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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如今仍旧是一身红衣,虽与当年不同,却已是相近。“陛下应该喜欢看本宫这么穿着。”

    听皇后娘娘这么说,李嬷嬷也没有再多嘴,只要娘娘不见他人,夫妻间闺房之乐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奈何陛下没有过来,李昭仪却是先来,李嬷嬷嘱咐紫瑶赶紧给娘娘换个发髻,因为匆忙,来不及梳理平日复杂的发髻,只是随意将长发盘起,等李昭仪进来时,看见的是昨夜没有入睡有些苍白,连头发都没怎么打理的杜芷书。

    “怎么回事,娘娘看着气色不是很好。”李昭仪关心着。

    杜芷书挥退众人,只姐妹俩留在屋里,想说说体己话,这宫里,也只有李昭仪与她亲近些了。

    杜芷书扯了个笑容,道:“最近食欲不好,吃不进什么东西,脸色自然不会太好。”

    “怀胎是这样的,臣妾记得娘娘说喜欢吃梅花糕,这不,又让二弟带进宫一些。”说完,将糕点递过来。

    看着眼前的小小一碟,杜芷书玩笑道:“一两天便吃完了,下回让驸马多带些进宫来,顺便让他领着心爱一起过来,本宫许久没见过心爱公主了。”

    “心爱公主最近怀胎了,怕是不愿意走动。”

    杜芷书一愣,呐呐道:“当年还是个小丫头,眨眼也要做母亲了,亏得本宫当年与她亲近,如今她怀胎,本宫竟一点都不知道。”

    说完,杜芷书捻起一块梅花糕放入嘴内,“那以后也不好老麻烦驸马爷给本宫跑腿了。”

    “娘娘这说的什么话,娘娘若喜欢,要多少都有,只是这些糕点吃太多也不好,应该多喝些养胎的补品,譬如人参燕窝,臣妾记得娘娘以前很喜欢喝血燕。”

    杜芷书摇头:“我喜欢吃糕点,爱喝血燕的是二姐。”

    李昭仪恍悟,拍了拍脑袋,道:“记岔了,对,是淑妃娘娘,那时候淑妃娘娘日渐消瘦,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我们送去的东西她都不太吃,只陛下送来的血燕她最喜欢,能喝下一整盅。”

    杜芷书一愣,问着:“陛下给二姐送过血燕?”

    若她没记错,紫瑶说过陛下三年来不怎么去宁和宫,该是并不宠爱二姐,却会有心给二姐送去血燕?如今她怀胎,也不见陛下送这些东西……

    李昭仪笑说着:“陛下面冷心热,待淑妃其实挺好。陛下虽不常去宁和宫,可臣妾进宫后却也知道,这后宫里陛下对淑妃还是不一样的,淑妃生病,陛下多会询问太医病情,尤其最后那半年,陛下命人每日送一盅血燕去宁和宫,就是希望淑妃娘娘养好病。”

    杜芷书却是拧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竟不是闪过陛下温情的一面,陛下三年前应该就对她有执念,待二姐好,只让她心里莫名的恐慌!

    “其实那半年里,淑妃很少吃旁的东西,就是担心元妃要加害她,她几乎是靠着血燕撑了半年。”

    “啪~”茶盏落地,李昭仪一愣,看着杜芷书手中已空,“娘娘怎么杯子都没拿稳,没烫倒哪儿吧。”

    杜芷书摇头,“没事,等会让紫瑶来收拾收拾,本宫头晕,就不陪着昭仪说话了。”

    “娘娘确实脸色越来越不好,晚上可会有噩梦?”李昭仪起身,却是不忘关心询问着。

    杜芷书点头:“确实有些难以入眠。”

    “上回听说尹贵嫔那有一种香料,夜间燃一点,能安稳沉睡一夜,臣妾这就去尹贵嫔那要一些过来。”

    “有劳昭仪了。”杜芷书揉了揉太阳穴,道:“还是本宫等会让秋蝉亲自去尹贵嫔那取吧。”

    李昭仪离去,杜芷书交代了秋蝉去尹贵嫔处,而后在紫瑶伺候下躺在床榻上休息。犹豫了半晌,杜芷书问向紫瑶:“二姐去世的前半年,陛下可是日日送血燕过来?”

    紫瑶如实点头:“确实,陛下对淑妃娘娘病情挺关心的,可惜,娘娘还是没有撑过去。”

    杜芷书闭目,喃喃道:“是么,二姐以前在家时,虽体弱,却少有大病……除了陛下送来的血燕,二姐平日还吃些什么。”

    紫瑶愣住,面上一丝慌张一闪而过,替杜芷书掖紧被角的手亦微微有些颤抖,可惜已经闭眼休憩的杜芷书看不见,只听着紫瑶说着:“没有了,按太后的吩咐,淑妃娘娘一日三餐的饮食,奴婢都仔细检查了的。”

    杜芷书睡下后,紫瑶却是满腹心事,之后独自一人离了锦荣殿。

    ☆、第60章

    淡淡的薄荷清香弥漫房间,重光帝进屋,正看见披散着长发坐在梳妆台前的杜芷书。

    上前,捋过几缕发丝,重光帝半蹲下身子,柔声道:“听说下午又不舒服了?”

    “嗯,许是昨晚的噩梦吓着了,一整天都不太有精神。”杜芷书淡淡说着。

    “昨晚到底梦见什么了?”

    见重光帝继续询问,杜芷书转头与他对视,许久,才开口道:“昨晚梦见二姐了。”

    重光帝一顿,而后搂过杜芷书,抚着她的小腹:“你这么思念你二姐,你二姐肯定也舍不得你,或许,她是要来给咱们送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

    杜芷书任由重光帝搂在怀中,却是轻轻笑开,“是么,可昨晚的二姐七窍流血,一直对臣妾喊着,有人害她,要臣妾替她报仇。”

    腰上的双手有一瞬的抖动,而后重光帝将脑袋埋在她颈间:“你是最近精神不好,胡思乱想了。”

    杜芷书转过身,与重光帝对视,缓缓地,一字一句说着:“臣妾今日问过纪太医,当年他替二姐诊过脉,虽查不出病因,可他曾怀疑过二姐是中毒,偏偏就是他的怀疑,却被无故剔除出太医局。”

    重光帝拧眉,松了手站起身:“事情过去了,等皇儿出世后,咱们再谈这个话题。”

    “陛下不当二姐是妻,可臣妾一直视她为最敬爱的姐姐,臣妾就只有姐妹仨人,自小感情极深,岂能说过去就过去了。陛下是明君,不仅在前庭,即便后宫,又能有多少事情瞒得住陛下?陛下若执意不追查,臣妾也不会忤逆陛下意思,臣妾今儿只是想问陛下一句话,请陛下当着这个孩子的面,回答臣妾一句,二姐的死,当真没有蹊跷?”

    看着杜芷书双手扶着腹部,重光帝眉头拧得更深,半晌,才道:“皇后多想了,赶紧休息吧。”

    杜芷书看着重光帝,许久,才是起身往床榻走去,一夜,夫妻同榻,却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入睡。

    -

    自那一夜后,重光帝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来锦荣殿,前庭的消息多少有传入后宫,边关连连战败,十天前,杜熙将军与赵久良将军兵分两路抗敌,杜将军误中敌军埋伏,全军覆没,未免被俘虏,自刎于敌军面前,赵将军率领的军队虽突出重围,然而他自己却也身中数箭,危在旦夕,此时大梁边关将士的士气已经跌落低谷。

    这是杜芷书最不想听见的消息,经此一役,杜家折损一员猛将,如今杜家在边关只剩一位杜凯,消息传来几天了,听说陛下调动了北边几名大将,却仍旧迟迟没有动用建安城的父亲和叔父。父亲也一直没有动作,倒是安心在宅子里陪着姨娘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满心欢喜地等着杜家的第四个孩子诞生。

    杜芷书也不知道父亲作何打算,然而眨眼年关将至,后宫仍旧喜庆准备着迎新年。

    小年夜,大家都聚在宜寿宫,陪着杜太后一同热闹,除了张太后身体欠安没有过来,各宫主子都是聚齐,许美人刚刚结束惩罚,相对于之前的活络,如今倒是显得有些拘谨。

    席间,舞乐不断,众人乐呵,尹贵嫔带来的桂花酿更是得大家的喜爱,几杯酒下肚,许是酒壮人胆,李昭仪竟自告奋勇弹奏了一曲《阳春白雪》,大家更是起哄让苏美人独舞了一曲。

    苏美人身段轻柔,舞姿优美,与李昭仪的琴乐相得益彰,一曲结束,少不得许多夸赞。杜太后却是对着身边的杜芷书轻声感叹着:“这苏美人,却是让哀家想起了以前的小词。”

    杜芷书低头,浅浅笑了笑,“我以为许美人更像我一些,一样骄纵任性。”

    杜太后摇头:“你不觉得苏美人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刚刚那一支舞曲,好些神情都让哀家恍惚见到了几年前的你,很像,真的很像!难怪当初张太后执意要将她留在宫里,原来……本宫该庆幸今晚陛下没有过来见到这一幕。”

    像她么?杜芷书下意识抚了抚脸颊,再看向不远处的苏美人,以前还真不觉得,经杜太后这么一说,确有几分神似,如今她怀胎,脸色大不如前,相较苏美人,还更要逊色几分了。

    陛下喜欢她,是因为她的这张脸么?这般想着,杜芷书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么,她与陛下真算起来,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陛下心心念念她这么多年,清芷阁那一幅幅画像,不就因为这么一张脸么,或许,只是多年执念放不下……

    “要说琴音,你是没听过咱们皇后娘娘的,当初一曲《凤求凰》,简直是人间仙乐。”元妃的声音突然传来,杜芷书回神,才听明白是元妃在苏美人面前夸赞她,元妃素来与她不对盘,然而最近却频频示好,实在与她性子不符。

    “皇后娘娘弹琴,苏美人舞曲,想必美极。”宸妃在一旁补充道:“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幸目睹这样一幕。”

    杜芷书只是笑笑,右手覆上小腹,“以后有机会吧。”

    看着皇后这个动作,众人都是跟着笑笑,如今有孕在身的皇后才是这后宫中最金贵的人,众人争相讨好。

    “还不上前给皇后娘娘敬杯茶,娘娘这是允诺了你,有幸给娘娘伴舞,是你的福气。”元妃对着苏美人笑说着,而后赶紧斟了热茶递给苏美人。

    苏美人端着茶上前几步,弯腰递给了杜芷书,当着众人的面,杜芷书也不好反口,只得和气接过,轻轻抿了一小口。

    “苏美人日后有皇后娘娘关照,咱们这些人以后都得靠边站了。”

    元妃正说笑着,大家也是跟着点头,却没有人注意到上座的杜芷书面色突然惨白,紧拧着眉头,双手捂着小腹,低低呻吟。

    第一个注意到不对的是挨近杜芷书的杜太后,见杜芷书弯着腰,面上扭曲,似乎忍着疼痛,额间还冒着细密汗珠...杜太后赶紧起身,慌张地喊道:“快,快传太医!”

    原本喜乐的场景霎时一片混乱,众人围上前,也都发觉了皇后的不对劲,却不知如何是好。在众人心思各异时,杜芷书却无暇理会,她似乎能感觉体内有些东西在流逝,她咬着唇,喃喃道:“孩子…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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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来的变故,宜寿宫已是人仰马翻,几乎整个太医局都搬了过来,太医们一个个轮流替皇后把脉,而后却是跪了一地。

    “怎么回事!”屋子里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但最心焦的得数杜太后,杜家对皇后腹中的孩子寄予着厚望,而如今太医这番举动,她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测。

    “回太后,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太医令匍匐在地,颤颤悠悠地回复着。

    长袖一扫,桌上茶盏悉数落地,杜太后腾地站起,怒道:“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滑胎!”

    一众太医不敢回答,纪存智才是开口如实回禀:“娘娘应该是饮食不当,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杜太后拧眉,自言自语道:“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后怒气腾腾,吩咐着:“把苏美人给哀家关押下去,此事必须彻查!”

    听闻杜芷书滑胎,苏美人已是战战兢兢了,皇后娘娘一直好好的,突然喝了她递上的热茶才出事,原本以为是讨好皇后,却不想惹祸上身,赶忙跪地喊冤,奈何在场没有一人敢替她说话,只得看着她被侍卫们拖走。

    闻讯匆匆赶来的陛下,一进屋便是直奔杜芷书床前,太后让屋内所有人都退下,只留帝后二人在房间里。

    杜芷书睁着眼睛,直愣愣盯着床顶,一句话不说,眼角还有泪迹未干,重光帝捧起她的右手,轻柔唤了句:“小词。”

    杜芷书好像听不见似的,仍旧双眼放空地看着上边,若不是睁开的双眼,都要让人误以为她并未醒来。

    将杜芷书的右手挨近自己的脸颊,重光帝闭着眼,面容也是哀戚,却仍旧不忘安慰着杜芷书:“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得养好自己的身体,以后替朕生十个八个孩子。”

    杜芷书摇摇头,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有些不太真切:“臣妾看见她了,是个女孩,她朝臣妾微笑,和臣妾挥手,奶声奶气喊了臣妾一声‘母后’,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一颗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杜芷书右手上,她感觉到了,却没有回头,仍旧没有焦距地往上看着,重光帝亦抿着唇不说话,闭上眼掩盖了所有的哀伤,只静静陪着她。此时的两人只是一对普通的父母,在哀悼着逝去的孩子。

    许久,许是太累,累到心里再也承受不住,杜芷书缓缓睡去,重光这才替她掖紧了被角,缓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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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太后和众人都在前庭候着,见陛下出来,杜太后赶忙上前说着:“皇后喝过苏美人的茶水后立刻感到腹痛难忍,哀家刚刚命人检查了还未喝完的茶水,里头竟然含有山楂和芦荟汁。”

    太后话音一落,元妃大惊:“不可能,茶水是臣妾亲自倒的,不会有这些东西,要有,也是太后宫里的茶水有问题。”

    “元妃的意思是哀家在害皇后娘娘?皇后是哀家的亲侄女,元妃这话,不觉得荒唐!”杜太后平日都是和气,难得今日如此大脾气,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臣妾不是这么意思,臣妾是说苏美人不会加害皇后的。”

    杜太后点头:“也是,苏美人是不会,可元妃你就保不准了,谁都知道元妃与皇后素来不和,茶水又是元妃亲自斟的,元妃嫌疑倒是更大。”

    元妃瞪大眼睛,赶忙向陛下解释着:“真的不是臣妾,臣妾没有加害皇后,真的没有!”

    “没有?那茶水里令人滑胎的山楂和芦荟汁是怎么回事!”说完,杜太后看着陛下,道:“这件事情哀家已清查至此,接下来的便交由陛下处理,望陛下能给皇后一个交代。”

    重光帝眉头深锁,只道:“先将元妃和苏美人一起关押,这件事情,朕不会轻易放过元凶。不过朕如今有些话要和纪太医单独说,母后也操劳一夜,先去休息吧。”

    所有人都各自回去,一个小年夜竟是这样不欢而散。重光帝抵着眉心,询问着纪太医:“皇后如今身体如何?”

    这话让纪太医心中一暖,即便是亲生姑母,出事的第一瞬,也只是想到极力将坏事最大利益化,肯关系皇后身体的,只陛下一人。

    “滑胎肯定伤身,但若能好好调理,也没有大碍。”

    重光帝点头,而后才道:“皇后,到底因何滑胎?”一边问着,一边抬头,一瞬不瞬看着纪太医,说道:“朕信得过纪太医。”

    “滑胎因由臣还没查明白,但绝对受了外在影响,皇后之前身体很好,不可能无故腹痛滑胎。”

    “当真一杯茶就能让人滑胎?”

    “这……”纪太医犹豫后,如实答着:“若用量太重,倒是不无可能,可看杯中茶水,皇后并没有喝太多,应该,可能性不大。微臣怀疑,皇后之前摄入了过量异香,或许,还服用了些许马蹄。”

    “皇后之前每日传召纪太医,纪太医可有发觉,皇后怀胎后,人有什么异常?”