一人被流放,终身极其亲眷永不录用,也算是还了梁昭这条命。斩首当日,有个小乞丐挡在梁夫人出门的路上,梁夫人见他可怜,施舍了点银子,小乞儿就反手塞给她一样东西,然后抓着银子一溜烟的跑了。

    玲珑将东西交给了梁昭,梁昭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大长公主那支神秘军队的兵符!当今圣上之所以对大长公主百般忍让,迄今都不曾找她麻烦,就是因为有这支军队。梁昭一直想要找到的就是这玩意儿,听说是一个乞儿送来的,他顿时有片刻失神。

    其实无论是他还是玲珑,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公主府内,驸马望着倒在地上的魏平,眼中闪过一抹哀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淡漠。他望着几乎濒临疯狂的大长公主,微微露出笑容来:“如此,你我也不算两清。”

    两家上上下下加起来近百口人,都是平民百姓,命便是卑贱不值钱的?比不上这金枝玉叶高贵?“我真是小看了你的疯狂。”

    “你这段时日都是在骗我?”大长公主泪流满面,她手上还抓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就是这把剪刀,她拿着它刺入了女儿的身体,如今魏平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眼看没了呼吸胸膛不再起伏,大长公主也想不起叫人来救治,而是先去质问驸马,到底对她可有一丝真心。

    驸马嘲讽地看她:“是虚情还是假意,你应当心里清楚。”

    他说完,眼神更冷:“你觉得你能瞒我多久?”他之所以愿意虚以委蛇,一部分原因是承简想要的兵符,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怎样去伤害大长公主才能让她最痛苦难过。这个生活在锦衣玉食里的天之娇女,先帝死后也不改飞扬跋扈的女人,是时候该陨落了。

    她欠下的血债该偿还了。只是可惜了魏平,他并不喜爱这个女儿,毕竟她的出生对他而言就等于是羞辱,可魏平并非无药可救,只不过大长公主疯了,连魏平也容不下,只是看到他教导魏平下棋,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扑过来,还抓着剪刀。

    驸马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就不想再骗下去了。什么好好过日子,以后在一起——这些都是虚伪的谎言,他从来没有对大长公主动过心,对这个女人,除了恨,他再找不出其他感情了。

    大长公主满腔怨恨愤怒,听到驸马这一句话瞬间僵硬,手里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驸马淡淡地问。“知道我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女儿是怎么死的?还是知道我全家上下数十口人是如何一夕之间销声匿迹的?如果你问的是这些的话,那么是的,我都知道了。”

    “我那么做都是为了你!”大长公主尖叫。“如果我不那样做,你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那我现在属于你了吗?”驸马轻笑。“你觉得现在的我如何呢?如果我是你,就没有心思儿女情长,而是要担心那支只认兵符不认主人的军队了。皇帝对你可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后患已除,你觉得自己能有多大的胜算,可以从这固若金汤的京城离开?”

    他早存了必死之心,活着有什么意义,他苟且偷生二十年,最终也不过想为承简做最后一件事。拿到兵符,承简在皇帝那里就立了大功。他的儿子长大了,有了妻子,有了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他也不必再担心了,九泉之下见到亡妻,也不算羞耻无能。

    大长公主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兵符。她立刻冲去了书房,到自己藏兵符的密室,然而兵符已经不翼而飞。驸马跟在她身后进来,面上仍然带着笑,他不过是对她稍微露出一点暖意,她便沾沾自喜以为他回心转意了,什么地方都敢让他进,也不想想他是谁。

    找到她藏兵符的地方实在是太简单了,随后他又借着出门的空档接济了一个小乞儿,甚至施恩于那乞儿断腿的妹妹,借由这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使得那孩子逐渐信任了他,甘愿为他跑一次腿,将东西送到梁府。

    大长公主面色惨白,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爱情了,她只知道一件事,这富贵荣华,锦衣玉食,都要彻底离她而去了!皇帝一定会杀了她,一定会杀了她的!她曾经——对皇帝做过那么多可怕又残酷的事情啊!失去了这支军队,那么她将再也没有与皇帝相抗衡甚至可以用来威胁他的筹码,皇帝只需要随随便便找出几个罪名就能处置了她!

    驸马甚至可以到皇帝面前作证,引出当年的两家灭门惨案。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她这么个公主!

    数日后,京城郊区的一个破庙里,一群老大不小的乞丐在一起讨论女人的好,有人异想天开说了一句:“要是天上能掉下个女人,该多好啊!”

    话音未落,一个东西从庙顶砸下,重重落到地上,那竟是一个女人!虽然容貌被毁了,可到底身子还在,细皮嫩肉的,他们这群人说不准一辈子都尝不到女人的味儿,又怎么能放弃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更何况这女人脸色潮红身子在地上不停地扭动,一看便不是什么良家子,虽然不知道来历,可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他们对她做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42章 第四片龙鳞(十一)

    御书房内, 梁昭跪在地上,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着他,“梁爱卿。”

    “臣在。”

    “大长公主可已伏法?”

    “回皇上,大长公主已伏法,尸身已由大理寺依法处理, 决计不会辱没皇室尊严。”

    皇帝看着这个年轻的臣子不说话。他微微眯着眼睛, 梁昭亦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君臣二人其实都清楚一个想问什么一个做了什么,但早已被投入狱中的大长公主突然“暴毙”, 即便是皇帝亲自赐下的一杯鸩酒,他也并不喜欢自己的臣子有事情瞒着自己,乃至于忤逆自己。

    梁昭跟大长公主之间应该是没什么仇怨的,与那女人有仇怨的, 早就先一步被她给弄死了。“驸马作何反应?”

    “回皇上,驸马对大长公主恨之入骨,为今只求皇上允他出家,此后长伴青灯,为皇家祈福。”

    皇帝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他严肃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先前那几个春闱舞弊之人, 朕听说同你有几分交情。”

    这话是其他臣子弹劾梁昭用的。梁昭此人极为聪明, 打一开始就对自己表明了忠心, 不结党营私, 不同流合污, 一心一意要做忠君的孤臣。皇帝心中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仍然要再三的考验,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能为自己所用,日后自己百年,又是不是真的能放心将太子交给他来辅佐。

    所以这问话也有几分意思在里头。

    梁昭也知道皇帝为何要问,他跪在地上不曾起来,深深叩头:“请皇上恕罪。”

    “你做错了何事,要朕恕罪?”

    “臣与那几人,本是同乡,因着去年春闱那四人名落孙山,臣便看在同乡的份上多有接济帮助,却不曾想那四人……”他想起那些污秽肮脏的念头便觉作呕。“竟欲灌醉臣,对臣之爱妻行不轨之事。臣饮酒多了些,假死过去,这四人见事情闹大慌忙逃窜,臣妻也方逃过一劫。”

    梁昭深深拜下去:“臣恨此四人入骨,望皇上明鉴。”

    皇帝听了也觉得可恨,他仔细想了想,倘若有人觊觎他后宫那群千娇百媚的妃子,还想灌醉他去行事,怕是抄家灭族都不解恨。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道:“既然是这般,朕也就放心了。”其实他也就是顺口一问,在舞弊一事尚未事发前,他就得知了这位向来沉稳冷肃的臣子派人将那四人打出府的行为,说什么有勾结,纯属是子虚乌有了。

    梁昭是孤臣,并非佞臣。

    想了想,皇帝又叮嘱了两句:“好男儿志在四方,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态,朕这边有小国进献来的几个美人,你可要去瞧上一瞧,若是有中意的,就带回去家去。”

    这可是个好事儿,可梁昭却连连摆手:“臣受用不起、受用不起。”

    皇帝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一副鲜活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致:“怎么,家里夫人不许?”

    梁昭正色道:“臣已经许过夫人,此生仅她一人,皇上的美人,臣无福消受。”

    皇帝笑道:“看不出梁爱卿倒是个痴情之人。”

    梁昭脸不红心不跳的一拱手:“谢皇上赞誉。”

    是不是赞誉,他心底没点数吗?

    和他说了两句话,皇帝心情大好,挥手让他退下,并未再有赐美人给梁昭的意思。倒不是说被梁昭的痴情感动,而是觉得此人既然重诺重情,那必然是可用之人,比起冷酷无情的臣子要好得多。

    更何况梁昭拎得清,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铁血男儿亦有似水柔情,这样的臣子,皇帝觉得自己无需担忧太多。

    倒是长公主,他为了面子不能将之公布于众,只好选择赐毒酒一途,不过那女人多少年了也是一样疯狂跋扈,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杀,就为了跟驸马吃醋。

    本来皇帝是打算弄死大长公主后,连带驸马也一同赐死,谁让他是大长公主的丈夫呢?然而梁昭带来的消息却让皇帝改变了主意,驸马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比起幼年遭遇虐待最终却君临天下的自己,驸马怕是余生都不好过了,活生生被瞒在鼓里二十载,换做是皇帝,怕是早就疯了。

    也难怪驸马要出家。

    梁昭出宫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郊外的寺庙。他的父亲,如今已经不能称为驸马了,方丈给他取了新法号,叫做无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无怖和尚见了他也很高兴,梁昭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为何改变主意,没有寻死而是选择了出家,他自然不知道玲珑背着他去见过父亲,也不知道玲珑对其说了什么——只是无怖和尚见了梁昭,并没有不认他这个儿子,而是非常欣喜慈祥,恍惚间梁昭以为看见了年轻时的父亲。

    没有戾气没有仇恨,腹有诗书,为人温和宽厚。

    他走的时候无怖和尚叮嘱他:“好好过日子,好好待你的妻子。”

    “是。”

    无怖和尚又忍不住添了一句:“无事不要来看我,免得叫皇帝起疑。若真的想念为父,就让你妻子来庙里上柱香。”

    梁昭笑起来:“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他容貌俊秀,其实和无怖和尚完全不一样,无怖和尚看着他,也想不起自己的儿子幼时是什么模样了。可是真好啊,他的儿子这么幸福,这么快乐,没有被仇恨毁灭,仍然有着赤子之心。

    他挥挥手赶梁昭走,又跪到蒲团上继续念经。

    人若真有来世,他还想要回到二十年前,去见一见妻儿。

    梁昭回到家中,玲珑正在嗑瓜子看话本,他这夫人最近也逐渐露出了本性,可在梁昭看来却也娇憨可爱,就是任性些也不妨事。她就该这样任性。

    玲珑见他来了,也露出笑容:“你回来啦?”

    梁昭心内欢喜柔软,朗声应道:“夫人!”

    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恰好是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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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见过最美的海吗?

    无边无际,海水碧蓝,海风轻柔,美丽的令人叹息。

    这里是荒海。

    龙女所居之地。

    只见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波涛汹涌,竟掀起数丈波涛!水中的鱼儿跳跃不休,海豚翻出雪白的肚皮,同它们一起嬉戏的,是一条无比美丽耀眼的龙。

    世人皆知“龙”,可不曾有人见过它的存在,若是此时有人有幸站在岸边,怕是也会为龙而惊叹。

    世上竟会有如此高贵而完美的生物,远远超出其他有智慧的物体。

    玲珑玩够了,就化成人类的模样坐在一只可爱的白海豚身上。她周身全是海中的动物,它们仰慕她、尊重她、热爱她。每次玲珑回来,它们都会无比兴奋。

    玲珑坐在白海豚身上,在水里滑动自己的双脚,她挺喜欢人类形态的,又轻又小又方便,还很可爱——虽然她觉得龙形态的自己最好看。

    白色的长发在她身后被海风吹起,于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旗帜。白海豚游的飞快,背上有龙女丝毫不能减缓它的速度,因为龙女根本就没有重量。

    哪怕她任性妄为,恣意薄情,也是它们最好的主人。

    “游的那么快做什么。”玲珑拍了拍白海豚的脑袋,她喜欢这片海,比人类世界更喜欢。如果不是需要觅食,她真愿意永远待在荒海,不去任何世界。

    偶尔玩一玩倒是没什么的。

    白海豚叫了两声,声音稚嫩。这里的所有动物都不能以常规来判断——你见过长着翅膀的珊瑚吗?还有海底你见过老虎狮子吗?这些,荒海里都有。人类世界不能在水中生存的,在荒海都能得以存在,曾经玲珑还很想弄一只海绵宝宝来住,后来才被范无救打消这个念头——根本不存在的,创造出来的话,她可能要睡上很久很久,或是失去记忆辗转几个世界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