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杨黑子的脾气真的古怪吗?或许多少有些古怪,但他这一手奇诡的医术却是无人能出其右。
诡病,自然就要用奇诡之手段来救治,但也正因如此,难免在治病救人之时会让人怀疑,生出些厌恶之感。
不知是不是被杨水生这一番话惊到了,亦或是因为此时杨水生的面色着实有几分吓人,在场的一众孩子父母竟没一个敢开口说话。
“刚才不都很厉害吗?现在怎么没本事了,蔫儿了?呵呵,没想到我们这大河村还真有这么多有种的汉子。行,那这件事儿杨神医您也别操心了,在这受的气,我先给您赔个不是。”坐在一旁的刘老爷子冷笑着说道,边说边向杨水生拱手行了一礼。
杨水生也不开口,还了一礼给刘老爷子后,仍是默不作声的坐在椅子上看着。
一时间沉默无言,先前冲进院子的那男孩父母也带着那男孩缓缓退到了院子的角落,静静的站着,看上去面上有些羞愧之意。
“如果说,你们不打算带你们孩子回家去的话,那就老老实实的站在这儿看着,盯着。不管我做什么,你们只要看着就行,做不到现在便请离开。”杨水生环顾一周,沉声开口道。
第48章 根源
望着杨水生那凝重严肃的面色,在场的这些孩子父母没有一个敢上前挪动两步,甚至呼吸都开始小心起来。
虽不知晓杨水生到底用的是什么药,而他们的孩子又得了什么病症,但在看到第一个男孩经过杨水生的医治后明显有了好转,在场的这些孩子父母也都不敢作声。
正如同杨水生刚刚问到的那几个问题,不说别人,这整个大河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村子里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是病,还是其他的东西?
“你们几个,过来喝药。”杨水生说着,边说边将桌上放好的解药茶杯递给那几个咳过血的孩子,盯着他们将一杯子兑了解药的清水喝下肚,他这才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稍稍有些怒意,有些气愤,但杨水生却也没有忘记他要做的事情。
接连几杯药都喝完之后,杨水生分别给那几个孩子都把了脉,神色也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随着几个孩子喝完药在原地歇息了没几分钟时间,药效挥发最快的一个孩子也随之吐出一口血,杨水生拿着银针仔细挑拨了几下后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若是说那第一个孩子吐血的状况是巧合的话,那么连着三四个孩子在喝完药之后都会吐血,并且血中还带着怪虫的残体,无论如何这也不算是巧合了。
看着那些孩子逐渐恢复正常的面色,杨水生又让他们喝了些清水,开口道:“近几日时间可别出去玩了,在家好生歇息个把月时间,服用些补气血的汤药,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你们完全恢复。”
“还有,你们都要记住了,以后这河里的螺蛳蟹蚌一律不准再吃,听见了吗?”杨水生沉声说道,面容有些严肃。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院子里的这些孩子就都已经喝过了杨水生配制出来的毒药和解药,这两种药相互冲突之下,所能够产生的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只不过这药性冲突之下所产生的效果有些烈了,如此一来,这些孩子想要恢复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且在这一段时间内这些孩子的气血还是比较亏的,所以才需要服用些能够补充气血汤药,用以来恢复身体。
“家家户户都记着些,咳过血的几个孩子父母尤其要谨慎些,补充气血的汤药一定不能耽搁了,早中晚三次一次也不能少。如果恢复的好,不出一个月这些孩子就能恢复正常。”
“而且,就算康复之后,也不能乱吃这河里的东西,尤其是螺蛳蟹蚌这几种带壳的东西,千万要记住。”杨水生凝重的说着,那般面容严肃的模样颇像是个拿着戒尺的教书先生。
十几个孩子都被自己父母带着离开了吴大柱的院子,杨水生坐在桌旁,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茶碗,面色隐隐有些疲累之意。
虽然只是简单的配药,再加上号脉与按穴,但杨水生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却着实是消耗了很大的精力。
在看着这些孩子服下那毒药与解药的同时,杨水生还得聚精会神的观察着每一个孩子的反应,哪怕稍稍有些不正常的反应,他都得好生判断一番,以免出现最糟糕的状况。
好在杨水生对于他所配制出的这毒药与解药有着相当的了解,对于药性的相互冲突倒也把握的恰到好处。
如此的药性相互对冲之下能够产生最佳的反应,而这又不会伤到那些孩子的身体,如此一来,杨水生也不由得放心了,对于毒药的运用方式也多了几分经验。
坐在一旁的刘老爷子端起桌上茶杯喝了口茶水,有几分凝重的开口问道:“杨神医,不知我们大河村的孩子们到底是得了病,还是有其他原因?”
杨水生转过头看了眼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吴大柱,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刘老爷子,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说这是病,却也不是;说这怪,却又在情理之中。”
“其实是这样,我在大河村周围调查情况的时候,没少研究河滩的状况。您也知道,这片河滩有许多游鱼繁衍生存,皆是因为上游冲刷下来的那些粮食残渣之类的东西,但这也意味着在河滩处会积聚许多的垃圾以及有害的东西。”
听着杨水生所说的话,刘老爷子也随之点了点头,在整个大河村当属他年纪最大,自然也对大河村周边的状况无比了解,仅仅听了这么两句,他便已经清楚杨水生所说的话没有半点错误之处。
“您长年打鱼,也知道这河里的生活的东西多少都有些不干净,尤其是螺蛳蟹蚌此类带壳的东西,谁也不知道那壳里到底藏着些多脏的垃圾,而且此类活物生存能力又极强。”
“今天清晨上游河水上涨,我和大家在河中捞了些螺蛳贝类回来,从中发现了不少的怪虫。而那些断头而死的孩子,每个孩子脖颈处的皮肉都薄的好似张面皮儿,如此方才有断头而死的惨事发生。”杨水生缓缓说道,面色依然沉静。
听完杨水生这一席话,刘老爷子只觉得喉咙有些干,又倒上了杯水一饮而尽,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杨神医,照您的意思来讲,这些孩子都是因为那怪虫在身体里作怪,吸食血肉,方才会制造出这般的惨事?”刘老爷子面色微惊的说道,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
“确实如此,不过今日来到这儿的这些孩子基本上都已经没事儿了,我配制的几杯药下肚之后,能将他们体内寄生的怪虫杀死,这一滩血里就有那些怪虫的残体。”杨水生说着,指了指地上已经干涸了的几滩鲜血,面色也有些说不出的凝重之意。
听着两人说话,吴大柱也凑了过来,附和道:“老爷子,杨神医说的没错,那般细长的怪虫真是让人头皮发麻,而且寻常东西根本杀不死!”
杨水生继续道:“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怪虫虽然已经杀死,但只要根源不除,以后大河村恐怕永无宁日。”
“根源,您说,那根源究竟是什么?”
“这个我现在也无法判断。不过昨天我检查过孩子们吃的贝类,并没有异常,但今天从上游冲下来的贝类大多都有问题,所以问题,一定是出在上游。还有,刘老爷子,您还记得昨夜的女尸么?如果我没猜错,那女尸也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如果要寻查根源,恐怕,要到上游去一趟了。但这件事,恕我也没有能力查下去了,我只是一个医者,虽心有余,然力不足,各位见谅了。”
刘老爷子对此也无话可说,和吴大柱面面相觑,也只能是对杨水生千恩万谢。
杨水生又说:“刘老爷子,那些孩子所要服用的汤药药方,我都已经写好交给吴大柱了,您记得吩咐各家去抓药,如此方能让那些孩子尽快恢复。”
“还有,这河里的螺蛳蟹蚌一定不要让那些孩子再吃了,在河里嬉水玩闹没什么问题,但东西却是不能乱吃的。还有,你们自己也要当心。如果再有什么问题,及时去县城医馆找我就是。”杨水生开口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医箱。
“此事已经解决,刘老爷子,趁着此时时间尚早,我就先告辞了。”杨水生说着,神色也归于平静。
刘老爷子见状,撑着拐棍站起身来,开口道:“杨神医,这时候回去,等你赶回县里天也黑了,不如您今晚便在这歇息一夜,明日清早再走也不迟。”
“没事,医馆里没人照看着实不好,此次外出也耽误挺久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杨水生开口说着,拱了拱手,便转身离了大河村。
但此时,杨水生的心中,却还有隐秘未说。
第49章 诡影
杨水生离开了大河村,径直的走上了回东光县城的路上。
小路不宽,一边连着乡间的田野,一边靠着大河村的那条河源,带着一种独特的乡间美感,如同东晋顾恺之的《画云台山记》一样。
杨水生的耳朵听到了细细的流水声,他侧颈看了一眼身边的细流。
这是大河分出来的一条支流,只是细细的一条窄流,水流由下至上。
其实,在杨水生的心中,一直还有一个未解的疑惑。
奇怪的寄生虫,从上游漂浮而来的女尸。
这些东西是如何出现的?
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河村,心中暗叹,转身之后,他的身影还是消失在了田野与河流交错的小路上。
尽管他还是很想解开这些秘密,但就如同常府五姨太的怪病一样,他只是一位医者,对于一些事,他也无能为力。
天将入夜的时候,杨水生已经离开大河村有十几里路了,这里离县城越来越近,也刚好就是大河的上游地带。
但是这片路途有些特殊,来的时候杨水生简单的观察了一下,这片区域应该是距离东光县城和大河村中间的地方。
面前的这个荒山十分有特点,它是三面环山中间是一片很深的山谷,要回到东光县城就要穿过三面大山围拢的幽幽山谷。
在大河村与刘老爷子闲聊的时候,刘老爷子曾对杨水生提起过这个地方。据说当年太平军与清军对抗的时候,英王李玉成的一支部队流散此地,结果被清军将领容刚的部下发现,清军连夜突袭,两军交战在这片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谷中。
李玉成部虽然兵力远远小于清军,只有八百人左右,但是因为率先来到这里占据有利地形,所以清军迟迟难以攻下,两军一耗就是半个月之久。
清军将领容刚是吉尔杭阿的部下,吉尔杭阿曾经在镇江被李玉成和秦日纲大败,因此对李玉成的部下一直怀有很深的恨意,久攻不下李玉成的部下更是让他心中的仇恨暴涨。
于是,在清军与太平军对峙的半个月之后,久攻不下的清军将领容刚想出了一条歹毒的计策——放火烧山。因为此处地形非常独特,容刚只要守住出山的必经之路,就可以轻易的用火杀的计策铲除隐藏在山谷中的八百多名太平军。
据当时住在附近的村民耳语相传,那是原本是一个平静的黑夜,但是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嘶喊声,村民们出村一看,荒山附近火光冲天,如同整座山都燃烧起来一样,有些读过几本书的人不住的嘶喊“这不就是《西游记》中的火焰山吗!”
然而哪里来的火焰山,那冲天的火光是清军放火烧山造成的,山深处的八百多名太平军被烧的鬼哭狼嚎的,想要逃出去的太平军都被守在山门外的清军屠杀的干干净净,结果八百多名太平军被清军尽数屠尽,据说只有一个太平军因为藏在一滩浅水中而躲过了一劫。
后来清军从荒山撤离之后,当地的村民赶来给太平军收尸的时候,发现当时的场景几乎惨不忍睹,山林之间到处都充满着烧焦的味道,而焦糊的密林里,到处都是太平军被烧焦的尸体,当地的村民不禁哀声长叹,恨骂清军的狠毒,竟然用如此手段。
因为害怕灭绝人性的清军以后追究这件事,村民们连碑文都没敢里,只是草草的将人埋葬,事情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而那名侥幸逃生的太平军也隐姓埋名的留了下来。
但是时间不长,这荒山附近每到夜里就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哀嚎声,当地的村民以为是太平军的冤魂作祟,就偷偷上供请愿,希望死去的太平军能够得到安息,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每到夜里山谷中仍然会传来凄惨的哀嚎声。
村民们逐渐开始恐惧,他们请巫神道士来做法求仙,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得到解决,但是事与愿违,凭村民想尽办法,夜半哀嚎的声音依旧继续。
村里人不堪烦扰,就组织了几个胆子大的壮年男子,当夜探山一查究竟。结果哪知道这一去竟然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据说当时从山中回来的人说,那夜风很大,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诡异的哀嚎声,听上去十分清脆,回荡在山谷的每一片角落,发出了极端恐怖的声音。
更加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当那一群人已被空中飘荡的哀嚎声惊吓到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居然看到月光下的山谷里,竟然赫然耸立着太平军死去的尸体,列队在萧瑟的寒风中。
同行的那几个年轻人当时就有好几个吓晕了过去,又有好几个吓疯了,还有一些胆子略大一些的,则吓得颤颤巍巍的跑回了村子里,不过除了有一个人失踪了之外,倒是没有听说过有人死亡的消息。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已经没有人敢在这附近居住了,整个村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先走搬走了,最后只有那个从荒山中死里逃生的太平军留了下来。
到现在,虽说山谷里边已经早就没有什么太平军的哀嚎声了,但是依旧没有人敢在半夜的时候来到这里,杨水生当时坐车来到这里的时候,即使是大白天,车夫都刻意的避开了这个地方,转而从荒山的侧山绕了过去,否则也不用耽误一天的时间。
杨水生的眼睛扫了一下垂幕的天色,时间已经很晚了,已经不合适再继续走下去了,杨水生索性决定在山谷里边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下。
他的眼睛看了一眼渐渐入黑的山谷,心中忍不住又想起了关于这里的传说,但是他是一个医生,对于这些诡异怪谈他自然只是听听而已,至于真真假假,他自然不会怀疑刘老爷子说的话了,只不过毕竟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实与传说有些出入也很正常。
夜风微微有些寒冷,在一片长满艾蒿的干燥林地里,杨水生生了一堆火,他静静地坐在原地,耳边尽是安静的黑夜景象,不过他无心去关注这些。随身背着的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杨水生随口吃了一些之后,躺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有火在旁边,杨水生倒是不担心有什么毒蛇猛兽接近他,他听着火堆里传来的噼啪声,头脑混混的睡去,临睡之前他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过他并未在意,夜风扫过他的耳畔,杨水生只当是清风抚柳的声音。
突然,杨水生仿佛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这个黑夜里踩踏着绿色的青草向他靠近。杨水生猛然睁开双眼,他的身体像只被勒弯的弓弦一样猛然弹起,他的眼睛警惕的扫了一眼黑暗的草地。
借着微弱的火光,杨水生恍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它潜伏在杨水生看不见的角落,但是那个影子实在是太模糊了,杨水生都不确定那到底是树木的影子,还是……人的影子。
杨水生想要仔细看一下那个影子的时候,那个影子像是一个幽灵一样……
忽然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第50章 英儿
杨水生看着那个黑影在他的眼前突然消失,他的心中猛然一紧,一种摄骨的寒意突然浮现在他的心中,但是转瞬间,那种恐惧感就被他的好奇心取缔了。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所以刚刚出现的那个黑影一定是一个人,可是什么样的人会半夜出现在这个荒芜的山谷中呢?杨水生的眼睛向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凝视了一眼,在无尽的黑暗中他似乎凝视到了什么,他的心忽然不安的跳动了一下。
他背起自己的药箱,下意识的从腰中拔出了自己用来防身的那把精钢打造的小刀,然后脚步慢慢的向黑暗的密林深处慢慢的靠近,想看看究竟是谁隐藏在黑暗里。
今夜的月光很弱,而山谷本来就光线昏暗,杨水生根本就无法看清黑暗中隐藏的东西,而他的面前一片平静,除了静静划过的夜风之外,似乎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就在杨水生伫立原地有些踌躇的时候,那个黑影又一次出现了,在寂静的黑夜里如同一条在树叶上滑行的蛇一样,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杨水生听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脚步立刻跟了上去,他心里有些紧张,但也感觉到了一丁点兴奋。
月光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闪而过,杨水生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鬼影一般的东西,看起来极其瘦小,在黑暗的草地上不断的蹿行着,如同一只小耗子一般。
杨水生心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诧异,同时又感觉十分的不安,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面前追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一直感觉自己追逐的是一个人,但是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可是如果不是人的话,又会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