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侧房门前，我犹豫了一下，方才缓缓推开木门，迎面便看见老板娘坐在侧房的床铺旁边，轻拂着床上魂魄虚晃的柳韵云，气氛显得有些沉寂。

    “那、那个……”

    我看见柳韵云憔悴的魂魄，感觉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话到嘴边，却有些哽咽。

    穿着绿袍的雍容老板娘，幽幽看了我一眼，冲我摇摇头，却并未说什么，既没有怪罪我也没有安慰之类的，仅仅是在床头边，默默将一丝丝灵力灌注入柳韵云魂魄中，为其筑固残魂。

    无言中，我走到床边，仔细凝视了一番柳韵云身上的伤势。

    我记得，当时在小巷最后见她时，她的左肩处裂开了一大片，正是这个伤口让她魂魄临近散掉，若非有小月的绸缎硬生生保住她魂魄不灭，恐怕压根撑不到我过来……

    原本我以为定魂丹和月灵液足以救下柳韵云，可我还是低估了影刹王鬼爪的杀伤力。

    此刻，柳韵云原本白皙无暇的左肩处，除了触目惊心的一片裂口外，更多的是影刹王鬼爪上附带的森然阴气，这股阴气已经顺着裂口加重了伤势，无法逆转，哪怕用月灵液将之祛除掉，也没有太大效果了。

    按照柳韵云现在的状态，如摄青青所言，恐怕唯有投胎一条路可走，至少还能通过轮回殿特殊的效力保证魂魄不散，争取下一世的生机。

    说到底，还是因为柳韵云魂魄太过弱小了，只有堪堪阴司九品，哪怕想用月灵液大量洗涤魂魄都做不到，甚至于，连接受鬼王强行凝魂的条件都不足……

    假如柳韵云有鬼将……不，只需要阴司三品以上的境界，或许还是有转机的。

    只可惜，这个世上不存在‘假如’。

    我凝望着昏迷不醒的柳韵云，闭目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仙气萦绕的丹瓶，拉开盖子，从中倒出一枚宛若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小丹丸，这丹丸正是徐福曾经给我的那瓶琉璃仙丹中的最后一粒。

    望着手心中的琉璃仙丹，我没有丝毫犹豫，将其递给老板娘，问道：“老板娘，帮忙看一下，这粒琉璃仙丹能否救治柳韵云的伤势？”

    老板娘看见我递来的这枚仙丹后，先是一愣，白皙玉手将之接过，仔细用灵力感知了一下琉璃仙丹中的药效，判断着这枚仙丹够不够让柳韵云的魂魄重凝。

    我不久前用过一次琉璃仙丹，知道这枚仙丹的功效，虽然徐福说这仙丹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实际上，也只是对凡人而言，阳间凡人只满足肉体尚存、魂魄未散、阳寿未尽这三个条件，就能靠琉璃仙丹复生。

    可是魂魄和凡人不一样，鬼魂是已经死过一次的活人，只有魂魄散没散这一点来判断生与死……

    儿琉璃仙丹的功效里，并没有凝聚魂魄这一条，换句话说，凝魂只是仙丹的附带作用罢了，当初我用了两粒仙丹，才勉强借助月灵液和日轮印记重凝了魂魄，柳韵云没有日轮印记这种特殊能力，所以能否靠琉璃仙丹脱离险境，尚且不知。

    我望着老板娘，希望她能开口说一个‘行’字，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老板娘叹了口气，又一次轻轻摇了摇头。

    只见老板娘将琉璃仙丹扔还给我，道：“这枚丹药虽然世俗罕见，可凝魂的作用却并不是太强，假如有三枚丹药，或许还能重凝韵云的魂魄，可若只有一枚的话，仅是杯水车薪。”

    “不行么……”

    我略微失神，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却仍然让人忍不住感到些许失落，无可奈何的将琉璃仙丹塞回了丹瓶中。

    老板娘此刻也将筑固魂魄的工作做好了，她轻拂了一下柳韵云的额头，淡漠的眉宇间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伤感，摇摇头，沉默寡言的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王奇，等会儿这丫头醒了，就由你送她去黄泉路投胎吧，缘来缘散，亦然如此。”

    老板娘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身形便消失在幽冥殿门外，应该是回六娘酒家去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老板娘性情太过冷漠，好歹是自家相识了半年的伙计，此刻柳韵云要离开了，要去投胎了，为何老板娘甚至不愿留下多说一句话，又或者最后再见一面？

    我却稍稍有些理解老板娘的心情，在她漫长的百年生涯中，估计已经见惯了这种离别交织……与其最后见一面让自己不舍，倒不如不见，让自己的心稍微轻松一些。

    还没等我多想什么，床铺上的柳韵云便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左肩处的伤口，被老板娘用筑固魂魄的法子临时弥补起来，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伤势恢复，反倒有点像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灵力一耗尽，魂魄也就该散了。

    “柳韵云……”

    我眉目轻沉，走到床头前，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韵云也与我对望着，分明魂魄虚晃的已是若隐若现了，她却勉强的冲我俏皮一笑：“没事的，我听芷雪姐姐说过了，不过就是投胎嘛，我早就想去了，没事的。”

    听见柳韵云这番安慰似得话语，我心里反而更加自责，无奈的情绪越来越浓：“抱歉。”

    “别道歉呀，你又没做错什么，是我想要去阳间玩的，不怪你。”

    柳韵云笑着摆摆手，撑着床铺勉强坐起身子，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肩处的裂痕，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嘴角勾起笑容对我道：“其实我上个月就思考过去投胎的事儿啦，毕竟在店里一直待着实在太无聊，又没有手机什么的，现在正好回了阳间一趟，玩也玩够了，也是时候该去投胎了呢。”

    柳韵云虽然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我自责而已……谁不愿意活得更久一些？哪怕只是在店里消遣时光，也总比投胎后忘却一切来得好。

    与柳韵云对视一眼，我压下失落的情绪，冲柳韵云伸出手，勉强笑道：“走吧，我送你去。”

    柳韵云抿嘴笑道：“嗯，那就多谢了。”

    说着，柳韵云便从床上挪动身子，却尴尬的发现，她的魂魄虽然短暂被筑固不散，可是却没办法大幅度活动，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睛，在床边水汪汪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