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暗黄色的蛇蛋，我只觉得一切恍如隔日，正在亲身经历的黑暗忽然变得不真切起来，五分钟之前我还在垂死挣扎，而现在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自己还活着，默默地坐在蛇王的眼眶上。

    奇怪的是，我心里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说不出的沉重，或许是因为师爷和于教授的死，也或许是因为万常石口中所披露的秘密，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一刻我的脑子完全是空白的，只是那么坐着。

    附和着地下传来的轰鸣，蛇王的身体无节奏的扭动，并伴随着一声声的哀鸣，而它此时的哀鸣，除了一种解脱外，还夹杂着别的情绪，当然，这些情绪也是冲我来的，只可惜我现在出了神儿，也感受不到了。

    “乔状元……乔状元……”冬瓜的呼喊声由远而近，几乎快接近我眼前了。

    在这一刻，我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从怀里掏出万常石拿给我的黑色包袱，解开，露出里面的玲珑鬼心，越是在艰难的环境里，越是能衬托出玲珑鬼心的妖艳，尽管它是假的。

    我已经打定主意，这块假的玲珑鬼心，我不能拿走，盯着多看了几眼，完整地记住了它的样子，再也不会忘记，便把它放在了蛇王的眼眶里，随之用黑布包裹住了蛇蛋，郑重的在怀里抱着。

    “乔状元，你丫的没事儿吧？”冬瓜大声嚷嚷着，声音里对蛇王的戒备显露无余。

    “放心，我没事儿。”我站了起来，尽量乐观地冲着冬瓜吼了一声，从眼眶里钻了出去，拍了拍蛇王的眼皮，只是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回应我的，自然是一道包含着温度的嘶鸣，以及蛇王向前探头的动作。

    “大家小心，蛇王又来了……”三爷惊呼一声，招呼着大家停下来。

    他们知道蛇王不会伤害我，但是对象换成他们就不一样了。蛇王一直把头向前伸到了地面上，才停下来，我顺着蛇王的上颚，缓缓地向下滑去，这是一段不算陡的坡度，平缓地落到地面上，我转身向后看去。

    蛇王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感激，它也在冲我说谢谢，在往上，蛇王的眉心处，有一块黏上去的黑布，把赤金色巨瞳盖住了，我愣了一下后，意识到，我还是少做了一件事，那块遮住它尊严的黑布并没有被我掀开。

    错过的事情，再想重来，已经不可能了。

    “乔状元……”“乔麦……”

    几道呼声同时凑了上来，他们的眼神儿只是在我身上扫过以后，一行人便共同盯着回到了半空中的蛇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变成这样了？”冬瓜极为诧异地问道，手里还紧紧地抓住一把长矛，扭头看了看，“活死人呢？”

    “结束了，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摇摇头，略有苦涩地问道。

    “三爷，咱们快走吧。”耗子焦虑地提醒着，“这里的动静太不对劲了。”

    “乔麦，你说呢？”三爷望向我，复杂地问道。

    “等等吧，让我送蛇王最后一程。”我说话的时候，心里同时也在想着于教授和师爷，这是第一次有了悔意，因为我真的误解了于教授。

    人活在世上，难免会有苦衷，每个人都有，谁也逃不出，我们总是看得到自己的苦衷，却看不到别人的苦衷，所以一直到于教授死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只可惜他的所有事都已经结束了，我没办法知道了，这对于我，将成为一个永远的遗憾，连一个弥补自己悔恨的机会都没有。

    “乔状元说得对，这蛇王吞了万常石，也算是立了一大功，咱们自然得尽尽心意。”冬瓜嚷嚷着道，显然也看到了之前的情况，“谁能想到，万常石那个大恶人，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冬瓜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活像是一个在台上表演的说书先生，我也知道这厮是在调节大家的情绪，只是我的情绪不可能复原。

    “这就叫做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三爷似有感慨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提到这一茬的，稍微一想，又觉得似乎在理，便跟着点点头道，“只是有时候，好人也未必活得长……”

    蛇王的身体忽然呈现出一道巨大的痉挛，那是一种看了之后，自己身上都跟着起反应的疼痛，鸡皮疙瘩、汗毛一瞬间全起来了，就连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扭动起来。

    “它这是……”

    冬瓜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极其刺耳的轰隆声突兀地从脚下方传来。蛇王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再次用乞求的眼神儿望着我。

    “三爷，这架势也太大了，我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来喜也跟着道。

    “那乔麦……”三爷欲言又止地望着我，显然是想考虑我的建议。

    尽管这时候，我明知道蛇王有求于我，但是我却无能为力，这大概就是一种无力的悲哀了，我刚想说话，蛇王的身体忽地软了下去，宛如蔫了的茄子一般，吓得我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它死了？”

    “不是死了，是它在加速下落。”三爷摇摇头，缓缓地道。

    定眼一瞧，果然如此，不但蛇王，连阳守树也在加速的下落中，这种变化看得我心惊肉跳，当即打定了离开的主意，而我还没有说出口，一个人影蓦地从我们一行人里穿了出去。

    “老四……”“四哥……”

    三爷和耗子各自惊呼一声，而人影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箭步，从地面的边缘，不偏不倚地跳到了蛇王的上颚，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空荡荡的眼眶。

    “玲珑鬼心……”我瞬间明白了老四在干什么，身子一震，缓缓地道，“他是奔着玲珑鬼心去的……”

    “什么，玲珑鬼心，你找到玲珑鬼心了？”冬瓜转过身子，竖着耳朵，无比诧异地盯着我，跟他一个反应的还有其他人，唯独没有山神爷。

    “那块玲珑鬼心，是假的。”我望向山神爷的时候，他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